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弃子CP3 更新时间:2011/4/25 20:42:18 字数:0

送走三位朋友的时候,我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是啊,今日一别,再见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老实说,我对基亚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即使是结婚之后,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还是待在奥斯迪亚,换句话说,我早已经习惯了和丈夫分居两地的生活。因此,当基亚兰的旗帜从王城顶端缓缓降下的时候,仿佛置身事外的我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的难过或者悲哀的情感,至少不像丈夫那样反应强烈。对琳迪斯小姐也是一样,尽管她待我一直非常好,从来不摆架子,尤其是在我和塞因结婚之后,她和蕾贝卡几乎就是家里最常见的客人。但面对她时,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排斥感,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是贵族,仅此而已。虽然我渴望贵族的生活,但对贵族本身却完全没有好感,奥森大人的严厉和不近人情,赫克托耳大人的粗鲁和自以为是,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丈夫坚持送三位朋友一程,也跟着出去了。站在门口的塞拉忽然感到一丝寒意,匆匆掩上房门,回到屋内。“塞拉夫人,请让洛克扶您回房间吧!”一直侍立在她身后的少年见她转过身来,上前一步说道。

我看起来就这么弱不禁风吗?塞拉的嘴角不满的抖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责备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仆人:“没关系,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

但事实很快惩罚了她的逞能:刚刚迈出第一步的她突然眼前一黑,脚底一软失去平衡,若不是洛克及时伸手支撑住她的身体,她差点就摔倒了。“塞拉夫人,请您不要勉强自己,请让洛克扶您进去躺下吧!”少年的声音中带有明显的哭腔,声调也升高了好几度。

受了不小惊吓的塞拉这一回乖乖接受了少年的建议。重新躺在床上的她,回想起刚才的糗事,无可奈何的苦笑着: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正常走路都无法坚持的地步了吗?

少年似乎从主人迷乱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想法,轻轻的把脸别到一边。上个月在基亚兰和费雷边境进行的两国士兵的联合操练,最后的比试中,代表基亚兰出战的塞因将军不幸被代表费雷出战的伊莎多拉将军击倒,头部受伤。消息传回基亚兰,对于正在养病的塞拉夫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心急如焚的她不顾蕾贝卡夫人的一再劝阻,固执己见连夜驱车赶到前线。丈夫伤势严重,自己大病未愈再加上连夜赶路的辛劳,几重重担之下,塞拉夫人刚刚有所起色的身体活活被压垮了。“那个任性的家伙,这回把自己和大家都整惨了!”洛克亲眼看见一脸愠色的塞因将军在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转过身去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威尔将军和蕾贝卡夫人请来了不少医生和魔法师,但药和治疗魔法的效果都不明显。“没有办法,只好先这样让她调养着,希望她能够自己恢复过来吧!”蕾贝卡夫人同塞因将军谈起塞拉夫人的病情时的表情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感到心痛。

塞拉的情绪非常低落,洛克更加不敢造次,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与塞拉一样,在上次比试中受伤的塞因的情况也不乐观。塞拉曾经亲眼看到自己的丈夫想要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却连续两次伸手抓空的情景:他的距离感开始逐渐丧失,这说明他的左眼已经渐渐的失去了功能。倔强的塞因当然不可能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承认这一点,这更让妻子忧心忡忡。好几次她都从恶梦中惊醒,摸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已是大汗淋漓,只有赶紧握紧身边熟睡着的丈夫的手才能稍稍安心。

“洛克,将军他回来了吗?”明知故问,或许这只是她用来掩饰心中不安的躁动的方式。

少年走到她的身前,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还没有,塞拉夫人。需要洛克出去寻找塞因将军吗?”

“哦,那不必了。”塞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了,洛克,你知道这段时间哈特到哪儿去了吗?”

少年面露难色:“洛克实在是不清楚。似乎塞因将军有任务交给他去完成吧!”

“任务?”塞拉“哼”了一声,“什么任务?国家都没了。”她低下头陷入沉思。

“那个,塞拉夫人,上午陪塞因将军和肯特将军回家的时候,塞因将军提到最近城北开张了一家不错的餐馆,他兴致勃勃的提议说下次要全家人一起过去打牙祭呢!”少年忽然提起,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塞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仿佛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还有,还有,塞拉夫人,您快看!”少年兴冲冲的指着床头摆放着的作为装饰的花瓶,“那些鲜花是今天上午塞因将军专门买给您的呢!”

塞拉的目光并没有随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移动,而是直洞洞的落在少年身上:“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洛克?不用拐弯抹角的。”

被揭穿了把戏的少年惊慌的跪下:“请塞拉夫人赎罪!洛克只是希望塞拉夫人能够露出笑脸,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想要让您高兴的。”

塞拉摇了摇头:“你起来吧,洛克。你做得没错,我不怪你。”

少年的身体一动不动,头似乎比刚才埋得更低了。“自从奥斯迪亚的马修大人半个月前来过之后,塞拉夫人就几乎没有笑过。洛克希望塞拉夫人尽快振作起来。”

塞拉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脑压抑无比,少年不经意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她。“你先退下,洛克!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她板起脸,很不客气的命令道。

女主人似乎生气了,少年更是吓得不知所措,但男主人的出现正好化解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气氛。“洛克,你就先下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来照顾就好了。”不知不觉间,归来的塞因出现在房门口。

“干嘛和他发脾气?他还只是个孩子。”等少年退下后,塞因径直坐到床边,握住妻子的手,“不过他说得对,你确实是好久都没有笑过了。”

妻子把头扭到另一侧,回避了丈夫关切的目光:“成天拖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身子,你让我怎么笑得出来?”

丈夫微笑着伸出手去,抚摸着妻子的秀发:“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之前你板着脸恶狠狠的那副模样把威尔和蕾贝卡都吓坏了,刚才他们还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呢。”

“哦,对不起。”妻子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了。

“怎么了?那么不开心?”丈夫摸着妻子的脸,轻轻的把她的脸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来,笑一个,我的大美人!”

“呵呵……”妻子非常勉强地笑了几声,那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丈夫皱着眉头,一下子站起来。“亲爱的,”他故意背对着妻子,不想让她看见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你在怀念奥斯迪亚的生活吗?”

妻子听得非常清楚,但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像要为自己的问题加上补充说明似的,丈夫继续问道:“半个月前马修来过之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需要背着我?我想不通。所以我猜,你是不是开始怀念奥斯迪亚的生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不用着急,等孩子一出生,你的身体允许之后,我们马上搬家,这一次全家都搬到奥斯迪亚去,怎么样?”他转过身来看着妻子,等待着她的答案。

妻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说要护送琳迪斯小姐回萨卡吗?她已经动身一天半了,你还不出发跟上去吗?”

丈夫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理解妻子的用意,但还是解答了她的问题:“琳迪斯小姐是徒步,而我骑马,很快就能赶上的,况且跟得太紧也容易被她发现。我安排了人紧紧看住她,应该不会跟丢的。”

“难怪这段时间没有见到哈特。”妻子挠了挠后脑勺,“虽然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但我知道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这一次我不会拦你。不过,临走之前,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说吧,亲爱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怎样,我要你一定平平安安的回到家里,回到我的身边;我希望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你能够陪伴在我们母子的身旁;我希望孩子睁开眼睛迎接世界的那一刻,能够同时看到父亲和母亲的笑脸。”一字一句,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期望。泪水,顺着塞拉清秀的面庞,滑落到床上,滑落到塞因的心里。

塞因低下头,温柔的吻着妻子的前额;塞拉探出身,紧紧的拥抱着丈夫。

“嗯,说好了哟!”

次日上午,基亚兰城北门。

塞因做了个手势,洛克知趣的离开了。

“亲爱的,你不应该勉强出来送我的。”支走灯泡后,丈夫对自己的妻子说。

“嗯。”妻子摇头,“做妻子的送丈夫出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到这里差不多也该分手了,一路小心!”

一个简单的拥抱过后,丈夫把手放在妻子的肩上:“你自己更要小心身体,这次出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健康了。伊莎多拉将军过几天就会到基亚兰来陪你,要听她的话乖乖的,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妻子淡淡的一笑:“你这么担心我的身体,究竟是比较担心我,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丈夫眼睛一转:“当然是亲爱的你啦!孩子可以一个接一个的生,但老婆可不能一个接一个的娶啊!”

“你把我当生孩子的机器啊!”妻子轻轻的推了丈夫一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联合操练之后,你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总是说些笑话哄我开心。之前冷战的时候,你都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能变回原来那样真的是太好了,亲爱的。”

“傻瓜,有这么好的老婆哪个男人舍得放手啊?”不得不承认,哄女孩子这方面塞因是天生的高手。

塞拉脸红了,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好陌生的感觉。“时候不早了,你快出发吧!”她伸出手去帮丈夫整理了一下领口,“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哦!有些事情我无法帮助你,身为妻子我感到很遗憾,所以,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塞因的表情变得严肃,郑重其事的保证道:“即使天垮下来了,我也一定会飞一般的赶到你的身边保护你的。”

塞拉闭上眼睛,很陶醉的样子:“谢谢你,亲爱的。”

塞因翻身上马,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很快就在塞拉的视野中消失了。“塞拉夫人,我们应该回去了,外面这么冷,对您的身体不好。”洛克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再让我看一会儿。”塞拉目不转睛的望着远方,“洛克,你说,将军他会回来吗?”

“当然会回来了。”洛克轻快的回答着,“这儿可是塞因将军的家啊!他一定会回来的。”

塞拉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微笑:“是啊!一定会回来的。……来,洛克,扶我回去吧!”

“是!”洛克答应道,搀住塞拉的手臂,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

“即使天垮下来了,我也一定会飞一般的赶到你的身边保护你的。”

“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嗯,说好了哟!”

躺在床上的我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半昏睡状态:我的意识非常清醒,思维甚至比正常时更为敏锐,但整个身体却像一块木头似的,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感觉器官也完全处于停止运行的状态,接收不到任何外来的信息。但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迅速为我动弹不得的身体注入了活力,我一翻身爬了起来。

原来是旅店的老板上楼来提醒住客们晚饭的时间到了。我谢了他两句,就匆匆顺着楼梯到了楼下。出乎意料的是,琳迪斯殿下也在用餐——她的座位正对着楼梯——她听见我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用她那漂亮的绿眼睛看了我一眼,所幸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在她的眼中我不过就是个衣着寒酸、生活邋遢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我刻意保持着平静的神态与她擦身而过,以免引起她的注意,然后为自己挑了个好位置:她背对着我,这样我能够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却注意不到我的存在。

不一会儿,到楼下来用餐的住客越来越多,看来位于利西亚和伯尔尼边境的这家小旅店的确是人气旺盛、名不虚传。房间的价格并不高,还提供免费的早餐,午饭和晚饭的价格也相当实惠,对往来于利西亚和伯尔尼的旅客们来说,在这儿歇歇脚是个理想的选择。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但身子骨特别硬朗的老先生,漫长的岁月给他带来的不止是花白的胡须和满脸的皱纹,还有几十年来游历整个大陆保留下的人生经历和丰富知识。健谈的老者总是操着他那独特的地方口音向每一个住客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冒险故事,这也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年轻人。一开始我很不能理解琳迪斯殿下选择这里落脚的原因,像她这样的大人物,在这种时候应该选择一些比较偏僻安静的住所,以免被人认出来而暴露行踪。但一转念想想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人多的地方自然才是消息多的地方,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热闹也不尽是件好事,纷繁的人流中自然也少不了那种下三烂的混蛋角色。两个打扮猥琐、举止轻佻的小伙子不怀好意的向琳迪斯殿下搭讪,正当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时,琳迪斯殿下干脆的把精灵剑“索尔?卡缇”摆到了桌面上,两个小流氓自讨没趣,粗口了两句,就骂骂咧咧灰溜溜的走开了。虽然没有闹出什么更大的风波,但似乎破坏了琳迪斯殿下用餐的好心情,桌上剩下的饭菜还不少。既然目标已经离开,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在这儿多磨蹭时间,胡乱吃了一些安慰了肚子,抓紧时间回房间休息吧,明天早上又得赶路。

抱着这样的打算,哈特站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倒了一柄斜靠在墙边的银枪。他赶忙俯下身把银枪扶回原位,并很快注意到了它的主人——坐在与他背对背的位子上,一身浅棕色的长袍把头部和身体都裹得严严实实,乍一看根本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在哈特看来,这身神秘的装扮,似乎更符合魔法师或者预言家的传统形象。不过,能使用银质武器,想必此人也不是泛泛之辈。正在专心吃饭的对方显然也听到了银枪落地的撞击声,稍稍把头扭过来,哈特看不见他的相貌,只能够观察到他额前垂摆下来的深蓝色的刘海。“对不起,”这种时候哈特只能乖乖道歉,“我太不小心了。”

“没关系。”对方的回答气若游丝,小到几乎听不见。若不是她正在进餐,哈特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饿坏了肚子。不过,比起那个,这时候让哈特更感兴趣的是:对方是位女性。

带着银枪旅行的女人,从上到下把自己伪装起来不让别人窥视她真正的面容,怎么看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哈特趁机以他作为密探练就的敏锐观察力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虽然对方的装束刻意想要向外人隐瞒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但哈特还是机敏的把握住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她手腕上的一个微小的饰物,足以说明她的身份。

デルフィの守り。在这片大陆上会使用那种东西的人,只有伯尔尼的飞龙骑士和伊利亚的天马骑士。在利西亚和伯尔尼边境出现飞龙骑士,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蒙住脸潜入利西亚领土,显然是有些背景和来头。事不关己,有重要任务在身的哈特并没有深究,表示歉意的欠了欠身,就向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一位不速之客站在窗台边等他了。算一算,确实是应该收到回信的时候了。他把信鸽抱起来,动作熟练的从它的腿上取下了纸条。潦草的字迹与塞因将军平时的生活作风倒是颇为吻合:“我已从基亚兰出发,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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