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惺忪之间,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颊。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晚都是倚在帕丽丝怀里,才能得以安睡。
“清晨了。”她低声说。小心地拿起御神刀递给了我。
晨光之下,露珠在刀身上发着晶莹的光。
很少,只能勉强润一下嘴唇,但是也足够了。
想了一下,早怎么好看的人一大清早的捧着一把剑舔来舔去,搞笑的成分似乎完全压过了色气。
贝利特和锡安他们呢,不知道还平安么?
上午的清凉很快就结束了,正午当头的炎炎烈日很快就让我领略到了地狱的滋味。没有遮蔽物,也没有水。原本嫩润的嘴唇开始干裂出血,然后很快的便被我自己舔掉了。
帕丽丝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低声告诉我:“不要动,少说话。”
没有食物的时候,人可以活七天;没有水,人可以活三天。
在这一望无际的天空之海上,我和帕丽丝可以活多久?我忽然有点羡慕凯隐,相比起我们这家伙晕了过去还能好受些。
第三天的清晨。
我又从剑身上舔饮着那一点点的露水。我忽然想起了古人说的“如饮甘露”,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一点点的露水已经远胜过一顿米其林主厨呕心沥血的一顿大餐。
到了下午的时候,我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饥饿。胃里感觉就像是有团鬼火在熊熊燃烧,燃料就是我仅存的体力跟理智-----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偷一小块难吃的干面包。
我抬头看着帕丽丝,就像看着个腐朽掉的精致木偶,毫无生气却好看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麻木。
帕丽丝意识到了我的目光,也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目光不再像之前的那般凶狠迷人了,转而的是另一种令人心悸的悲伤。
“小优…”她轻轻地说着,向我这边挪动了一下:“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有过一个妹妹,我们一起去垃圾堆里找东西吃,一起躲在下水沟里取暖…但我没能照顾好她,她最后还是在我怀里活活饿死了…”
听她说话的时候我舔了舔上腭,舌头就像一把锉刀,上腭是砂纸。
“我跟很多人相处都不舒服,但我就是能和你在一起…每次看到你,我都有一种想抓来欺负一把的感觉。”帕丽丝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从来都没把你当过是我妹妹,我的妹妹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个人。”
我轻轻地动了下狐耳,表示我在听。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觉得你像个男生,有时候我想,要是有一天我找男朋友了就找你这种能一边大笑一边从早欺负到晚的。”说到这时帕丽丝的神情变得淡然了起来,但很快地又低落下去了:
“如果我死了,我留下这个世界上的记忆就只有你了,如果你也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活下去。”
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嗯”的一声。
帕丽丝扭头看了一眼昏迷中憔悴得不像人样的凯隐,然后说道:“贝利特他们已经落到巴卡尔手里了,这家伙是你最重要的筹码,不要动他。”
即使是被饥饿折磨着,从痛苦到抓狂,再到麻木的我此时居然也慢慢地浮现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帕丽丝从甲板上捡起了御神刀,递到了我的手里。我下意识的接了过来。
“我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死了,是妹妹每次把冒着危险捡回来的食物分给了我,跟我说‘姐姐今天我运气真好又有吃不完的’…”
她抽掉了剑鞘,双手捧起剑锋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活到今天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已经是很奢侈的,所以…杀了我,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活下去吧…”
我双手紧握着剑柄,连尾巴也不自觉地搭在了剑身上。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也没什么理智不理智的判断,我小心翼翼地把御神刀丛帕丽丝手里抽了回来。
“不要。”
绝对不要。
原本可以随意挥动的御神刀此刻犹如重达千斤。我小心地把刀放在身后,靠着船背坐下,低声道:“你怎么了,这不像你。”
那个同时对抗贝亚娜,吉格和GSD,在爆炸前还能笑着和我说对不起的帕丽丝是这么容易绝望的人吗?
帕丽丝浅浅一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像男生么?你是狐妖女,是魅惑的一族,我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女生,好看的简直乱人心肺,别说情人眼里,就算是仇人眼里,看着你也能出西施。”
帕丽丝抬头仰望,似乎想要隔着层层云去看穿天空---如果有云的话:
“可无论是谁,一个人只有在奋尽全力的时候,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才会被展现。每次你到了殊死搏斗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那个在灵魂深处发出怒狮般咆哮的少年。那个在荆棘丛中,想要拼命挥刀保护女孩的男孩。”
我警觉地扭头看向一边,不敢去直视帕丽丝。心像是有什么地方裂开了,有什么酸楚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算起来我也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都会把往事这种东西封存起来不再去想。
咀嚼着往事发狠才真的是小男孩会做的事。
“你和我一样,都是眼睁睁地看着…”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帕丽丝,索性找个位置躺下来。即使这个姿势没比坐着舒服多少。
我看着天空。
天空很晴,没有云。
云在我们的下面,在海的下面。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愿意去想。只能强迫着自己进入冥想的状态,竭尽全力去忘记肉体的饥饿和焦渴。不知何时,我真的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中。没有天空,没有大海,没有小船,也没有饥渴,只剩下了一片平静祥和。
但很快,寂静就离开了,太古的祭司又高唱着圣歌回来,将我带到了那个灯火飘渺,回荡着女人和怪物哀号的地窖深处。
这是个残酷而野蛮的仪式,在这里我变成了一个消瘦的普通女人,被禁锢在铁栏构成的囚笼里,在漆黑的地牢被进贡给狐妖。但这躯体太脆弱了,孕育的孩子又太强大,分娩的时候,“我”被捆在石刻祭坛上,痛苦地挣扎,浑身鲜血,过了许久都还是无法分娩。
最终,作为容器母体的“我”被里面的子体突破,拿着长矛的祭司过来将危险的子体刺死,拿走了温顺的子体作为后代,继续一代代的培养,直到稳定。
我幡然醒悟,这才是狐妖一族真正的由来,所谓魅惑一族的历史肮脏的令人作呕。
突然,我感到身下的艇身开始晃动起来了。一瞬间祭坛和祭司都消失了,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濒死的幻想。
我以为是帕丽丝,但睁开眼之后我看到她还坐在原地没有动,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痴痴地看着远方海天一线的地方。
不,不是错觉,我能感觉到,本来平静的大海在涌动。
我本能坐起来,一把抓起御神刀。帕丽丝惊愕地看着我,我自己也是一惊。
我居然还有力气!
虽然远不及平时,但是此刻我的身体深处居然还有力量残存!
果然,就在刚刚,我的身体又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离小艇不远处的海面上,波浪涌动,猛然间,一条银光闪烁的大鱼忽然跃出了水面!然后发疯一样朝小艇冲过来,在距离我们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它再一次跃出水面,朝着我自扑过来。
我想都没想就挥剑一斩,冰冷腥咸的鱼血当头洒下,这条比我一个人还长的大鱼被我拦腰斩断,落在了小艇上。
这动作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我仰头栽倒,倒在又腥又粘的鱼血之中。
但我没管,因为我知道,我们可以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