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早年
我叫莱恩.多米尔,出生于一片遥远之地,是一位葬礼承办人。
我的诞生是不幸的,不论是对我还是对那位难产而死的母亲,我的父亲是一位葬礼承办人,也是我母亲的葬礼承办人。
我的早年生活忧郁而平静,父亲的停尸房就是我们家的地下室——我不经意间发现的。不知为何,那时我的时光总是这狭小阴冷的地下室里度过,死亡早早地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常见的一部分。
之后的日子里,在我的哀求之下,我被允许在父亲工作时参观,但父亲却总是会对我说,我将来会从事医学方面的工作。我们的生活是免税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死人以及重税一起工作,但尽管如此,我们的生活依旧并不宽裕。
父亲是附近唯一的承办人,在这个遥远的地方并不需要太多的活人和死人打交道,所以身为承办人的父亲要做的往往更多,包括报丧,殓妆,拖棺,掘坟,偶尔还有守灵。
父亲尽力完成着一切可以接手到的承办,在失去了母亲之后,在再也没有人可以给父亲一丝安慰之后,父亲只能一只手紧紧抱住我,一只手抚摸着墓碑,依托着思念不让自己倒下。
就这样,我一点点地度过了那段懵懂的岁月。几乎就在我学会说话的同时,我开始试图了解停尸房之外的世界。那时,聪明的我很快成为了父亲的助手,有时会一起出殡。在葬礼上,我看见了许多比死者更麻木的面容,以及争吵和怨恨。
当尸体前的众人因为隔阂互相冷嘲热讽甚至为了遗产而暴力相向时,我都能感觉得到主持葬礼的父亲身体在微微地颤抖,那是父亲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那时,父亲便会转过头很郑重地看着我说:“莱恩,你要记住,或许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东西和事是你无法原谅的,但无论如何只有死者是你绝对要尊重的。”
“你要记住,他们和你的母亲是一样的。”
我点头答应了父亲,然后转过身看着棺木里的死者。看着他平静的脸,我第一次产生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同时我也明白了并非所有人都会在死亡面前哭泣。
就这样,我以一名葬礼承办人助手的身份开始了对这个充斥着荒诞离奇的世界的探索。
在父亲的教导下,我努力学习着友善地和每一个人相处,我待人热情,几乎记下了小镇里的所有人,但死神也记下了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许多曾经表情兴奋的面容在地下室的天花板下显得茫然,而我也好像懂得了什么。
2.学徒
后来,父亲的身体渐渐枯竭了,变得迟钝,接到的承办也无法独自完成,我这个助手反而做得要更多一些。
父亲开始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有时会突然无缘无故地睁着眼发呆,过了好一会我才能把他叫醒。
“怎么了?”我摇了摇父亲的肩。
“我刚才......刚才好像死了,我看到了......你的母亲,她还是那么美丽。”
“......”我沉默了,悄悄地走开了,留下独自一人的父亲。
我的诞生杀死了我的母亲,这是我想尽一切办法去忘记的事实。如果可以,我想父亲一定会在两者之间选择母亲,对于这点我毫不疑惑,也毫不怨恨。
之后的日子里,父亲的恍惚愈发得频繁,总是在半梦半醒间想起母亲,有时会忽然对空气露出温柔的神情,自顾自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他仿佛是回到了当年,母亲就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面容近得可以感受到母亲的呼吸。我在一旁看着父亲这样痴呓,没有再去把他叫醒,只是心中的愧疚又加重了一分。
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没过多久就已经无法再下床工作了。尽管父亲并不希望我继承他的这份职业,但在我的坚持下,父亲还是一点一滴地把他的知识与经验毫无保留地交付到我身上,而我也开始了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葬礼承办人。
我身着父亲的黑衣沿着街道和田边小径,穿过一排排小屋,靠着记忆记下每家每户的地址,主人的姓氏以及房屋样式,还要从街边田间的杂谈和父亲的口述中了解那些可能即将死去的人的情况和人际关系。这些都是报丧人所必须了然的,也是了解死亡的第一步。
然后,父亲把我介绍给了他的一位朋友,一位坟场主。赫伯是父亲的老朋友,从父亲从事承办人这份工作开始彼此就认识了。赫伯从他祖父那里继承了一片不长粮食的荒地,懒得去费力开垦的赫伯干脆把那片地变成了墓地,自己经营起了坟场,只不过他的坟场不提供掘坟服务。
当我接过父亲的铲子,我便发现我对铲子情有独钟,铲子在我的手里灵活得就像饭桌上的餐刀一样,很快地我便适应了掘坟这份工作。期间,父亲还几次下床指导我一些使用铲子的小技巧,何种角度铲土更省力,如何面对四周的落土,如何把挖出标准的长方形等等。
从小作为父亲的助手,对于葬礼的各项程序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几次练习之后便熟练得和父亲别无他样,可唯有拖棺是我尚未健壮的身躯难以胜任的。
这片土地的习俗里,当死者躺进棺木后便不能离开土和木,不然灵魂就无法重归自然,所以棺木不能抬着送往墓地,而是把棺材钉到木板上,拖着木板拉到墓地。力气不足的我只能在腰上腿上和双肩也系上绳子,用全身的部位勉强拉动着沉重的棺材。
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和实践中,我逐渐安稳下来,开始习惯于这种在别人遭受噩耗的同时,提起铲子挖好一个安息之处,然后传递这这份噩耗,最后换上黑衣拖着棺木来到墓地主持葬礼的生活。
3.男人
尽管,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差距巨大,但我还是尽力成为了一个男人。是的,一个男人。不管是篝火晚会上拉来女儿给我做舞伴的布兰特大婶,还是依旧用尺子给我丈量墓地算钱的赫伯大叔都把我当做一家之主。我想,这和我父亲的死有关。
我的父亲为死亡工作了一辈子,却终究也没能得到它的恩赐,父亲想再到母亲墓前上一束花,却没有办法离开木床。
那天晚上,我站在父亲的床边沉默着,父亲已经虚弱得睁不开眼睛,喉咙里气一进一出,只是不停地重复喃喃着母亲的名字。突然,父亲深吸了一大口气,挣扎着想举起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把我......埋到那里......埋到那里......那里......”我握着父亲的手,不让他在说话,我知道那里是哪里。
许久之后,我才发现父亲已经不会再醒了,尽管他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我把父亲埋到了屋后空地的一颗枯树下,当年父亲就是在这里埋下了母亲。
父亲葬礼的那个阴天来了不少人,在我的主持下,尘土掩盖了棺木,我能感受到一些人的悲伤,如赫伯,这些人是父亲真正的朋友。
就这样,我做了父亲的葬礼承办人。
尽管前路未知,但我还是继承了父亲承办人的工作。在考虑未来的间隙,习惯平静的我又在别处接替了一份看守坟场的工作。我觉得,我快要负责一个人死亡的全过程了,除了制造死亡。
父亲死后的第二年,我成为了所有人认可的承办人,包括死人。
常年的掘坟,但我的脊背尚好还未弯曲,阻隔了阳光的黑袍以及地下室阴冷的工作使我的皮肤苍白而平缓,身上带着沉沉的暮气。我很好的继承了母亲的栗发和父亲的碧眼,即便身材隐没于黑袍之下,但那些坟间地头里尸体诉说着的诡异离奇的故事已足够在焰火堆旁夺走他人的温暖,在同龄人间树立足够的地位。
4.旅人
生活不会是一滩死水或沉睡的尸体。一位旅人闯入了小镇,他风尘仆仆,毫不认识异地的方向,但他看不见小镇路口最显眼的旅店,绕过街道,穿过田野,站在了我的家门前。
尽管他来路不明,行为可疑,说辞也是遮遮掩掩,破绽百出,但他手中的银可纳和行李中的书籍使我相信小偷和强盗没有这么高雅。在这个知识贫缺的世界里,书籍比黄金更珍贵和罕见。在我的几番劝说和拒绝都无效之后,我接受了一笔不菲的宿金,带着深深地疑惑和防备接纳了这位旅客。
看着旅人入住时高兴的面容,我突然觉得他就像是只野狗,闻着尸体而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因为没有需要接手的承办,便待在家里和哪位旅人进行了好几番交谈。从他先前的介绍中我得知他叫杰洛米,是一位乡绅的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成年后便选择离开家庭,正在四处旅行增长见识。
旅人在和我的交谈中显得异常地主动,滔滔不绝地和我交换着话语,挖掘着这遥远异地的情况,丝毫没有在意我们之间身份和陌生。这种有些过分的热情令我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总在他谈得激动的时候,他的脸上会闪现出某种狂热。
“杰洛米先生为什么要选择我家借宿呢?我想旅店的床会比这的柔软得多。”交谈了许久,我还是又问起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旅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是为了多米尔先生而来的。不,准确来说我是为了多米尔先生葬礼承办人的身份而来的。”
我一时有些无法理解,但旅人很快接着说道:“抱歉,这样说可能有些太突然。这么说吧,多米尔先生看过诗集吗?我从小就喜欢看诗集,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位诗人。”
“但在读过许多的诗集之后,我越来越失望,我发现世界上的诗不管长短优劣,是抒情还是叙事,都只是在不断地重复着贵妇人和骑士,国王和英雄,天堂和地狱或是高山和田野。”
“读的诗越多,我就越找不到诗的意义,直到后来......后来......后来......”
旅人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有些连不上气,有些癫狂。
旅人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激动,赶紧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到:“后来......我找到了存在的真正意义,那就是死亡。从未有诗去诉说过死者的快乐和悲伤,去面死亡的无奈,去探知死亡所带走的所留下的,去了解死亡的魅力。”
“而这正是我所追寻的,所以我来找你了,我想更多地去了解死亡的世界,去了解关于那些躺在棺木的死者的一切,去写出带有死亡魅力的诗。”
“所以,多米尔先生,我在这里郑重地请求你,请让我在你身旁去探寻死亡吧!”
说完,旅人冲过来抓住我的手,用极其渴求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不影响我的工作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挣开他的手回答道。
尽管我并未看过诗集,也不是很懂旅人口中的那些关于“艺术”之类的东西,但面对旅人的真诚我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他。
但旅人那种过于异常的喜悦和迟来的解释还是令我放心不下。
5.惊扰
又过了几天,我终于等到了一桩承办,是一位受尽病痛折磨终于解脱了的老人。老人住在镇西,子女早年都离乡流浪去了,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只留下老人一人没人照顾。
最近几年,老人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病痛开始侵蚀他最后一段生命,但老人已经毫不在意了。从他不再年轻之后,他的生活便早已没了热情,他的妻子儿女都已不在了,自己也变成了个令人厌恶的浑身酸溜溜的腐朽老人,脑子也什么记不住,有时醒着却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老人只想赶紧躺进棺木里,让这副身子烂掉,把这个他已经彻底绝望的世界踹到身后,不再醒来。
终于,在一个安静的夜里,老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痛苦的世界,笑着在夜莺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二天,当人们发现老人去世时,没人为此感到悲痛,大家都知道他已经活得太累了。小镇的人们决定凑钱为老人举行葬礼,当我得知消息赶到时,老人还躺在床上一脸安详。我把老人的尸体转移到了地下室,等棺材做好了再举行葬礼。
旅人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从尸体送来的那天起就一直跟在我的身旁,还热情地向我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这期间我忙于处理葬礼的相关事宜没有过多地去理会旅人,只是让他在一旁看着。
老人没有家人,很多的事情不得不由我来办,又因为太突然,所以我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没有注意到身后,旅人那看尸体眼神。
一天就在我的忙碌中过去了,我早早地洗漱完毕上了床,想着明天还有工作,很快便陷入了沉睡。夜里,我突然被一阵寒意惊醒,坐起身子发现窗被吹开了,清冷的月光就照在我的身上,风慢慢拍打着木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下床关好了窗,又回到床上睡着了。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中的我很痛苦,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像是提线木偶。我**纵着身体从床上走下来,每一个动作都异常艰难,我感到身体很迟笨很虚弱,灵魂像是被人抓在手里玩弄。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穿黑袍的人,他在月亮下跳着奇怪的舞,月光把他的脸照得一片模糊。我麻木地向那个人走去,乏力感不断冲击着我的灵魂,我很累,却怎么也无法倒下。
突然,一阵婉转悠长的夜莺声传来,我的灵魂止不住地剧烈颤动,瞬间对这个世界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
“够了!够了!不要唤醒我!我不要再回到这个世界!”强烈的念头回荡在我的灵魂,却依旧挣不脱那莫名的力量,我的躯体只能不停地走着。
“我好累......好痛苦......求求你,让我闭上眼......”我好像哭了,却没有泪水,只是悲伤。我透过已不会流泪的眼,看着眼前变得血红的世界,我的灵魂在月下哀嚎——永不复焉!
然后我好像醒了,又好像是另一个梦。我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感到地下室传来惊扰,像是死者被打扰。
我下床拿起房内的铲子,打开门缓步走向地下室。今夜的云很密,月亮被隐藏在天幕里,只显出淡淡的一团。我摸索着来到地下室的入口前,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楼梯,冷风从我身后涌向里面。
突然,云散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就站在我面前,月光把他半边身子照得惨白,没有一丝生气。
“他好像也是一个死人,站在那里像尸体一样”这是我最后的念头。
6.永不复焉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已经亮了。昨夜怪异的梦令我的思绪一片混乱,但我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今天还有葬礼需要我主持。
等到葬礼结束,我在一旁看着一点点被土掩埋的棺木,想着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痛苦活着的人。但不知为何,我并没有真正觉得老人得到解脱,只是单纯地在这么想,希望他不再痛苦地活着。
工作结束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无所事事,便又和旅人聊起了天。旅人似乎不太高兴,自从葬礼结束后他便冷淡了许多。
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旅人行李中的书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在我的恳求下,他允许我观看其中一部分。这些书大多都是诗集,剩下的是一些游记和小说。尽管很多的文字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意义的符号,但我还是充满热情,用仅有的学识从中挖掘着乐趣。
很快,一本大而厚的红色皮革书引起了我的欲望。但当我提出了借阅的请求时,旅人很惊讶,仿佛在诧异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行李中。反应过来的旅人赶忙拒绝了我,并把书夺了过去。但我不肯放弃,我感觉这本书很重要,很熟悉,就像我掘坟的铲子。
在我的不断清求下,旅人依旧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更坚决地拒绝了我。我莫名地感到一股焦虑,这在我忧郁的生活中发生得略现突兀。
我开始试图用金钱来替我交流,换取参阅的机会。可旅人仍是没有改变主意,以至于我被一种冲动所驱使,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拿出了所有积蓄,只求看一页内容。我的举动使旅人显得困惑且不安,赶紧把书收了起来,不再与我交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满脑子都是那本书,耳旁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不断回荡的低语。想着想着,我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渴求,那个耳旁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那一刻,我只记得眼前有红色的愤怒和耳旁越来越近的声音......
当我重新醒来时,我提着流血的铲子,旅人躺在我的脚下,额头破了一片,露出白骨。整个脸一片模糊的酱紫色,血肉被铁铲拍得支离破碎。脖颈处,脊柱被铲尖劈断,只有半边血肉连着脑袋。
我不知所措,丢下铲子,在旅人的行李中疯狂地翻找。终于,我找到了那本书。打开它的那一刻,抚摸着书页上传来的人皮质感,我不再恐惧。
这是一本名为《永不复焉》的邪恶的亡灵书。没错,邪恶的!这本书讲述的都是一些玩弄死者,亵渎灵魂的肮脏手段,整本书全是扭曲病态的内容,充斥着无尽的疯狂和堕落。
看着倒在一旁的旅人,我突然理解了他。
是呀!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本书的魅力!
但现在这本书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它夺走!
月光下,我捧着书我坐在尸体旁,从未觉得心如此平静,就像夜一样。我犹如一个在给孩子讲述睡前故事的母亲,享受着静谧的愉悦,只不过孩子变成了尸体,但我并不在意。
至于杀人?不,我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生或死,或永不复焉!
我沉溺于书中的疯狂无法自拔,有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为我讲述着书中种种的新奇事物。肢解尸体、折磨灵魂、诅咒、瘟疫......一切对于此刻的我都是那么的美妙,我兴奋得快要疯了。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四下寻找着,我需要尸体,一具可以任我玩弄的尸体。
我按照脑海中的声音,把旅人的尸体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放在月光下,用坟土在他身旁撒成一个奇怪的圈,绕着他拿着蜡烛跳着怪异的舞。
我不停地跳舞,一遍又一遍,没有丝毫的疲倦,手中蜡烛越烧越短。终于,旅人的尸体动了,残破的身躯被我操纵着爬了起来,在月光下迟钝地行走着,一切让我感到无比兴奋。
突然,他的脖子再也撑不住,上面连着的脑袋掉了下来,尸体也停住不再前进。
尸体的举动令我很愤怒,我继续跳舞操纵着他没有脑袋的身体,用灵魂强迫他行动。看着他又开始在月下迟钝地行走,我又陷入了无止境的癫狂,忘乎所以地大笑着。。
“还给我......还给我......”癫狂中,我好像听到了疯狂之外的东西。我停下了动作,四下望了望,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行走的尸体上。
“求求你,还给我,把我的脑袋还给我,还给我!”我慢慢走近了他,在触到他的那一刻,突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
恍然间,我感觉到旅人的灵魂就在我的身旁,他用如泣如诉的声音向我的痛苦地哀嚎着——永不复焉!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想起了那位不幸的老人,想起了他灵魂中无比绝望的悲痛。我惊恐万分,跌坐在地上破坏了仪式,旅人的尸体也一下子失去了操纵倒了下来,倒在了他的脑袋旁。
过了一会,我像是失了魂一般站起来,看着地上的残缺不全的尸体,看着他掉落的头,突然想了父亲的话。
“他们和你的母亲是一样的。”
我一下子感到无比深重的愧疚,瞬间清醒了过来,随后又为刚才的疯狂感到一阵后怕。
我怀着忏悔一般的心情,小心地为旅人缝补了尸体,打算第二天做一副棺材,偷偷为他举行葬礼。
回过头,我又看见了那本疯狂的书,它跌落在地上,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走过去,打算销毁这本书,却在下一眼再也离不开它。我捡起了书,再次慢慢看了起来。
这一刻,我很清醒,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在行动,没有一丝疯狂。
我借着微薄的月光照亮,死死地盯着那几个我为数不多认识的字——复活!
不是“复活”尸体,是复活死者!
许久,我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
荒废的院落里有一颗枯树,树下是两座小巧的墓碑。
7.启程
一个月后,小镇外的荒野小道上,一位旅人正在赶路。他身穿黑袍,背着行装,右手始终藏在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他好像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却依旧没有看到目的地。他喘了口气,压了压黑袍的兜帽,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书,又继续踏上了旅途。
突然,他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碧眼,回头看向身后依稀可见的小镇。
“我叫莱恩.多米尔,出生于一片遥远之地,是一位亡灵巫师。”自顾自地说完,旅人又回过头向远方走去。
葬礼承办人莱恩.多米尔的故事结束了……
亡灵巫师莱恩.多米尔的旅途开始了......
注释:文中出现的“永不复焉”一词出自《乌鸦》,作者埃德加·爱伦·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