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是在刚才那个大厅里举行的。我和猫月分别换上一身晚礼服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大厅。虽然想尽量穿的普通一点,但那个衣柜提供给我们的服装只有更加高级的,所以只好奢侈地将就着穿。
『你看,好漂亮啊!』
走在回廊的途中,猫月指着天空说。因为回廊的天花也是直透天际的特殊材料制成,所以可以看到璀璨的夜空。应该是夜空没错吧?
『……』
眼前的是从来没见过的奇妙景色,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极光吧。像缕缕丝带飘扬在空中,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按时间来说现在应该是晚上(就我的生物钟而言),但天扉却一点不显得黑,真是一幅奇妙的图景。
就在我们惊叹于自然的鬼斧神工时,罗莎小姐和罗琳已经恭候在大门前了。她们都穿着一身好看的礼服,有点像宴会上的女特务。
『阿真少爷穿这身衣服真帅气;猫月小姐也很漂亮啊!』
『哼!』
我们就在罗莎小姐的热情和罗琳的冷漠带领下,进入了大厅。
可当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无光的黑暗时,我顿时丈二和尚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响了起来……
这首曲子我曾经听到过,是一首叫《旋律》的曲子。随着音符的响起,室内的灯光也跟着有节奏地亮了起来。从大门处一直到大厅中央的舞台,光芒像阶梯一样渐亮渐灭。最后灯光都集中到舞台上,一位拉着小提琴的少女正卓立其上。
林雅穿着一身素白如天使般的连衣裙,姿态优美地拉着小提琴。琴声化作了音符,娓娓流入我耳中,真的是相当动听。
『以上是献给我的好友阿真,预祝他在明天的比武大会上获得优胜。』
随着琴声落幕,林雅深深地低下头,然后赠给我一个可爱的微笑。
大堂内掌声响起,她则腼腆地扬了扬手,脸上一片绯红。我也向林雅表达了我的感谢之意。
『不用谢我的。反而是因为我的关系让阿真吃了这么多苦……原本是打算陪你一起特训的,但又怕我因为心软而妨碍了训练结果。这些擅自的决定都伤害到你的人生自由了,真是抱歉!』
『没这回事!我因为林雅同学而学会了很多,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你啊!』
『不用谢的……』
『要的要的……』
我们就像打乒乓球般把球互相推来推去。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吧!推来推去真无聊!』
我的耳朵居然出现一股不协调的声音。起初我以为是罗琳,没想到进入视线的是另一名恶眼女子。林彩用嫌恶的眼光看着我。
这时我才发现堂内的灯光已经通亮,而周围站着的人除了林雅姐妹、罗莎姐妹和猫月外,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留着胡茬,面容不苟言笑。
会不会林雅的父亲的呢?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三大人物之一。正当我有此疑问时,林雅解释道:
『啊,差点忘了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小提琴老师雷内肯普先生!这位是我跟您提起的阿真同学!』
『幸会,我是爱德华·F·雷内肯普!』
『啊……幸会幸会!』爱德华什么跟什么呀?反正就是林雅以前提到过的那位杀猪老师吧!
『各位,请先移步至饭厅,晚宴马上要开始了!』
在罗莎小姐的敦促下,我们转到了位于侧翼的饭厅。说起来肚子也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不停地催促我尽快将食物放下胃中。
饭厅是一如想象中的中古饭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原木饭桌,铺盖的华丽桌布上摆满了味美的食物。
『各位不必客气,请尽情享受吧!』林雅摊开手说道。此刻坐在长桌上的人有我、猫月、林雅和林彩、罗莎罗琳,还有穿着燕礼服的音乐老师。无论是相对于这张过长的桌子还是丰盛的食物,这样的人气都显得太单薄了些。
不过不管人气如何,饥肠辘辘的我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身边的猫月也像一只饿坏的小猫,开始扫射面前的美食。
『阿真,能见到猫月同学应该很开心吧?』坐在主人位的林雅问一旁的我。
正在咬着一只鸡腿的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林雅在胸前拍了一下小手,『不过还真没想到,你跟猫月是远房亲戚的事。』
『是、是吗?』没想到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功效如此强大,连我都不禁暗暗吃惊。
『那么请问,阿真同学和猫月同学是什么样的远房亲戚呢?』发出这个怀疑论的是坐在我对面的林彩。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差点咬到舌头。原本就是一个蹩脚的谎言,似乎怎么都难以自圆其说啊。
就在这时……
『让我们喝一杯吧!』罗莎小姐举起杯,向在座的人提议道。关于『远房亲戚』的话题也得以在觥筹交错中蒙混过关。
『对了阿真,上次真是多谢你陪我练习小提琴,现在连老师都称赞我有所进步了!』
我想起了上次陪林雅练习时,她好像也说过自己进步了。
『可以说说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吗?』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正以标准优雅的动作进餐的音乐老师问的,我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
『什么方法?』
『没错。演奏水平的提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必须通过日积月累的训练的。但是按照你的说法,只用了一个下午或者更短的时间就得到了显著的提高,所以我对你使用的方法很感兴趣!』
面对这名绅士的这种审问,我简直无言以对。因为我根本没有使用什么方法,与其说是我的功劳,不如说是林雅本身的天才吧!
『我学生的实力和天才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你的说法根本靠不住脚!』绅士突然很认真地说。不过就算他这么说,不知道的事情还是不可能知道吧。就像要厨师分析食物的化学成分一样,简直白搭。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一直安静地趴在桌上吃东西的猫月突然仰起头说,『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心情会轻松愉快很多,技巧肯定能提高啦!』
『什、什么?』林雅和她的老师同时吐出这样的问题,桌上的瓷制餐具也被他们激动的动作弄得当当作响。不过不同的是,林雅的脸变得一片赤红,而绅士老师则脸色苍白,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岂有这个道理,要是大家都这样的话,那哪还有人努力练习演奏啊?』
『所以大家都是不知道这条快捷方式而已喵!』猫月说得轻巧,一边还拿起一串葡萄往自己嘴里放。喂喂,你说得太过了吧,我正想用肘子提醒一下猫月时,文质彬彬的音乐老师已经爆发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露出遭到门外汉无礼挑战时的屈辱表情,然后吃了一口面前的苹果,再用手帕擦擦嘴,起身准备离席。
对我们来说,猫月这句无心之话到底怎样根本无所谓,但可以想见这对于长期从事音乐活动的音乐人来说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甚至可以是伤及自尊的话。
林雅这时也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而就在她急切地喊出『老师』的同时,这位绅士仿佛是受到这声呼唤的挽留似的,重又坐了下来。
不过与其说是坐了下来,不如说像一面倾颓的墙似的倒在座位上更加贴切一些。老师的双手就像无力的柳枝般垂到身体以下。
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我们都像被美杜莎石化了一样动弹不得。
抢在林雅尖叫出声之前,罗莎小姐已经移到了老师身边。
『大家都不要惊慌。』罗莎小姐迅速用手扶住老师的躯体,然后像电视中的侦探般用手探向受害者的鼻子确认其呼吸,接着把耳朵贴在他胸前。
『雷内肯普先生已经过世了!』在远没有想到事情严重性的我的耳朵接收到这样一条信息时,脑中还处于真空状态而完全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林雅则好像被这句话击穿了神经般神情呆滞地坐了下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难道不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宴会吗?死神怎么会选在这一喜庆的场合造访呢?
『罗莎小姐,我们报警吧!』连林彩都变得不安起来,向现场唯一保持冷静的罗莎小姐发出求救般的命令。我和林雅都心有同感地拼命点头。
『不行……』
『为什么?』我们三人同时发出了急切的疑问。
『首先这里是地球的极端不会有警察来的;其次是,身为护卫队长,我是绝对不会让凶手从这里跑掉的!』罗莎小姐尖锐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只差一句『要赌上爷爷的名声!』之类的话就成了像模象样的名侦探了。
等等,她刚才说的是『凶手』没错吧?这种只会出现在侦探电影中的名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也就是说,『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吗?
『没错,杀死雷内肯普先生的人就在这里!罗琳,马上封锁现场!』接受了罗莎小姐命令的罗琳用极快的速度将饭厅的两扇大门关闭。
『怎么会这样……』只见林雅大受打击地喃喃地说着,身体像无根的浮萍瘫软在座位上。
『阿真!』看出我心中恐慌的猫月这时紧紧抓住我的手。忠实的小猫在这时还真可靠。
饭厅里蓦然变得一片寂静,连每个人吞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原来就略显空旷的空间这时显得更加幽森恐怖了,借着灯光投下的家具的影子都仿佛长出了腿,如鬼魅一般偷偷移动。
『好吧,我们先来研究雷内肯普先生的死因吧?』罗莎小姐的声音撞到墙壁后产生了回音,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请从左边开始每个人发表一下看法!』这句话的本身就像在班会上提问学生一样,但是语气却跟审问犯人没差。从罗莎小姐面朝方向的左边开始,依次坐着猫月、我、林雅、林彩、罗琳和罗莎小姐。若以林雅所在的主人位为分界线,我和猫月在一侧,林彩和罗莎姐妹位于另一侧。
『猫月小姐,请先说!』
『根据我看过的关于地球的医学书籍里记载,这种情况应该叫做‘食物中毒’吧?』
『的确……对不起,你说‘地球’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那种全球通用的医学百科之类啦,请别介意!』我慌忙为猫月打马虎眼。
罗莎小姐并没有深究,而是迅速将目光移向我。
『阿真少爷认为呢?』
『这、这……我觉得就表面来看,老师应该是吃了那个苹果致死的吧!』我回忆起老师生前的动作,应该能与死关联起来的场景似乎只有那个。
『唔,没错,雷内肯普先生的确是吃了苹果后就倒下了,从时间点的判断来说没错。那么小姐,您的意见呢?』现在的罗莎小姐更像是一个面向陪审团的法官。
『我、我也不知道……』心慌意乱的林雅这时恐怕连言语的能力都失去了吧。
紧接着林彩和罗琳分别发表了意见。
『这么说雷内肯普先生是食物中毒这件事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吧!』罗莎小姐做出了宣判,『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是犯人?』
这是必然的问题。但是无论我怎么运作我那不灵光的脑袋,始终无法想象这里的谁会有杀害老师的动机。
『那么,先做不在场证据调查吧!』
罗莎小姐说食物是她跟罗琳准备的,所以她们没有不在场证明。而林雅和林彩直到吃饭前都在自己房间度过,所以也没有人证明她们当时没有去下毒。
『我当时跟猫月在一起!』
虽然有可能招来不必要的误会,但为了尽快找出凶手,我只能实话实说。
『为什么要呆在一起?』
『为、为了叙旧……』
『这么说来,只有两个人有不在场证据!』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林彩打断了罗莎小姐的断言,『阿真同学也就算了,猫月同学缺乏有力的不在场证据!』
『为什么?』
『因为猫月同学在阿真同学来之前已经在这座宅子里,所以很有可能是那时犯案的!』
『这样说不通,因为那时候还没开始准备食物!』我反驳道。
『没错,如果真的是食物中毒的话……』
『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老师在倒下之前用手帕擦了嘴,如果在那上面下毒的话……』林彩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假设。
『如果是水果的话,每个人都有可能吃到,这样的话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如果是备餐前就已经放好在座位前的手帕就可以说得通了!』
『但是这样一来座位的安排也有随机性啊!怎么能……』
『事实上这只是‘看起来’的随机性。』
『看起来的?』
『没错,位置其实在一上来就已经固定好了。作为主人家的姐姐是肯定要坐在上位的。而身为音乐老师,坐在姐姐旁边也是理所当然,最后就是这次宴会的主角阿真同学,坐在姐姐身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
『所以,只要控制好阿真同学坐的位置,老师的位置也就确定了。能这么做而且已经这么做了的人就是猫月同学!』
林彩举起白皙的食指,指向一言不发的猫月。
『可、可是猫月根本没有杀害老师的理由啊!』
『要这样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犯案的动机!』
『……』
『喂喂,你自己也说点什么嘛!』我看向猫月,希望她也能为自己辩护一下。
『但是,她说的很有道理啊~~!』
然而听到的却是完全事不关己的言论,让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小丑。
『等等,你的这种说法实在太牵强了!』我灵机一动,想起了这种说法的破绽。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说法?』林彩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望着我。
『最本质的问题是,使不使用手帕完全是个人的习惯。像我就不是会在用餐完毕后使用手帕的人。而猫月根本不可能知道老师的用餐习惯!』
这句话刚出口的同时,我立即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我觉得凶手与其用这种不确定的手段,还不如用另一种成功率更高而且难以被发现的方法!』我在大脑中急速地思考着那种方法的可行性。
六个人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而且表情僵硬,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次愉快的宴会。我瞟了瞟其他人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
『这个桌面上有一样食物是只有老师才会碰的,如果是在那里边下毒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其他人马上用眼光在桌面上扫视着这件凶器。
我从桌子中间拿起一瓶红酒,『就是这个!』
『为什么是这个?』罗琳问道。
『我们这儿的五位未成年人都不可能沾酒,会喝酒的人只有老师和罗莎小姐。但如果喝酒的是罗莎小姐怎么办呢?所以,知道这个事实而且清楚不会误杀别人的就是罗莎小姐!』
『不会的,罗莎小姐不会干这种事……』
就在林雅摆摆手,想要拒绝这个想法时,罗莎小姐轻笑起来。
『虽然推理的过程有些漏洞,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精彩的推理!』
听到罗莎小姐这个肯定的说法,不仅是其余四人,连我都感到十分震惊。
『还有,刚才林彩小姐的推理也很精彩哦!』
『嗯??』
这是什么情况?所有人都头上都冒出了惊叹号。世界上应该不存在我跟林彩的推理都同时成立的可能性吧?
『好了,雷内肯普先生,您可以起来了!』罗莎小姐的这句话就像拳击场上的钟声一样,把正在场边闭目休息的音乐老师叫醒了。
应该死去的人此刻若无其事地睁开眼,我们的脸蓦地变得比死人更苍白。
『各位十分抱歉,为了不让这次宴会变得太过沉闷,所以在下才跟罗莎小姐一同演出了这场戏!』
『没错,这是宴会的一项余兴节目,希望大家喜欢。』
接着罗莎小姐和老师就像舞台上的表演者谢幕时那样向我们鞠躬致谢。这么说来,我们五个人都在没有被事先告知的情况下成了这两个人剧本中的角色,而且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的表演是多么蹩脚。
不过此时此刻做这种多余感想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像玩得尽兴的孩子般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没想到老师除了演奏连演技都这么出色!』
林雅佩服地在胸前拍了一下小手。
『实际上,雷内肯普先生在成为演奏家之前已经是非常有名的戏剧演员了!』
『……』
所谓的天才,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吧!在我们悲怆自己才能不足无法实现梦想时,天才已经翘起腿在等待梦想丰硕的果实自动送上门来了。
当两个这样的天才连手起来时,能以抱着游戏的心态轻松骗过我们所有人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宴会进程是在足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天台上举行,隔着半球形的透明天盖,啜饮霞光洪流,聆听着小提琴和钢琴柔和的声音,度过了一个贵族般的夜晚。
就在宴会行将结束之时,我才忽然想起明天就要举行比武大会的事情。
『你应该还没忘记这些天来学到的东西吧?』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在我眼中罗琳却是高高在上的师傅,总觉得只要按照她的话去做就没问题。
『嗯,我一定会将你教的东西铭记在心!』
罗琳满意地看着她『唯一』的弟子,欣慰地点点头。
『那么,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期待你的表现咯!』
她露出了一个料想之外的可爱表情,然后跟我说了晚安。
明天将要迎来决定我命运的时刻,虽然一颗心就像失去身体这个保护罩而裸露在寒冷的极地一般紧张,但疲惫的身躯似乎连给与心这点想象力的空间都没有,一躺上床便融入了朦胧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