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绝望和无助即将把我们包覆在它粘稠的薄膜中时,一只在阳光中透亮着红色的手抓住了我。
『阿真少爷,坚持住!』
『罗……莎……小姐?』
『正是在下!』
还是一袭黑装的罗莎小姐用她值得信赖的充满力量的手把我们拉了上去。一瞬间经历了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我,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朝天空吐着粗气。
『阿真少爷你做得很好,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这其实也是身为武者最宝贵的质量了!这是比任何武功体力更加强悍的武器。』
罗莎小姐对我投以赞许的目光。离她不远处正躺着猎人兄弟已经昏迷过去的身体。在猎人兄弟的上方,是稍稍恢复了元气的黑熊,他有些艰难地举了举右手,仿佛在说『没事』一样。罗琳激动地跑过去抱住黑熊的脖子,上下仔细查看。依猎人兄弟躺倒的方向来看,应该是被黑熊打倒的。
『罗琳,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突然间响起的罗莎小姐严厉的训斥声让我都吓了一跳。然而罗琳却像遭到父母责备的小女孩,乖乖地垂下了头颅。
『一直跟你强调,心灵要静若止水,难道都只是流于表面的承诺吗?』
『对不起……但,我只是不希望这个森林受到伤害……』
罗琳竟然罕见地露出了女孩受伤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睛中也不见一丝恶意。
『你这孩子……』罗莎小姐伤脑筋地说,『这样可当不了森林之主哦!』
『嗯……』
『抱歉打断一下,请问刚才说的‘森林之主’到底是什么?』我记得猎人兄弟也曾用过这个名词来称呼罗琳。
但是罗琳好像对我冒昧打断她们姐妹间的交流非常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罗莎小姐则满不在乎地答道,『阿真少爷你不知道也不足为怪,其实这个世上的每一片森林都是有自己的主人哦!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点而已……』
也就是说罗琳是这片森林的主人咯!
当我用钦佩的目光盯着罗琳时,她却蹙起眉头『哼』了一声,径自朝森林里走了过去。黑熊谢夫也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
什么嘛?好歹也算是被我救了一命吧?却好像是遭我毒害了一样……
『请别放在心上,阿真少爷。这孩子表现得越是不满其实就是越开心的意思。因为从小在森林长大,并不能很好地掌握自己的情感,所以总是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而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森林之主,她肯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刚才缺乏理智的判断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从刚才的态度来看,罗琳可是相当为你这个得意门生自豪哦!』
虽然我完全不这样认为,但我还是唔唔地点了头。罗莎小姐望着悬崖边的夕阳景色,露出充满回忆意味的表情娓娓说道:
『你觉得罗琳今年几岁?』
『这个嘛……』虽然身材娇小,但总觉得有股成熟的气息……
『年龄比阿真少爷还要小两岁哦!』
经罗莎小姐这么一说,我的嘴巴张大到能同时吞下五根热狗的程度。没想到这么多天来一直欺负使唤我的女孩竟然只有十四岁,这可是能成为人生污点和笑柄的话题啊!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勤奋、努力、责任心强,不久之后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吧!但诚如你所见,感情上有缺陷是不可能一直进步的。所以这次请阿真少爷来的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罗琳的将来……』
『但、但是……』我总觉得罗琳好像特别讨厌我。
『没这回事!相反地,她对你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你们特训中不是有吃一种特别的水果吗?』
『……』我想起了那种酸溜溜的味道,连口中的唾液都开始浑浊起来。
『那是一种叫‘回天’果的果实。这种水果不仅能提高人的回复能力,而且配合适当的训练还能飞速增强人的体能、反应和耐力,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短短七天内取得这么大进步的原因了。而这种果实的产地和产量都相当稀少,是相当贵重而且也被很多人觊觎的果实,猎人兄弟想要得到这座森林的目的或许有部分也在此!』
实在是没想到罗琳竟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内心不禁产生一种辜负了她期望的情绪。
『阿真少爷你完全没必要自责,因为这都是罗琳自己希望的。之前虽然也为几个国家的人员进行过特训,不过从来没有过这么尽心尽力的。她一定误将阿真少爷你的影子跟那个人重迭了的缘故。』
『那个人?』
『就是前代的森林之主,为了救罗琳而牺牲了的男人……』
『……』突然被这么说,我也不知该回以什么表情好。
『我第一眼看见阿真少爷就觉得你跟他很像,尤其是那种一旦投入某事就会变得十分认真的特质,就算有时事情超越了能力的范围,还是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而且烂好人一个,什么事都想挺身而出……』
『……』
我感觉罗莎小姐不像在说我,反倒像说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个人。她的脸部被夕阳染得光彩照人。
『我跟你说这些你不会觉得无聊吧?』
『不、不会!』事实上我也想知道一些罗琳的过去,关于这个小小年纪就可以奴役人的小女孩是吃什么长大的这点,请你务必告诉我。
『虽然我们以姐妹相称,但其实罗琳并非我的亲生妹妹……』她停顿了一下,确认完我吃惊的表情后接着说道,『她就像是不知从哪颗石头里爆出来一样,有一天突然降临到这森林里。谁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森林中的动物当然更不清楚,于是抚养孩子的任务就由当时同为人类的森林之主接下了。』
『森林之主并不一定是人类,或者应该说,大部分都不是人类。只有那些强烈地热爱着森林、能与森林同生共死的人才能以智慧和能力说服森林。那个男人多次拯救森林免遭人类发展的涂炭,是这个森林的恩人。虽然在某些方面相当笨拙,但那个男人做每件事都相当努力。抚养孩子也是如此,虽然总是惹得孩子哗哗大哭,但还是很用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每个人都能从他身上找到热情和爱。』
我注意到罗莎小姐在讲这些的时候眼神格外温柔,仿佛一幕幕正发生在她身边一样。夕阳发出了温婉甜美的颜色,把满眼苍翠染得一片嫣红。罗莎小姐还说了许多男人在照顾孩子时发生的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两人的生活本来是温馨自然的……』这时罗莎小姐突然词锋一转,『突变是在罗琳十二岁那年发生的。那年这个森林所在的国家发生了战乱,身上沾满血腥和泥泞的士兵进入了森林,像蝗虫形成的洪水般侵入了这里。男人为士兵提供食物,但是跟士兵约法三章,要求他们不能破坏森林。起初那些满身疲惫的士兵答应了要求,但随着时间推移,仅仅食物的供给越来越无法满足他们,他们开始砍伐森林、狩猎动物,想把森林当做基地据为己有。
就在男人为了守护森林开始跟军部首脑交涉时,传来了罗琳打伤一名士兵的消息。十二岁的罗琳已经以惊人的天赋继承了男人的武功。被打伤的士兵死亡了,军队于是毫不留情地将子弹打向这个可怕的女孩。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用身躯挡住了枪口……』
故事就此结束了吗?我不知道。因为当罗琳从森林中回来时,罗莎小姐就很适时地转换了话题,一番对夕阳无限好的赞叹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真是无懈可击的演技!
『把要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好了吧?』
『嗯,森林暂时交给谢夫了。』
『那就好,现在出发吧……』
喂喂,出发?出发去哪里?不是先送俺回家吧!俺家的小猫还在嗷嗷待哺呢……
然而不管怎么说,我的意见一如既往地如地下的泥土般不受重视,我半被挟持着坐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隐形轰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