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12日2:24PM
我和礼一起走在人流如潮的街道上。
我故意走在他的侧后方，悄悄地观察他的侧脸。他好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注意到我。不用说，一定是关于案件的事情。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我偷偷笑了。好久没有单独和他在一起了。现在的这种气氛就像是约会，我和礼两个人的约会。
“你在笑什么？”
礼突然问我。
“没什么，不，我没笑，是你看错了。”
我理直气壮的反驳他。
“应该是我看错了。”
礼一直就是这样，每次都不揭穿我的谎言。
“我只是有些开心，好久没有和你单独走在街上了。”
“这种事也没必要特意开心，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不只是因为这个，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没有回答礼，反倒是注视着熙来攘往的人群。
“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从高空俯瞰我们此时所在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那恐怕会是相当渺小，甚至是微不足道。你和我会在广阔的视野中淹没于无穷无尽的人海。对于无限的世界来说，我们都是如同尘埃般的存在。”
“你说的很对。有时候我会想，自己不过只是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中的一个。在我们说话的这个瞬间，在这个世界上的其它角落，就会有人降生、死亡、欢笑、哭泣。无论他们拥有着多么强烈情感，发出怎样大声的呐喊，此时此刻的我却没有关于他们任何的感受。这样的事情虽然还不至于让我感到难受，可是我却担心终有一天我会失去感知的能力，就连身边的人正在承受的痛苦都会注意不到。”
“世间的常态其实就是这样子的。每个人都是默默背负起自己的痛苦前行的。不是你感觉不到，而是别人不想让你感受到。人类就是那种即便疼痛也会强颜欢笑的生物。或许人的内心就是孤岛般的存在吧。”
“或许是这样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会尝试摆脱孤独，渴望彼此间的理解，小心翼翼地吐露自己的心声。无论相互理解的可能性是多么渺小，却一直在做出跨越孤独的尝试。”
礼听到之后轻轻地笑了。
“总觉得今天的堇特别有说服力。”
“明明是一直都有的，只不过是你没有注意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的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反倒是趁机加快步伐超过了礼。这次换成了礼走在我的后面。
我们之间保持着一种沉默，不过我却很享受这种沉默的细微和精致。
无数的路人从我们的身旁经过，汽车在狭窄的马路上费力地穿梭，街道的景色在视线尽头变换。然而我不消回头就知道，礼此刻就跟在我的身后。
没有过多久，观之花医院出现在我们视野的尽头。礼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和我并肩而行。
观之花医院和我印象中的变化很大。崭新的病院大楼矗立在视线的尽头，隔壁则是已遭废弃的旧住院部。一年前，礼就是从那里醒来。如今那里已近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
“堇，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昨天晚上我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却觉得有些陌生，尚且有用之物因为陈旧而遭废弃。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却还是感觉有些可惜。”
“我也有同感。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来错了地方。”
我和礼沿着路慢慢靠近废弃的医院大楼。沿途的景色慢慢和我记忆中的场景重合，使我确信这里就是观之花医院无疑。在礼昏迷的两年间，我每周都会到这里来看他。
不一会，医院的废弃大楼已经近在我们眼前。
走近之后才发现大楼已经破败不堪，难以让人相信仅仅半年之前这里还在被使用。医院边上的花坛里面长满了杂草。简直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要进去吗？”
我问礼。
礼点了点头，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直接砸碎一楼窗户的玻璃。玻璃破碎时发出了相当大的动静，好在周围没有什么人。
礼从玻璃的破碎处伸出手把反锁的窗户打开，推开窗户进入了大楼。我则是跟在了礼的身后。
虽然还是白天，大楼的内部却显得十分阴暗。各种各样看不出用途的废弃物杂乱地堆在地上。走廊两侧的病房内摆放着已经略微上锈的铁质病床。
我们沿着走廊来到位于大楼中心的楼梯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楼内不断回荡。
礼迈步踩在楼梯的台阶上，上面留下了半截清晰的脚印。真的是在楼顶跳楼自杀的吗？我不由自主地怀疑。单从大楼内部的情形来看，这里找不到任何曾经有人进入的迹象。
一楼和二楼中间的拐角处被人安放了一面镜子，镜子上蒙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和礼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原本熟悉的身影此刻竟显得有些陌生，带着恶意的表情以同样的动作接近着我和礼。
我们转身经过镜子，镜子中的人影模仿着背对我们。可我总是有种他们会回头偷看的错觉。
螺旋状的楼梯已经是最后一阶，我和礼身处一处狭小的房间内。礼打开了身前通往楼顶的门。
一阵风吹进来，带起了些许灰尘。太阳被云遮住，天空显得有些阴暗。
礼走到楼顶的边缘，倚着栏杆眺望视线尽头的风景。我来到礼的旁边，循着他的视线向远处俯瞰。
“堇，你有没有想过自杀？”
礼忽然问我。
“自杀？”
“比方说从这里跳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很正常。在远离地面的高处，任谁都会产生类似‘如果跳下去会怎么样’的想法。可是真正会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践的人却不会有多少。在我看来，这种想法更接近于人在脱离了自己正常生存空间之后所产生的某种感慨。”
礼转过头，用清澈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类似于感慨的东西。就在刚才，我觉得我必须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