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穿过窗户，照亮宽敞整洁的办公室，空气中有些草木气味。
好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老师们的办公桌上大多放着课本，练习册，试卷之类的东西，以及盆栽，比如仙人球。
我看着桌角仙人球上的一片白芒，不知道这是为了美观还是防辐射。
总之花花绿绿。
苏妍坐在一张褐色的实木椅上，轻轻拍打着扶手。她偏着头，用镜片下那双闪亮的漂亮眼睛审视着我。
“宁一，我写给你的评语你看了吧。”
“看了。”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主旨明确；实际上胡乱拼凑，意味不明。”
苏妍的音调不高，却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跟你的作文一样——对吧。”
我应付道：“是的。”
她的手在半空停留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我就这么回答她了，肯定了她对我的作文和她的评语的否定。
可能沉默不语，或是否认，是比较符合常理的回答吧。
她又说道：“同学们的作文都有类似的问题，但他们会用心去写，会有一些真情实感，可是你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你的作文像是抄袭一样。”
这么说也没错，我的字迹挺潦草的，边看边抄的那种潦草。
“只是打个比方。我知道你是自己写的。”
嘛，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探讨一下有关版权意识的问题。
“然而，你是在刻意隐藏着什么，所以不愿意将任何思想感情表达出来吗？”
“我希望你下一次的作文可以用心一点。”
“那种事情真的有必要吗？我的作文能拿分就行。”
我看向远处窗外的那片篮球场，一群人正在为了一个球你追我赶，球场外有女生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打球，不时鼓掌叫好。
甚至是说，能不能拿分也不要紧。只不过和人争辩的话，自己的想法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让自己的话语与无可辩驳的常识挂钩。
苏妍斩钉截铁地说道：“有必要，这是态度问题。我希望我的学生不只是成绩出色，也要有优秀的品格。”
我收回视线，看着她精致的脸庞：“老师，这是人身攻击吗？”
她毫不退让。
“……什么时候高考不用写作文了，再说这个吧，那时您或许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我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短靴，而后感觉很困，开始不停地眨眼睛。
又有几个老师回到了办公室，看样子是拖了几分钟的课堂时间。
这一点苏妍做的比较好，从来不占用学生的时间，下课铃声响起就走人。周五的随堂作业占用掉的课间时间，也会在之后的一节语文课补回给学生。
尽管，班里的同学巴不得她时时刻刻都留在教室里。
“除此之外，据我观察，上一周你经常在课堂上睡觉，只是掩饰得比较好。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能把这个坏习惯给改掉吗？”
我叹了一口气，苏妍对这个班级真是有够上心，连我坐在角落里，假装低头看书，实则闭眼睡觉都能看出来。
应该是刚工作没几年的老师吧？也就年轻老师有这种闲心了。
那我该怎么回答她？
“不能。”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撒谎。
而且，就算我向她保证自己能做到，最后也还是做不到，倒不如坦诚一点。
苏妍眼神一凝，没有说话，拿出一摞档案翻看起来。
“我打个电话，跟你父亲说一下你的情况，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现在有空吗？”
“打吧。”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空，但是这种事情可以打过去再说。
“你在这里等一下，先别走。”
“嗯。”
她拿着手机，连续拨打了三次电话，似乎都没有接通。
铃声响起，原先聚集在办公室里向老师请教问题的学生纷纷散去，老师们也拿上教案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没有人往这里看一眼。
很安静。
我闭上双眼，呼吸平稳。
苏妍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跟我说道：“宁一，上一周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是我见过最不合群的学生。当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我只想说，遗世独立听起来很酷，实际上不是那么一回事……”
电话接通了。
苏妍迅速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直奔主题。
然而没说两句，电话里就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知道什么呢我知道？别废话，实在不行你们就让他退学得了！别再打来了，我拉黑了！”
嘟，嘟，嘟……
心情没有起伏。
我睁开眼睛，心想可以走了吧，上课已经有一会儿了。
至于我会不会真的被学校开除，那也无足轻重。
苏妍的神情变幻着，最初是凝重，然后化作无奈，最后又多了一些不甘。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认真对我说道：“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嘴唇微张，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我微笑说道：“不，我有错的。”
“您是个好老师。希望您一直好下去。”
我的作文没有态度，但我是尊敬老师们的，无论是为了薪水还是信仰，他们都是希望学生能够成长，能够进步的。
静香的爸爸曾经对静香说过，大雄会祈愿人们幸福，也会为他人的不幸而难过，那是作为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我无法对抱有这些期待的老师们产生什么恶劣的情绪。
至于人渣老师，终究只是少数。
当然，对于我来说，这种尊敬只存在于内心，人困了就应该睡觉。
这便是我上课睡觉的理由。
我翻开课本，低着头，用手支撑着脑袋，然后合上眼睛。
睡意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