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厚重的深色棉质窗帘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的寝室内,哑红色天鹅绒棉毯包裹着幼小纤细的身躯,银灰色的长发披散着,在好不容易穿透遮蔽物进入室内的昏暗阳光下依然有着醒目的辨识度,小小的脑袋深深陷进柔软的绒毛枕中,均匀平缓地呼吸声提示着她只不过是沉浸在睡梦中而已。
“怎么样?她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吗?”
虚掩的门外传来还未达到变声期有点尖锐的嗓音,若是从门缝中往外看的话,可以看到一名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有着一头熠熠生辉的淡金色微卷短发,尚且带着些稚嫩的面庞上已经有了初具规模地英气,只不过现在微皱着眉头,和芙萝一样湛蓝色的眼睛中蒙着一层阴霾,话语间透露着掩饰不住的焦躁。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在一门之隔的房间内始终不见苏醒的人。
“很抱歉,杰森少爷,小姐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一直守候在门前的侍女低下头报告着这几天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讯息。
杰森·伊蒂斯,奥伦公爵的长子,芙萝的哥哥。
“我能进去看看吗?”
说着,他将虚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隙,透过门外明亮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床上躺着的女孩正蜷缩着身子。
“这......”
面朝着杰森背后的侍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正快速朝这边走来的身影。
大踏步间已经可以勉强看到来人的样貌。
穿着统一的侍女服装,但年龄较其他侍女来说略微有些年长。
“少,爷!现在是武技训练课程,请您不要找借口偷偷溜出来!老师已经等候很久了!”
杰森身为长子,肩膀上所承担着的重任是芙萝等人所比拟不了的,从小就在学习着各种各样的课程,如今虽然才只有十一二岁,却早就已经开始了武技的训练,本来就所剩不多的闲暇时间变得更加稀少,白日间就连来看望自己的妹妹都要翘掉某样课程才行。
现在被随身服侍的侍女发现了,连反抗的空隙都没有,不断挣扎但还是被一把抓住后领拎着就要回去继续上课,嘴里虽然在说着‘放开我!芙萝现在是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之类的话,声音却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越来越小。
总之,这一阵喧闹总算是过去了,往日的宁静重新回到了这个昏暗的房间,门外的侍女也重新站定,低垂下头仔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着,午后的府邸后花园中,阵阵微风吹拂着盛开地正娇艳的花儿,带着丝丝沁鼻花香与慵懒的阳光气味,从看似密不透风的厚厚帘布中拼命地钻进了沉睡着公主的房间。
在房间中打转,在每样物品上轻轻抚摸,在空气中留下曾经来过的痕迹。
当然,也如同母亲温暖的手掌一样,轻抚着公主的额头,带起额头上缕缕被汗水浸湿的银色刘海,安慰着她不要害怕梦境中那可怕的事物,祈求着她早日苏醒,回到亲人的身边。
也许是风儿的祈求有了结果,也许是亲人的期盼有了回应。
沉睡中的公主有了苏醒的迹象。
纤细白嫩的手指无意识地颤动着,往日平和的面容变得有些焦急,细细的眉头此刻深深地蹙起,失了血色的唇瓣轻微张合着想要大声呼喊些什么。
渐渐地,渐渐地,眉头松开了,嘴唇合上了,指间舒缓开了,异动似乎就要过去了。
但她的手掌却猛然间合拢,手指深深地陷进柔软的床垫之中,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只不过,在梦中出现的某物是不会被抓住的,她所能抓住的也只有现实中的床垫而已。
然后,寂静重新笼罩了这个房间。
不过数十秒。
她一直紧紧闭合着的双眼,缓慢而坚决地睁开了。
芙萝·伊蒂斯,在昏迷了长达五日之后,终于是苏醒了过来。
与之前一般无二的湛蓝瞳孔如今却好像被乌云层层压制着一般失掉了神采,只能空洞地接收着目视的一切讯息。
得益于优良的视力,在如此弱光的环境中也能看清视野中所存在的事物,床头高高撑起的顶盖,薄纱织成的帘布,以及白色的平顶上雕刻着的优美而繁杂的花纹。
偏一偏头,入眼便全是蓬松柔软的枕具,余光处勉强能够辨识出来的白色梳妆台,还有一只镀金的烛台,上面放着一根燃了一半的蜜蜡。
鼻翼间似乎还能嗅到窗外鲜花与绿草的清香。
半晌。
那双眸子中出现了些许波动,瞳孔反复地收缩又放松,最终仿佛回了神一样,原本涣散一片的意识慢慢聚焦,泪腺开始分泌出液体湿润着干涸的眼球,眼睑快速眨动了几番,再重新睁开时,眼睛深处已经有了丝丝情感。
之前的苏醒只不过是身体自主的行动而已,现在芙萝才算是真正醒了过来,从长达二十多年的梦境中完全脱离开来。
是房间内的一切在提示着她,告知着她的身份,让她没有继续沉沦下去。
她,芙萝·伊蒂斯。不是加濑诗岛,现在她所处的地方也不是处于某个遥远世界的日本,而是真实的阿斯加德。
但她的梦境,并不只是梦境那么简单,即使是现在意识已经完全苏醒过来的现在,她依然保留有梦中一切的记忆,包括加濑诗岛如何出生,如何成长,如何从女孩变成少女再变成女人,除了最后的死亡,芙萝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切。
如同是她的前世一般,现在她只不过是取回了前世的记忆而已,而作为芙萝仅仅6年的时光,该如何应对加濑诗岛长达二十多年充满了喜怒哀乐的岁月的冲击?
饶是她的精神比起同龄人已经足够坚强,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平衡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间的冲突,来确保她不会再次迷失在前世中。
但除她之外的人却完全不知道她如今的状况,更加不可能会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平静下来。
虚掩的房门吱呀间被轻轻推开,是侍女带着另外一个略显幼小的身影慢慢走来,想要查看芙萝的情况。
两双眼睛正对上了芙萝仿佛在哭泣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