他们所说的烧死的那人,此刻正躺在云剑弟子们围出来的空地上,全身焦黑,已经烧得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了。
“大家放心,死者是个盗贼,作恶多端。他半夜溜进我的房间准备行窃,被我发现,争执中火折子掉出,点燃了床帘,才有了这场大火。”玉面书生指着这句死尸,高声说道,“未从火场中及时逃出,也算他罪有应得。”
玉面书生说得大义凛然,周围有不少人都在为他叫好,只是那抱着血饮神剑的少年又冷哼了一声。
“好,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大家都请各自散去吧,后续的事情我云剑宗自会处理。至于玉面书生、琉璃剑客和血饮神剑的新住处,我也会马上安排。”周先生轻轻一挥手,立刻便有云剑弟子用草席将焦尸裹住,抬出了驿馆的院子。
没有了热闹看,这些江湖人就变得兴致缺缺,觉得无趣也便散去了一些。还有一部分留下的,则是将此当做交朋结友的契机,与周围人攀谈起来,以期望能当做弟子选拔中的助力。
“玉面书生和血饮神剑都在这里,那琉璃剑客去哪儿了?”我自言自语着,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有谁长得像琉璃剑客的。
“秦大哥,你叫我?”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将我吓了一跳。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到过我房间的云晚。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皱了皱眉,转身看着那只到我下巴的晶雕似的脸,漂亮得不像个男人。
“我早就在这儿了啊,只是看你沉思,不敢打搅你而已。”云晚有些委屈,缩了缩脖子,“对不起啊,秦大哥。”
“秦大哥?昨天还叫我秦兄弟来着,今天怎么改称呼了?”
“我爹说,对师长都要尊敬,我想向你请教剑法嘛,自然要尊敬一些。昨天没有注意,对不住啊……”云晚细声细语地说道,似乎生怕我生气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要真想请教剑法,我不会吝啬,但这毕恭毕敬的样子就不必了。”我摆摆手,“我只会以朋友的身份教你,不会做你的师长。”
“秦……秦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云晚笑着,给我发了一张好人卡,“对了,秦大哥,你叫我干嘛?”
“我叫你?”我的眉头深深皱起,上下打量着云晚,“你是琉璃剑客?”
“对啊!”云晚使劲点头。
我仔细看着他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若他非男儿身,“琉璃”这两个字跟他还蛮配的。
“对了,秦大哥,你刚刚在想什么啊,想得那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既然那窃贼有实力和玉面书生起争执,为什么又没实力从火场逃出来呢?”
“人都已经死了,想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去给他买几炷香祭拜祭拜。”云晚看了一眼云剑弟子抬着的裹在草席里的焦尸,往我身边靠了靠。
“你倒是心大。”我笑了笑,目光从焦尸转向伙计口中被点燃的三间房。
云剑驿馆共分两层,均是木质结构,极容易着火。烧掉的那三间都在二楼,中间的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两侧的也只剩下了半边。
刚结束报名便发生这样的事,看来云剑宗这次弟子选拔不怎么太平啊。
……
三日后,青云山,云剑宗。
云剑宗偏北,青云山的半腰有一处洼地,此处没有筑舍结庐,只在洼地中建了一个石制高台,高台正中心安放着一个一丈来高的大石炉,里面熔炼着山中采来的铁石。
这里是冶剑庐,是云剑宗冶炼锻钢之所,负责此处的云剑弟子均光着膀子,挽着裤腿,哪怕在逐渐凉爽的秋日也是如此。只因这石台上的冶炼炉温度太高,若非如此,不一会儿便会热到中暑。
二宗主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巡视,目光全部放在冶炼炉里,不时会吩咐弟子们加火。
每次开炉炼铁,都是二宗主在这里负责,也只有他最了解这冶炼之道。
“二宗主,云峰师兄回来了!”一名弟子快速地跑来,低头向二宗主报告,“冶剑庐乃冶炼重地,云峰师兄不敢进来,请您到庐外一叙!”
“哦!”二宗主面露喜色,对着冶炼炉下的弟子吩咐道,“保持温度,别让火熄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二宗主性格豪爽,不拘泥于小节,但做起事来却十分认真负责。以往开炉炼铁,他从来都是不敢分心的,今天却要丢下冶炼炉去见云峰师兄,实在让人疑惑。
可疑惑归疑惑,弟子们不敢懈怠,加紧干起了手上的活儿。
云峰站在冶剑庐外,望向不远处建在铸剑谷中的云剑宗,目光古井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二宗主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回转身来,抱拳一拜。
“云峰见过二宗主!”
“哎呀,你这孩子,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见到我不用拘泥于礼数。你看其他的弟子,哪有见我一面就拜我一次的?”二宗主摆摆手,忽而语气又变得急切,“怎么样?此去可有查到什么?”
“弟子走访青州,确实查到了些东西。”云峰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二宗主知道他天生如此,面瘫惯了,没有在意,而是追问道:“查到了些什么?”
“秦非武,青州人氏,自小便生活在明月镇。他还有一个抚育他长大的师父,镇上的人都称其为‘云先生’。”云峰说道,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云先生,云先生……”二宗主轻声念叨着,语气还是一样地急切,“你有没有查到,这云先生是否真的姓云,他的名字又是什么?”
“据认识他的老人所说,这云先生确实姓云,其名为……云澈。”
“云澈!”二宗主怔愣了一下,脸上透着一股喜悦,“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你可有将这位云先生请回来啊?”
“这……”云峰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道,“云先生早在七年前就逝世了,弟子已经替您去他的坟前上了一炷香。”
二宗主眼前一阵恍惚,刚刚还健步如飞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云峰伸手去扶,却没扶住,二宗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堂堂云剑宗二宗主,居然和山野村夫一样,坐在泥地里,双眼控制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
“死了,他怎么就死了?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去偿还我的愧疚?”二宗主双眼无神,只有清泪流淌,语调平静,可却透着一股无法扼制的悲伤。
“二宗主!”云峰叫了一声,可却不知道如何去劝。他不知道云澈是谁,更不知道这人与二宗主是何关系,只能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垂泪良久,二宗主才终于重新站起来。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云峰问道:“云先生可留有子嗣?”
“没有。”云峰摇摇头。
“这么说,这秦非武,就是他唯一的传人了?”
“是。”
“云峰啊,你进去告诉冶剑庐的弟子,停炉熄火,这批铁石留着以后再炼。”二宗主深吸一口气,对云峰吩咐道。
云峰领命,转身退去。他本就是个死脑筋,平常不敢出入冶剑庐,但有了二宗主的命令,却又敢进去了。
待云峰走后,二宗主才看向了山谷中的云剑宗。
“大哥,你的传人,便是我云剑宗的子弟。这秦非武,我定会让他风风光光地入我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