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渐近,直到停下后那人咂嘴道:“人呢?”
匈奴人放松身子依偎墙壁,保持身体平衡不让脚下踩到碎石一类,尽量将这片地界操控得毫无声息,否则撕破脸皮后,非但要丧命于此,单于下达的吩咐更是完不成,一事耽搁了,对两国来往便是捅破天的大事,与大唐帝国来讲,份量要再重上八九分。墙壁外那人似乎四顾茫茫望不到匈奴人的身影,只好无可奈何原路返回,嘴上免不了咒骂匈奴人几句。匈奴人听不到墙壁外的脚步,仍小心翼翼的持续等了片刻,脚步声没再起过,这才抬脚直身翻过墙头,平稳落地,低垂着头朝一个方向跑去。
过桥,走巷,向高,走偏,终于来到长安城的太学院大门前,一路行人略感怪异,却见怪不怪没多理睬,儒家至圣先师负笈游行各国,将儒家思想和经典传播宣扬于世人,儒家的读书种子从来不问出处,管你是燕国人、楚国人、齐国人、匈奴人,甚至打算焚书坑儒的秦国人,若有心读儒家经典,便是儒生,便可来太学院等儒家书院拜访求学,虽太学院门槛很高,但仅是前来向有闲暇时间的学士请教学问或者闻名而来,皆受太学院欢迎。儒家书院的大门,永远为儒生敞开。
因此即使有匈奴人在太学院,亦不奇怪。
朝鸢时九刺出一刀的匈奴人,绝然不是儒家读书种子,凭他一手常年握刀而磨出的老茧,就可一口断定。儒家读书种子,以文入道,求得是天地大道,学的是世间学问,是件玄之又玄的事,往往读书种子不是一念成仙,便是一事无成,读书就是这档子玄妙莫测的怪事,知之则知之,不知则不知,强求不可得。甭管读书人是不是知了,反正人家就是自有股子傲气,自视甚高,握刀这莽夫做的粗活,他们可不干!
匈奴人是个粗人,扯不来文邹邹的东西,来太学院只为找人。
说来是件怪事哩,太学院学士有名下巴长着络腮胡子的匈奴人,他在太学院地位权势不高却也不低,大事小事总归插得上嘴,前些日子他找这络腮胡子学士来,到那太学院教枢处一打听,竟是得知络腮胡子学士被罚到冷清的位置,混吃等死去了。好家伙,混的也不咋地嘛,匈奴人忽然撇撇嘴,得,也别叨叨人家,他自个儿不也被派来做这命薄的破差事来喽。
顺着前些天曾走过一回的路,匈奴人来到络腮胡子学士没事时常待的亭子,近来人生不如意得很,络腮胡子闲的屁事都没有,就几乎一整天均在这亭子里蹉跎消磨,亭子四面通透,匈奴人刚走到附近,便瞧见里面唉声叹气着抓胡须的络腮胡子学士。
匈奴人走上前,站到络腮胡子学士面前,脸色有些犹豫。络腮胡子学士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扭过头,定睛一看,辨认出前几日找他商议所谓大事的匈奴人,没给匈奴人什么好脸色,不耐道:“别烦我,有多远滚多远去。”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络腮胡子学士大好前途不知因何变得与流水一样,匈奴人深表理解他的糟糕心情,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出口,匈奴人紧了紧手腕上的绷带,轻呼出了口凉气,沉声道:“方才的时候,我去杀那少年郎了。”
络腮胡子学士瞪大眼睛,猛的站起身,惊声问道:“你说你刚刚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