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文自以为已经学会了老妇人的全部本领的时候,老妇人把自己的猎枪递给他,手里却拿着弹弓:“小鬼,你用枪,我用弹弓,我们分开打猎,看谁的猎物多。”
八岁的小男孩欣然接受了这个比赛。
那一天,老妇人的猎物数量是他的七倍。老妇人用的是弹弓,他用的是猎枪。
“啊哈,小兔崽子你想超越我还早了两万年呢!”老妇人叉着腰,毫不留情地数落讽刺了小男孩一番。苏文一下子明白他和老太婆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端正态度继续学习,锻炼技艺。
他花了两年时间,赶上并超过了老妇人。
日子过得很快,他已经十岁了。这十年里,每到月圆之夜他都会变身成狼人。他曾经问老妇人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狼人,后者回答这是自然现象,很正常。
最后一次的狩猎比赛,他的猎物数量是老人的七倍,他用的弹弓,老妇人用的枪。
两年间无数次的失败,成就了最后的胜利。
老妇人把手上的枪一丢,无奈道:“那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小兔崽子,你可以走了,离开这个地方。”
“诶?”刚刚还沉浸在超过老妇人的喜悦中的小男孩一愣,拿着弹弓的手垂了下来:“老太婆,你这是赶我走吗?把你养了十年的我赶走吗?”
“是啊。”老妇人一脸云淡风轻的神情,毫不在乎地说道,“反正小鬼你也是个累赘,我早就想赶你走了。”
“可我才十岁啊!我能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管不着,我把我的本领全部都教给你了,你不愁活不下去。”
“······我要是走了,谁帮你打理菜地、做家务活、采野果给你吃啊?”
“那些我自己会做,我身体还好得很。”
“你真的要赶我走?”
“我已经养了你十年了,够久了。小鬼,你不能被这个小地方束缚,你的未来可是无限大的。你应该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我也去过了,卖猎物的时候和你去过一次村子。”
“那才不叫外面的世界!你个无知的小鬼!我说的,是整个大陆,乃至全世界!”
“可我就想和老太婆你待在一起。”
“不行。我女儿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是个女孩。我的外孙女马上就要出生了。我女婿又体弱多病帮不上忙,我得照顾她,我这小木屋可没有你的地方了。”
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戴着红色兜帽的老太婆,说道:“好吧。我走。”
他回去小木屋收拾好了行李,跟老太婆说好,明天早上出发离开。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清晰,只不过不是满月。星星清晰可见。
今晚的月色不错。他躺在小床上看着天空这样想着。
老妇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平时他也是伴着这声音入睡的,但现在听起来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这呼噜声了。
他悄悄地下床,四年来的猎人训练使他的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提起少得可怜的行李,他打算今晚就离开,毕竟离别总是有些不舍,他觉得如果老太婆一觉醒来看到自己已经不在了也会自在一点。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苏文轻轻推开了门,却听到背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不辞而别可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小鬼。”
意料之中。苏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转过身,对着站在面前穿着睡衣的老妇人说道:“你这十年可没有教我礼貌,老太婆。”
睡觉也戴着红兜帽的老妇人丢给他什么东西,他稳稳地接住,在月光下一看,是她最宝贝的那把双管猎枪。
“临行前也没有什么礼物,这就送给你了。”老妇人说着,“保护好我的枪。”
“我会的。”男孩紧握着手里的猎枪,走到了门口,背对着老妇人。
“老太婆。”
“嗯?小鬼?干嘛?”
“好好对待你的外孙女,记得要宠她,别像对我这样对她,我可不希望你的外孙女跟你一样野蛮。还有,把你的装备藏好了,别让你孙女发现,女猎人你一个就够了。”
“我会的,小兔崽子。我会说我是一个动物学家。”
“那么,再见了,奶奶。”
老妇人一愣:“你叫我什么?”
没有回答。小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老妇人的眼里闪着泪光,愣愣地看着远处的道路,许久只吐出了一句话。
“再见了,我的宝贝孙子。”
当时的一老一小没有想到,那晚月光下的送别,是永别。
·
十岁的苏文决定踏上环游世界的旅程。
十二年之后,他才重新踏上南原的土地。
这十二年里,他的丰富经历,恐怕用一本百万字的小说也讲不完。
这十二年里,他曾无数次遭遇困难,感受过饥荒,体验过战乱和厮杀,经历过流亡。但他用老太婆教给他的、和他在旅途上学到的技能,坚持下来并度过了难关。
这十二年里,他遇到了火龙托尔,也知道了牧狼人的存在。同时发现不是每个人到月圆之夜都会变身成狼人。
那把双管猎枪,在十二年的岁月中早就丢失了。
男孩变成了青年。
二十二岁的青年,在环游世界之后,选择回到故乡当一个牧狼人。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那片熟悉的森林,想要给那个小木屋里的老人惊喜。
看啊,我回来了,老太婆。
他想听到那苍老的、带着不耐烦语气的声音再喊他一声小鬼。虽然他已经二十二岁,再也不是那个矮矮的小不点了。
然而,在那小木屋的位置,此时只有一片废墟。
他发疯般地用双手刨着那一大堆焦黑的木炭,最后只挖出了一个残缺的烧焦的狼首——老太婆那套狼套装的一部分。
小木屋被烧了,老妇人也不在了。
青年的心仿佛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责备他:你回来的太晚了,小兔崽子。
不知不觉间,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从他脸上淌落。
那红色的兜帽,往后永远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从此,他的亲人只剩下了一头火龙。
牧狼人常常怀念着那猎枪和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