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你对我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你是说「因果之瞳」?”
“没错。”
“就像是字面上所说的,能够看见因果的双眼。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
“总体来说,我的能力就如同你理解的那样,不过实际的情况可能稍微有些不同。”
“什么样的不同?”
“单从结果上来说,我的眼睛的确是可以看到因果,不过那并不代表着因果实际存在,换句话说,那并不是因果本来的样子。我的眼睛不过是把因果翻译成图像般的东西。最直观的因果并不具有被人类解读的可能。不过「因果之瞳」却让本来无法被解读的因果,成为可以被我解读的图像。”
“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是,这和你必须跳下去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作为我本人也有必要这么做。只是我不知道能否把我的想法完整地传达给你。不过,我会尽力去解释的。”
我停顿了一会,大概有喝掉一整杯水的时间那么久,思考该如何向堇解释。
“对于我来说,因果本身就像是类似于电磁波的存在。我的大脑接收因果发出的信号,然后转化成声音和图像。信号强烈的话触觉方面也会有所感受。但是在某些时候,信号会被人故意隐藏起来难以找到。这个时候我就必须采取手段去探查被隐藏的那些信号,具体起到的作用大概就类似于天线。”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慧子小姐也说过,你的能力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就能很快地了解事情的真相。”
“说起来还是慧子小姐提醒了我。我一直在寻找死者相互之间隐藏的关联,却忽略了从高处坠落其实就是他们的关联。自杀会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所以我必须从这里跳下去一次。”
“好了,你的解释已经够多的了。说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你总不会真的就这样直接跳下去吧?”
“那倒是不至于,毕竟我目前还没有自我了结的想法。你的能力能把自身强化到什么程度,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能从楼底把我接住吗?”
“这个高度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再怎么用「自我暗示」来进行身体上的强化,那也只是人类的身体范畴。假设从这个高度坠落地面,身体所具有的能量恐怕和疾驰的汽车相差不多了。单单凭借人类的身体力量,怎么可能挡得住汽车。”
“是吗,果然是不可能的。”
我叹了一口气。
“你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了?”
“不是预料到,只是不太确定。我对你的能力可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的。可以的话还是有人在楼底接住我会好一些,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我记得三楼的走廊里有不少绳子,只好借用一下了。”
我从楼梯直接下到三楼,堇和我一起把三楼走廊内的绳子悉数抱到楼顶。单个绳子的长度远远不及大楼的高度,我挑选出其中最长的两根,在两者之间打上死结连接到一起。连接后的绳子大概和大楼是一样的长度,我也没有时间再去做更精细的测量。绳子的韧性是我考虑的另一个重点,我用力拉了拉绳子的每一段,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至少没有丝毫断裂的征兆。能不能承受住巨大的冲击力还有点怀疑,那多半是心理因素的影响。
我把绳子系在身上,走到楼顶的边缘处翻过栏杆,站在栏杆的外边。
此时的天色已经是黄昏,不过因为天空本就阴暗的关系倒是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半轮夕阳沉入地平线,仅剩下一点余晖洒落大地。
我回头看了一眼堇,发现她把绳子的另一端也系在了身上。
堇对我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回以一笑。
然后,我跳了下去。
三年前,我曾尝试自杀。苏醒后却失去了那时的记忆。梦境里的感受是否就是我那时记忆的复苏,我不得而知。不过此时此刻的我却是真正地面对着死亡。
耳边是风的呼啸,视野里是不断接近的地面。这些都和梦境中的一样。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却在恐惧。
恐惧死去,恐惧丧失,恐惧生存的权利会被死亡剥夺。然而,我却没有恐惧死亡本身。恐惧是生者才会有的感情,对于亡者来说只有安逸。我是因为拥有了什么才会患得患失吗?为什么不肯接受死亡呢?
接受死亡!接受死亡!接受死亡!
我努力回忆那个梦境,梦境中的我欣然赴死。
一瞬间,信号接了上来,眼前出现了模糊的画面。我在哪?医院……病床……还有—画面渐渐清晰—桌子上摆着的一束枯萎的百合花。我是谁?男人还是女人?看不到!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哪怕一点点也好。
画面转换。
血,血,准确地说是血腥味,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楼顶……双脚……坠落。可恶,为什么要自杀!
视线忽然间变得明亮,我在飞速下落。对了,我还在空中,而且就要落到地面了。
系在身上的的绳子忽然间传来一股拉力,原本松弛的绳子刹那间被绷得笔直。绳子的韧性接受住了考验,我被停在了一二楼之间的位置,离地面还有一点点的距离。真是好险,我松了一口气。
我解开系在身上的绳子,从空中跳了下去。堇一直在上面看着我,发现我安全到达地面之后也解开身上的绳子,把绳子的另一端直接扔了下来。绳子顺着高空一点点落到地面,让人联想到快速爬行的蛇。
我对着堇坐了一个快点下来的手势。堇点点头,反过来也对我比划着什么。我看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问很急吗。我做了一个表示肯定的手势。
然后她在我惊讶的眼神中翻过栏杆,从大楼楼顶上跳了下来。
出人意料地,她缓缓坠落,轻盈的仿佛一只飞舞的蝴蝶。她降落到大楼旁边的一棵树上,树木茂密的枝干遮挡住了她的身影。三秒钟后,堇从树上跳下来,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一脸得意的样子就像是完成了高难度动作的体操运动员。
“我记得你说过从楼底接住我是不可能的。”
“从楼底接住你的确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我不能从楼顶跳下来。前者纯粹是在物理上无法实现,后者只需要加入一点技巧性的东西就可以达成。”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下次这么做之前至少打声招呼。现在时间很紧迫,我的眼睛看到了,看到了又有人会死去。我们需要找到他。”
“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也是病人,他的病房内放着一束已经枯萎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