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清晨并不算炎热,然而教室里却一大早就沉浸在热翻天的笑声中。像『昨晚的电视剧你有没有看呀?』、『哎,中午吃什么好呢?』、『作业!作业拿来!』、『快要放学了吧?告诉我快要放学了吧……』的声音就像海滩中的浪潮般一浪接着一浪。这时……
『铃铃铃……』响起了清脆的上课铃。
我们总算在最后一刻踏着铃声迈进了教室,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赶上了呢,阿真!』
『好像是吧……呵呵。』
我们相互宽慰着,两只手像藤蔓般连在一起。
『阿真……』
『猫月……』
咦?这种气氛是……
我仿佛看到了缭绕在我们四周的馨香玫瑰和粉红色的空气。就像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人们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巨大的友情和幸福那样,在煽情而美好的气氛中,我们俩紧紧抱在一起,然后……
『阿真,你怎么了?嘟起嘴巴干嘛?』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猫月澄澈无瑕的大眼睛,她纯洁天真的俏脸上充满了疑问。
『咦?那、那是……』
『喵嗯?』
『啊,那个……没、没什么啦!哈哈……』
好危险……真是千钧一发!要是在光天化日下做了那种事(强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哎呀呀~做白日梦不愧为人类的头号大敌。
『总、总之还是先回自己的座位吧。』
我难为情地说完后,便一股脑儿朝位在后排的座位走去。虽然没看到,大概猫月也回到靠窗边的位置上了吧!
然而当我一回到座位,数十把X光般的视线几乎清一色地射在我身上,而且好像要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部穿透般发出啵啵的声响……
『咦~~他是拉着猫月的手进来的耶!他算老几?』
『那家伙胆大包天啦,竟敢跟美丽的猫月小姐一起上学……』
『我倒要看看他的胆子大还是我的拳头大?』
『今天有没有人带刀子来了,借老子用用……』
『我知道他家住哪里,放学带你们去……』
……
喂喂……这不是塔利班的杀人宣告吗?这么说也太露骨了吧?
就在我烦恼着该怎么回家的时候,讲台上传来了『笃、笃、笃』敲桌子的声音,然后那些放出恐吓宣言的声音就像森山里听到虎啸般销声匿迹了。不消说,能制造出如此大范围的闭嘴效应的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人。
『现在开始点名!』
什么话都不说就已经很有威严,一开口,全班的气氛更是紧张得像绷紧的弦,这就是名为『灭绝师太』的威力。她扶了扶样式古板的老花镜,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下意识地用眼光扫了扫正端坐在窗边的猫月。猫月正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轻轻抚娑着自己细细的尾巴。
『啊~~还真是悠闲呢……』我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观察着。
咦?什、什、什、什么??尾巴……
我赶紧捂住差点喊出来的嘴巴。
那家伙居然公然在课堂上抚弄尾巴?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太太正在讲台上点名)。幸亏四周同学的视觉神经都恍如看到讲台上放着一条南美洲响尾蛇般被吸引过去了(事实上比这个更恐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我思考着要怎么解除眼前的危机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讲台上嘹亮的点名声发出了让人绝望的波长。
『……猫月!』
咦、咦……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瞪大了眼睛。短短的一秒钟,时间却仿佛停止了流动……
老太太位于眼镜后方渐渐抬高的锐利的视线、四周怀着兴味慢慢朝猫月身上集中的目光、一脸不在乎地一边缓缓起身一边还在继续抚弄像皮带一样系在腰间的尾巴的外星姑娘……慢镜头逐格逐格地落入我眼中。
哎~~这样下去的话……
就在我因为不忍卒看而闭上眼睛,周围掀起一片哗然的时候……咦!怎么气氛有点怪怪的??
我慢慢睁开眼,却发现灭绝师太的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在我身上。
『……』
灼热的视线像地狱的业火般灼烧着我。我的身体也像看到蛇发魔女一样瞬间僵硬了。
而仔细一看,四周的同学都在以一种宛如看到被猎鹰盯上的小兔子那样可怜的目光看着我,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真是可怜啊,做白日梦做傻了?』
『永别了,赛扬那拉!』
『虽然拉着猫月同学进来让人愤怒,不过这么悲壮的自杀行为倒让人尊敬……』
『放学后姑且为他开个追悼会吧……』
……
喂喂,这到底是!我还没来得及思考目前的状况时……
『阿真同学,你这是干什么?』
灭绝师太突然开口,声音中好像压抑着某种激烈感**彩般低吼着。
『呃——?』
不明状况的我则歪着脑袋,一头雾水。
不过看起来我是现场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吧,因为在我下面的人,有的振振有词地念着哀悼词、有的拼命地摇着头叹着气、有的则像死了心爱小狗的孩子般不停啜泣,就连小春和蓝山那两个家伙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两条佛珠,口中发出『南无阿弥陀佛』的念念碎。
等等……有什么值得这么悲伤吗?还有,为什么我能看到下面的人呢??莫非是……
『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吧?』
怎么?我竟然在情急之下主动站了起来……我究竟烧坏哪根筋了呀我!
灭绝师太继续着低吼:
『就算肚子疼也好都要先举手,我不是一直这样强调吗?像你这种不遵守课堂纪律的人……』
后面的话我就像拳击场上挨了好几记重拳而神志不清的人般什么都听不见了。一想到接下来要接受惨绝人寰的『灭绝师太疲劳轰炸』,我就浑身发抖。
咿呀呀……无论如何必须找个借口才行——但是我的脑袋却如同浆糊混乱一片, 怎么理也理不清像捣碎核桃般的思绪。
就在此时……
『老、老师……』
一个战战兢兢的人影忽然从我右前方站了起来,是个让我出乎意料的娇小女孩。
『我、我觉得阿真同学肯定是因为听错名字才站起来的……』
班长林雅(16岁,性格有点胆小怕事)这样说道。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机不可失地附和道。
嗯,没错!其实就应该这样说。被吓倒脚软的我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拯救我的女神竟然是林雅!印象中我们似乎都没有进行过一次象样的对话啊,虽然从前开始我就蛮在意这位就算遭到嘲笑也会挺直胸膛的小女生,但是为什么她要帮助一点也不熟悉的我呢?
当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才发现她也正盯着我看,一瞬间,我们的视线相触了……
应该用蓦地进入了二次元空间,还是时空突然停顿了来形容我们现在的状况呢?其实都没差,总之我们就这样凝固定格在对望的那一瞬间……
她的眸子就像爱琴海中广阔无垠的海平面一般清澈透亮。当我们的目光一接触,她便如同小老鼠般吃惊地缩了缩娇小的身躯,水灵灵的大眼睛则不可思议地一眨一眨,仿佛在确认着我们的视线是否真的接上似的。
『谢谢!』我用口型向她道谢。
『咦?啊!』
她发出了一声连我都能感受到的惊讶,然后肩膀微微一颤,像小仓鼠般表情生动地四处张望,最后才确信我在跟她致谢而怯生生地垂下脑袋,脸蛋也像石蕊遇上酸变得一片绯红。
唔……莫非她的生肖真是仓鼠?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是我的错觉么?
以上是发生在二次元空间的事,然而在现实空间里,讲台上的低吼仍像不可逆转的自然现象般在持续……
『好吧,姑且算你是听错了名字……但既然是听错了名字,那就说明没在认真听课吧,这样的学生也……』灭绝师太用手扶了扶眼镜(其实没歪),义正言辞地说道。尖锐的神情就像手术刀般意欲穿透我胸膛。
怎么说呢,这种类似于『既然你得不到第一名,就证明你没有在努力』的论调,真是让我瞠目结舌。看来就算有班长的鼎力相助,我还是难逃厄运啦~~!
『老、老师,请等一下……』
我的耳边又想起那把像仓鼠般怯生生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我也跟阿真同学一样违反了课堂纪律,请、请将我一起处罚吧……』
林雅神情坚定而干脆地说,丝毫不见之前的小仓鼠风情。难、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美少女战士水手月亮变身』?此时林雅的表情就像要保护小鸡的鸡妈妈一样,紧攥着小手,脸蛋也因为激动而一片潮红。
也许是被林雅果敢的行动吓到了,连灭绝师太都发出了一声不自然的清咳。
『咳、咳……林雅同学请你冷静下来,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加上身为班长你也只是想袒护一下同班同学,我不会责怪你的,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把自己跟那些人混为一谈。』
呜呜……意下就是说我是品学兼差的那些人啦!虽然不像林雅那样次次考年级第一,但好歹也保持在排行榜中游啊,这样说太过分了!
补充一句,林雅的父亲是本校家长会的会长,也是本校捐款排行榜前三的大人物,俗称三皇。伫立在教学楼前的那三尊铜像,其中之一就是他的,而且据说那三人的款项加起来,正好建成了五分之四个学校。因为对学校有如此特殊的贡献(就是钱啦!),在意想不到的小地方都会刻有他们三人的名字,所以说,他们的地位甚至连校长也难以望其项背。
言归正传,鸡妈妈林雅并没有屈服的意思,她紧闭美目,耸起香肩,接着发出了一声就算是当事者我都无法置信的呐喊。
『阿真才不是什么‘那些人’,请你尊重他!』
【哇~~~~!!!】
听到这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话,所有人的头顶上都浮现出以上字段。直到刚才还像白蚁咀嚼木材似的细碎议论声,现在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而我,木立着,口部张开到能看见胃袋的程度……
我也不清楚自己在问号组成的二次元空间中逗留了多久,直到一把熟悉的轻咳声把我拽了出来。
『咳、咳……算了,两个都坐下来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咦……怎么感觉这几句话不太像灭绝师太的风格……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灭绝师太给了我一个尖刻的眼神,『特别是阿真你,请给我好好注意!』
『是,遵、遵命……』
而在教室的另一端,方才掀起的小风团则似乎还没有要消失的意愿,由于刚才的发言好像连自己都遭受激烈震撼的林雅,就那样呆然坐在座位上,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突然,我跟她的视线再次相交。本来被惊得面无血色的小仓鼠的脸,立刻像遭了电击般血气倒冲。看到她望向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默默地朝她挥了挥手,向她点头致谢。没想到她却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快速埋进了书堆里。
『啊、啊……』
我在心中发出了感叹,说不定她的生肖真的是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