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在眼前,可我却回不了家。
“老哥,老实交代吧。你都背着我去干了什么?”
珊瑚斜靠在门框上,以不含任何怒气的口吻质问我。
她明明在生气,却没有一点儿怒容。
这是何等可怕的表情啊!
所谓的威压感,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我已经两腿发软了。
“没,没有啦。我只有很普通的放学回家而已。”
“哎?这样啊。那今天的晚饭就做一人份的好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珊瑚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不过,能被她如此平静的威胁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不要哇!我说,我说!今天确实和平常不一样,是和朋友一起回来的。”
“へ~?!老哥你原来也有女朋友啊!”
女朋友?!
珊瑚你为什么要这么认为啊?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认为啊?
我都澄清过多少次了,透子和我不是恋人。
虽然做过一些恋人间才有的举动。
“不是啦!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骗人!”
珊瑚一口否定我的解释,把脸凑到我胸口。
“有眼泪的味道。”
眼泪?!不会吧。
在回来的途中它应该完全干了才对。
而且泪水也没夸张到把我的衣服都浸湿的地步。
虽然透子哭得很厉害。
还有啊,珊瑚你的嗅觉也太灵敏了吧,连这味道都能闻出来。
难道你不是珊瑚而是鲨鱼吗?
“没有啦!没有啦!那是幻觉,幻觉!”
我拼命辩解着。
和透子的事决不能让珊瑚知道。
不管哪件都是如此。
“哼!老哥你一定是把人家甩了吧。”
无视我的言语,珊瑚继续自顾自地发表着自己认定的“真相”。
“所以嘛,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男生了。觉得不好就随便把女孩子甩掉,太可恶了。”
“像老哥这种人,还是赶紧去死吧!”
“唰”珊瑚拿出剑指向我的眉心。
喂喂!之前你都把它藏哪儿了啊?
像这样被剑指着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你到底要腹黑到什么程度啊?!
——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珊瑚啊。我都说了那是误会。我绝对没有什么女朋友,更不可能去甩掉人家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呢?”
“就算你没有甩人家。也肯定是拒绝了某个既可爱又善良同时又很笨的女孩子的告白。仅是这样,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了。我要代表被你伤害的女孩子——杀了你。”
剑在进一步逼近我。
现在,我与死亡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珊瑚,你别做的太过火。刀剑无眼,刀剑无眼呐!”
我因恐惧而本能地向后退却。
拼命想要逃离绝境。
——不,或许我只是再将自己逼上绝路而已。
身后就是邻家的院墙,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珊、珊瑚!你冷静点儿!就、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你也得在临死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呀!”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几乎是在哀求。
“哎?!好吧。我就听听你最后的遗言。不过要是还是像刚才那样无力的狡辩的话。我就毫不犹豫的把你——”珊瑚眼中掠过一丝杀意,如同恶魔一般“劈成两半。”
“咕嘟”我咽下一口口水。
接下来的对话,将是生与死的审判。
“这个…那个…今天…”我结结巴巴,说着不成句的单字。“所以说…我…”
可恶,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这样下去的话,可真的会被杀掉的。
“老哥,你这算什么呀?哼!果然是做贼心虚了吧。你这无耻之徒!”
“不、不是啦。那个是…今天…我…那个…”
“……”
“哎~~”
像是放弃什么似的,我短短叹一口气。
“其实是…今天…和混混打架了。”
“哎——!”珊瑚像是看企鹅在飞一般惊叫起来“老哥你居然会为女孩子和混混打架。我推翻之前的判定,你女朋友竟然是个不良。”
“都说了不是那样子了。透子她才不是什么不良。只是单纯被混混搭讪找麻烦。”
“へ~~那孩子叫透子呀。这么说你去英雄救美喽?!嘛~~老哥你什么时候变得爱出风头了。”
“不是出风头!只是由于一些巧合,再加上真的不能放下那样的透子不管,所以我才…”
“了解了解!”珊瑚收起剑,摆出一副明晰一切的姿态“总之,你是为了那个叫透子的女孩子去和混混打架,然后还有个‘感人’的后续。”
“感人”二字珊瑚特别加重了读音。
真不知道她又脑补了些什么。
算了,这件事也不想和她深究下去。
“嗯,基本就是这样。”
“真无聊,我还以为老哥你做了什么更有趣的事呢。”
以略带失望的语气说着,珊瑚转身走向玄关。
哎?!就这么结束了?
她就这么轻易相信了我的话?
早知道就随便糊弄她一下好了。
“不过啊,老哥。”珊瑚突然回过头,邪恶地一笑“要是被我知道你在骗我,会有怎样的下场,嘻嘻…”
珊瑚的笑声令我脊背一阵阵发寒。
“绝、绝对不会。我以人格担保。”
我慌忙做出保证,好让珊瑚能够安心。
同时也确保我不会再惹上麻烦。
“我就暂且信你一次。”
终于把她搞定了。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她对我发泄不满。
“为了你这种哥哥还得把饭菜再热一次,真是麻烦死了。”
“老哥什么的,还是去死吧。”
唔…最后还不忘诅咒我。
但不知为何我却感到稍稍安心了些。
是因为暂时回避了某些不想提及的事吧,大概。
我穿过玄关,无力的躺倒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
“哎~~今天真是身心俱疲的一天呐。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直到刚才为止还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就有一股脱力感包围全身。四肢瘫软的我任凭重力将身体深深陷入海绵中,疲劳也似乎因那柔软的触感而略有缓解。
“算了,去泡个澡吧。这样应该就能彻底消除疲劳了。”
和透子的一路狂奔不仅消耗了我大量体力,短袖衫也被汗水浸透了。
但并不止是汗水。
还有透子的眼泪。
总之现在身体粘粘的的很不舒服,泡个澡放松下无疑是最佳选择。
不然的话,肯定是没心情去享受晚餐了。
甚至可能因乏力而把头嵌到碗里。
为了防止此等悲剧发生,我踏入了浴室。
做好准备工作,然后就——
“呼~~水温刚刚好,真舒服!”
泡澡或许是能再家里做的最舒服的事也说不定。
虽没有晚餐前泡澡的习惯,但偶尔一两次还真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什么都不用想,只需静静享受这段时光。
说简单点,就是在防控。
暂时忘记一切,让世界变成几近透明的纯白色。
但是——
“可恶,不管怎样都放心不下透子。”
没办法不去想。
脑袋空空如也,却唯有和透子的一幕幕是如此清晰明朗。
服从兔吗?
不,我甚至连这个词的概念都不清楚。
完全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
无论是透子还是“魔女”的话都一样。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透子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在我触及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什么存在。用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的存在。
“真的…是这样吗?”
我突然反问自己。
……
没有回答。
无法回答。
真实这种东西,存在过吗?
我开始怀疑。
没有任何理由,苍白无力的事实摆在眼前,我却怀疑它的存在。
关于透子,服从兔。
直到现在我仍旧否定它的存在。
不,只是单纯的不愿相信而已。
虽然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存在过什么。
却不愿承认。
有一种一旦承认世界就会崩溃的错觉。
……
……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我非得想这些事不可啊!?”
“砰——!”我大吼着,用力捶向浴室的墙壁。
“老哥!你在发生么疯啊!烦死了!”
“真是的,明明是一个半废柴,却只有在这种时候叫的这么大声。”
珊瑚带火的声音让险些失控的我恢复了神智。
“啊…抱…抱歉。想到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有些心烦。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哈?你竟然这么问!亏我还把饭菜热了两遍。既然这样,就全~部都给邻家的波依好了。”
波依?那不是邻居家的松狮犬吗?
天!要是不赶快出去的珊瑚那家伙真会去做的。
基于对威胁的考虑,我迅速擦干身子换好衣服,直奔餐桌。
“老哥!太慢了!太慢了!就是因为你总是磨磨蹭蹭的所以才会惹人烦。”
“那还真是抱歉了,这是与生俱来的,要带进冥界的。”
“切!哈迪斯也不会收留你的。”
珊瑚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那么,你说的‘无法理解’是指什么?”
“嗯?”
“所以说,就是你在浴室说的那个啦。”
“哎…”
这让我从何说起呢?
对于事件本身存在的“真实性”我都不能确定。
并一味在否定它。
不愿相信。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实,没办法向他人陈述。
“那个…没什么。”
“老哥!不要说话说到一半。你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真的没什么啦。”
“骗子!”
珊瑚把一张不耐烦的脸凑到我跟前,眼神中的杀气足以令我窒息。
“老哥你要是再吞吐吐吐摆出一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表情的话,我就让你的嘴巴永远说不出话!”
吓?!
作为沉默的代价就是永远沉默下去?
珊瑚这家伙,怎么没去开讨债公司呢。明明在这方面很有才能的说。
“好…好……我说。所以别这么靠近我行吗?”
我表示投降,珊瑚才回到平常的样子。
“那么,具体是什么情况。”
“那个…在说之前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相信魔法么?”
“哎?!魔法!?”
珊瑚似乎一下子变得异常兴奋。
“在哪在哪?你遇到了魔女,还是像哈利·波特那样的男巫?”
“真要说的话…算是魔女吧。”
我的语气有些摇摆不定。
虽然荒神是个奇怪的人,但就此断定她是“魔女”未免也太武断了。
“真的有啊!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能骑着扫把飞?”
“没有啦。那是巫女不是魔女!而且问题的关键不在那,是透子。”
“哎?老哥你是说你女朋友是魔女?”
“我在申明一次,透子不是我女朋友,更不是什么魔女!”
“什么嘛,真无趣。”
“扫你兴真是抱歉了。魔女什么的暂且不提,但‘超自然’真的发生过。”
“这么说,老哥你被凹凸曼袭击了?”
“不是这样的!是类似于魔法的,超自然。”
“へ~~?原来你被魔女用意念狠狠教训了呀,真可怜。”
“都说了问题不在魔女了!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被人家教训啊?”
“因为老哥你是笨蛋,经常做错事也是没办法的。”
珊瑚这家伙,不但自说自话的认定“事实”,还把我当成笨蛋。
到底是吃了什么她才会如此腹黑啊?
“把自己的哥哥当成笨蛋是怎么回事啊?自说自话也要有个限度!”
“老哥是笨蛋这件事用脚趾头就能想明白,只有你自己还没自知之明。”
“珊瑚!你就这么希望我变成傻瓜么?”
“嘛~~这样调教会更容易些。”
“……”
果然珊瑚是比混沌还要黑暗的纯黑系。
不管何时和她在一起都让我脊背发寒。
“不要在意那些小细节了。继续,继续。”
“……”
珊瑚催促着我。
我却哑口无言。
“笨蛋老哥!你不会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吧?!”
并不是那样的。
语言什么的,没可能这么轻易忘记。
只不过——
忘记该从何说起了。
和珊瑚拌了几句,让本就不清晰的思想陷入混乱。
“哎…那个…我说到哪了?”
“哈?老哥你的智商究竟低到什么程度了!?真是的,超自然啦,超自然。”
“嗯……说道超自然,果然还是和透子有关吧。”
“她似乎……拥有可以控制人身体的力量。”
说出来了,我内心深处的怀疑。
虽然不愿相信,但还是说出口了。
“真的?那透子不就是超能力者了!”
“这还不清楚…不过我确实体会过那种感觉。灵魂像是被抽走了,完全无法控制身体。”
“へ~怎么听都像是小说里的情节呢。”
确实,今天发生的事只有在轻小说中才能看到。
过于神秘,使人不敢相信。
不过,它却真实存在过。
“是啊,但它却是事实。”
“老哥,该不会现在的你只是个空壳,和我说话的另有其人吧?”
“怎么会,那种状态只维持了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
“这样啊……”
珊瑚露出少有的沉思表情,是有什么头绪吗?
“珊瑚,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嗯…曾经在占卜网站上看到过类似的介绍…新品种的妖怪…服从兔吗?”
服从兔?!
在“魔女”那听说的名词从珊瑚口中冒了出来。
“珊瑚,关于服从兔,那个网站还说了什么?”
我摇晃着珊瑚的身体,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啦。只是有些模糊的介绍。再说,你干嘛这么激动啊。”
“啊…抱歉!只不过‘魔女’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有些在意罢了。”
“魔女?”
“嗯…今天新来的转学生。自称‘魔女’的十分奇怪的家伙。”
“哎?这个时间还会有转学生,真是稀奇。”
的确,在这个时间。
已经可以说是夏天的季节。
期末考也已考过,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暑假。
然而,“魔女”偏偏在这时转学过来。
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答案。
不,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她告诉了你关于妖怪的秘密了嘛?”
“没有。只是对我说了那个名字。不过,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但即使问她…”
即使去问“魔女”,又能怎样呢?
就算我知道了一切,又能做什么呢。
对方是“超自然”,是“妖怪”,而我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
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背负不了。
无法拯救透子,甚至连自身也拯救不了。
讨厌无能的自己。
“可恶!我究竟该怎么做?!”
我“啪”地用手捶打桌面。
“去帮她不就好了。”
帮她?
“你是这样想的吧?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还是想去帮她;明明没有特别的关系,却没办法放下她不管。那个叫透子的女孩,现在把你的整个心都沾满了。老哥你还真是个十足的烂好人呢。”
“不过…我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这话要等做过之后才能说!什么都没有做就放弃的话,你想困扰一辈子吗?真是的,看到你那张没用的脸我就来气。老哥什么的去死好了!”
唔,又被诅咒了。
我这样的人,去死好了。
突然觉得珊瑚的话就是真理。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早点死掉就好了。”
“老哥!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啊!?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不是还可以让她抱着你哭吗?你以为任何一个人都能让她这么做吗?”
“那里存在着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不要犹豫给我做!”
“哎——!”
珊瑚命令式的语句让我整个灵魂都震颤了一下。
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透子的眼泪。
“魔女”的警告。
“超自然”的存在。
那些都只不过是掩盖真实的迷雾。
真正束缚我的,是透子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
透过泪光隐约地看见了。
那么柔弱易碎。
一碰就会坏掉。
所以,我想要去触摸她,抚平她,拯救她。
即使不会魔法也没关系。
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守护透子!
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远离开。
不是出于什么目的,仅仅是想守护而已。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而我却到现在才醒悟。
“我明白了。谢谢你,珊瑚。”
不管发生什么也好,都不重要。
她是“服从兔”还是“立华 透子”,对我而言都没意义。
在我面前的,只有一颗崩坏的灵魂。
而我心中存在的,只有想守护她这一种感情。
无需任何理由,只要守护住她就好。
绝对不会放弃,下定决心了。
一定要。
一定要。
抱紧透子脆弱的心灵。
让所有的温柔,填满那个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