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从药店出来，就被猫咬了一口。
其实这本是可以避免的事情。
只要我不伸出手，就可以了。
但是那样的话，它应该会一路冲到十字路口中间吧？
毕竟看起来很蠢的样子，蠢得不知死活。
蠢猫的主人是个短发少女，穿着短裙的她一脸焦急地跑过来，看见蠢猫被我拦下之后，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大口喘气。
看起来平时没有锻炼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走光。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
右手把药片放进口袋，然后把蠢猫从我左手的手臂上拿了下来。
扯下一块皮肉。
有点痛，不过也不是很痛。
我拎着蠢猫说道：“给你。”
少女的脸颊红扑扑的，语气相当郑重：“谢、谢谢！”
她双手捧着蠢猫，对我鞠了个躬，原本在跑动中弄乱的头发愈加凌乱。
她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这只猫对她来说很重要吧？
少女身穿白色T恤和短裙，和黑猫一起让我想起那个很古老的“黑白配”的广告。
我看了一眼她衣服上的鱼骨图案，准备离开。
她这才看见我左手的伤口，慌张说道：“对不起！”
“没事的，我走了。”
我是说真的，不存在什么风度或是逞强。
当然，这种小伤要是出现在某些老人身上——人民医院的全身检查来一套吧。
他们啊，真的应该去死了。
这样想着，我迈出脚步。
少女用胳膊把蠢猫夹在怀里，抓住了我的手。
我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但她似乎就是被这样的眼神被吓到了，轻轻松开了我的手。
“我……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太夸张了，我果断拒绝。
同时也在想，这种性格……万一她哪天真的冲撞了什么老人，必然是倾家荡产的结局。
算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而且这也不关我事。
在她的坚持下，我返回药店清洗了伤口，消了毒，涂了消炎药。
蠢猫看起来挺干净，不是什么野猫，我应该没有什么得破伤风的可能。
就算有也无所谓。
伤口被创可贴覆盖。
就当无事发生。
她出了药钱，把一瓶消炎药和一盒创可贴塞给我，然后让我用手机记一下她的号码。
其实只是很小的事情，大可不必这么认真。
但她也没做错什么。这是善意，善意来自于她的内心，不只是因为我救了她的猫。
我很少感受到这种善意。
不知如何拒绝，于是只能接受。
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要到女孩子的电话号码，却也不觉得有任何欣喜。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响起：“我叫双双，姓双名双。”
我在通讯录输入这两个字：“好名字。”
“真的吗？”
“嗯。双双对对，很好。”
双双开心地笑了起来，明眸皓齿：“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宁一。”
“唔。”她迟疑了一瞬，“也是个好名字呢。”
……
暑假结束后我来到了一所新的学校，就读于市二中的高一C班。
学校的名字并不好听，天朝的学校大多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这所高中很符合自己的名字，各方面都是本市第二，千年老二。
尽管校长在开学典礼上慷慨陈词，滔滔不绝，唾沫横飞，表示这所学校未来一定会赶超一中。
但那并没有什么用。
心情激动的人群中，我如是想着。
我估计他当了多少年校长，就说了多少年这样的话。
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
日常照旧。
我靠在椅背上，头发触及了身后的墙壁。
我听着双双说她和她那只蠢猫的事情。
是的，很巧，确实很巧。双双和我同班，开学那天看见我坐在教室左下角的座位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我当同桌。
说实话，我并不打算和任何人当同桌，因此才坐在这么个角落的位置。
这算是什么校园恋爱喜剧的开头吗？
不存在的。
一方面，双双是感谢我救了她的猫，比较关心我的伤势；另一方面，她初来乍到，会选择一个认识的人当同桌也很正常。
害怕陌生，害怕孤独。
皆是如此。
有些矫情了吧，无论如何，同桌是一个美少女，总比是个抠脚少年，又或是个哲学少年来的要好。
而且双双也没有什么不良的，会影响到我的习惯，也就是会在课间对我说一些她和猫的故事。
仿佛说不完一样。
你的生活就只有猫吗？
倒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我已经很少会对什么事情好奇了。
好奇归好奇，我断然说不出这种伤人的话来。
那么，就安静地听着吧，不过，别指望我会回应就是了。
毕竟我连猫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在双双的故事中，那只蠢猫仍然没有名字，原因是“小黑”或是“小猫”这样的称呼那只蠢猫并不接受。
双双求助于我，表示自己实在没有起名字的天赋。
这应该是真的。
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非要我说的话，果然还是命名为蠢猫比较好。
我知道她不可能同意我的想法，于是什么也没说。
蠢猫依旧无名。
“你像一场大雨，淋湿我的眼睛/化作一道痕迹，化不作你/听夜风吹笛，花落为你弹琴/回忆碎了满地，怎么连理……”
“……你说你是雨，划过我的脸际/就会变成泪滴/忘掉过去，忘掉过去……”
这是我们学校的铃声。
七点钟，应该是上早读课的时间，但今天是周一，这个时间用来举行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我们排着队来到操场。
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升旗仪式开始。
五星红旗缓缓上升，随着初秋的清风飘飘荡荡。
我认真地注视着她。
广播里国歌的声音很清楚，因为没人跟着唱。
也正常吧，反正唱国歌全凭自觉，闭嘴轻松一些。而且这个时候的学生大多没什么精神。
我也一样，有点想睡觉。
不过，如果大家都在唱国歌的话，我也会跟着唱的。
或许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国歌结束的时候，国旗也恰好升至旗杆顶。滑轮与旗杆碰撞，发出轻轻的“叮”的一声。
升旗仪式很快就结束，我远远看了一眼负责升旗的两个女生。
一胖一瘦。
莫名想到相得益彰一类的词语。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趴在课桌上睡觉。
双双继续讲着故事，我充当她的唯一听众。
她曾问我是否介意。
我说我不介意。
我没说，如果是个男的这样做，我会把他的头按在桌面摩擦。
十多分钟后，悠然的铃声响起，我从睡梦中醒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教室里不少同学和我一样用这点时间补觉，一时间慌慌张张，哐哐当当，有些兵荒马乱的感觉。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就是我们的班主任。
说起来我们班似乎运气不错，这位名为苏妍的老师不仅人长得好看，教学水平也很高，这样的优点加之以御姐风范，是迷倒万千少年的存在。
这里面不包括我就是了。
今天苏妍照例是穿了一身黑白制服以及黑色丝袜，戴着无框眼镜给我们讲课。
她稍微说了些诸如“新的一周请各位继续用功”的话，便开始讲评作文。
这是上周五的随堂作业，要求用一节课和一个课间的时间写一篇八百字的议论文，不管写没写完都得交上去。
这个要求，给人的感觉像是从现在开始就为高考做练习一样，有些刻意，但也没错。
也没必要多想，反正我是凑……写够字数了。
苏妍在讲台上分析了一遍题目以及行文要点，开始读那些作文里比较优秀的几篇。
第一篇是一个女生的作文。
说实话，写得确实很好，满分60起码能拿50的存在。
但是要说听完之后能让人有什么收获。
不存在的。
作文这种东西。
然而掌声雷动。
写出这篇作文的，是一个黑长直的的漂亮女生，叫做鱼悦，性格好像并不温柔，但还是很受欢迎。
不全因为她是班长的缘故。
我又看了一眼双双。
同桌的颜值不比鱼悦低，但是现在已经和我一样，成为班级的边缘人物了。
我说，你只要稍微做出一点改变，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不过，老调重弹，我仍是没资格说这话的。
双双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移开视线，然后听见苏妍念到了我的名字。
有部分同学窃窃私语着，最后将目光投向我所在的位置，眼神里的意思大致相同。
原来我们班还有这么一号人啊。
我默默地，一一看回去，简单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真是闲的没事干。
上周写作文的时候，我只是在扣题的基础上肆意拼凑，修辞，用典，写到最后连自己写的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想过能被苏妍当成优秀作文朗读。
窃喜？没有。
尴尬？也没有。
纯粹是个局外人。
只是这样子听苏妍将我的作文念下来，感觉确实是一篇十分王道的作文。
作文发回来之后，我看见自己的分数是50，双双的分数是45。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我，眼神中又有一些崇拜。
我心想没必要。
下课铃声响起之前，苏妍说道：“下课之后宁一同学来一趟办公室。”
不少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我好像不是很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