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变奏与挽歌

作者:wayness 更新时间:2011/4/30 16:52:39 字数:0

之后又过了几天,伊普顿市市中心,一处贵族气息尽现的宅邸。

在常人的印象中市中心应该是汇聚了各种购物与娱乐场所的服务业中心,不过这座宅邸却强行在这片繁华之中圈出了一片土地。一围高墙彻底隔绝了墙外的喧嚣,若是做比喻,绝非监狱那样死气沉沉,而是如同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立于俗却又不同于俗。

走进黑色镂空铁制大门,是一片大得出奇的前院,脚下的青石路依照十字形向前方与左右展开着,不断分支,通往四面八方。在道路旁,种有花草树木,尽是名贵而优雅的品种,还有刻有风格鲜明的石雕的灰白色喷泉,有些地方还错落有致的放着一些雕塑作品。这样的前院,就算说是一个露天博物馆也毫不勉强。

这里,就是晨曦的家。

东边的一座住宅,是薇尔莉特·晨曦的居所,当然,也可以当作她的会客室来使用。这座住宅如果与正式会客室或者他父亲的居所相比还是显得稍微有些简陋,不过貌似是因为薇尔莉特·晨曦亲自参与了设计,所以建筑的很多地方都有独到的,不被传统所束缚的点睛之笔,还算是一栋风格较为与众不同的建筑。

当年她的父亲本打算用和他自己的住宅相同的预算来给薇尔莉特建造一栋房子,不过最后预算只花去了不到三分之一。原本她父亲还因为以为是建筑师偷工减料从中牟利而大发雷霆,不过听到这是他的女儿亲自规划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座住宅的访客很少,长期造访的一般只会有两个人,一个人,自然是有联姻关系的家族的少爷,莱文特·冬泉,还有一人嘛,接下来再提吧。

此时的薇尔莉特·晨曦坐在住宅的私人咖啡厅里,现在的她已经换上了居家时的便装,与平时那正式的让人很拘束的衣装不同,现在的她仅仅只是一件浅薄荷色的连衣裙,一层一层的带着几圈白色的波浪形花边。整件衣服与她银色的长发显得异常相配。

而坐在她对面的冬泉则是一套标准的贵族出访时的衣装,虽然他和晨曦已经是非常熟络的关系,但最基本的造访他人的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昨天那件事之后,我已经按你的意思去了逐霾者那里,撤销了对安德鲁一家人的调查要求。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冬泉可不愿意轻易罢手,毕竟都已经查到这个份儿上了。

“你也能看出来的吧,维恩特·安德鲁和那个「黯」并没有什么联系。”

“可是「黯」不是很擅长洗脑的吗,我不认为一个殒能坚持多久。”

“就算是这样,凭昨天天台上发生的那些事,就能证据确凿的逮捕他们一家,接着满门抄斩?不行吧。”晨曦冷静的反驳。

“抱歉,久等了,这是你们两人的咖啡。”

一位女仆用托盘端上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除了每一杯旁边都配有一袋咖啡伴侣之外,还专门拿了一个装满了砂糖袋的玻璃容器。

“嗯,谢谢了。”

“那我换个问题吧。为什么你突然会怀疑到维恩特·安德鲁可能与「黯」有牵连?”

“直觉。”

薇尔莉特熟练的加进了咖啡伴侣,接着又拿过一袋砂糖,并不是倒一点搅拌一下尝尝味道这样的模式,而是直接一口气全部倒了进去。

“直觉不可能一下怀疑到这里来吧,就算是我一听到你这么猜我也不相信的。”

虽然冬泉嘴上那么说,但当时还是马不停蹄的就去委托了逐霾者,幸好最后的调查显示这不是无理取闹,不然可能妨碍公务的责任就得要冬泉来承担了。看得出他对晨曦真的挺好的,至少愿意陪着她一起闹。

“不相信我?”

晨曦突然抬头眯着眼看着冬泉,那微微露出的亮绿色眸子中有一丝邪意。而手上的动作没停,“唰!”的一声又是一整袋砂糖被加进了咖啡里。

“不不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只是觉得你的直觉敏锐的真可怕呀。”

对于冬泉来说,他还算是有一定的社交才华,再加上因为他的贵族身份,所以在与他人交涉的时候很少碰上失败的情况,不过,晨曦就像是他的天敌一样,他大多数情况都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当然男人不应该和女孩子斤斤计较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冬泉也自知就算自己和她斤斤计较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并不是晨曦的口才有多么的出众,只是因为她身上的那种雷厉风行,步步紧逼的气质让他颇有压迫感,根本无法发挥出自己的水平来反驳。对于他来说,和晨曦说话的感觉是很特别的,仅仅是说说话,就能让他感到莫名的喜悦和畅快。

——或许这样的反应对于这样的未婚夫妻来说算是隔阂很深了,不过每次晨曦好像都乐在其中的样子,冬泉也就默认了。

他倒是不知道晨曦究竟对自己是种怎么样的感觉,但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蛮喜欢晨曦这个女孩儿的。

“其实也不是全部都是直觉…”说着晨曦继续加着砂糖,已经是第三袋了,“…就当是我的小秘密吧。”

“这个‘小秘密’也太狡猾点了吧!”

“哦?也就是说你想追着一个女孩子的秘密纠缠不放了?”

第四袋砂糖。

团队合作考试之时在碧绿之荫上发生的一切事,她如约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维恩特·安德鲁变成像「黯」一样的那件事也是。她只是在不违背约定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的推理做了些小调查,结果不知该说是歪打正着还是怎么的,居然就把「黯」给钓了出来。

毕竟,一开始晨曦猜测的是维恩特与「黯」肯定有相当密切的联系,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冬泉倒是认为好像一切都在晨曦的掌控中,所以才答应了去撤销调查请求。

不过,事实上,晨曦这次稍稍失误了。

现在,在冬泉在追问这件事的时候,她就用“秘密”这样的托辞来敷衍了。

“那倒也不是…只是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明不白的。”冬泉好像又被晨曦逼到了墙角。

“这样就好了。”

第五袋砂糖。

“一点同情都没有吗!”

“小姐,伊莱恩·斯特芬妮到了。”

“嗯,让她进来……”

“伊莱恩!!”

冬泉差点惊讶的把口中的咖啡都喷出来。

顺带一提,前面说到的这里的第二位长期访客,就是伊莱恩了。

“怎么了吗?”

“抱歉薇尔莉特,我得先行一步了,越快越好。”

“哦,再见。”

“这时候应该挽留我然后询问原因才对吧!”

有时候冬泉也觉得自己需要吐自己的槽也挺累的。

“不用问也知道吧…唔,咖啡味道还是不行。”

第六袋。

“你真有那么怕伊莱恩吗?”

“当然啦!那还用说吗!那家伙就是我的天敌呀!完全应付不了呀!按理说学了心理学和交涉术就能很好的和他人沟通了吧,但她完全不吃这一套呀!我学的那些技巧都是针对正常人的,对她不起作用只能说明她不是正常人啊!”

晨曦自然听得出来冬泉话中的意思——每次伊莱恩都能让冬泉感受到知识被无情的否定的那种无比的挫败感。

“呃,伊莱恩有时候是不按常理出牌啦。”

第七袋。

“她有按常理出过牌吗?!”

“其实是你还没习惯,再加上好像她对你有些敌意…”

说着晨曦又准备拿一袋砂糖,此时的冬泉终于看不下去了。

“先不说那个,薇尔莉特,你知道你加了多少糖吗?”

“七袋,怎么了吗?”

“…还问怎么了…再加下去就变糖浆了,这么多糖也溶解不掉的吧。”

“谁让咖啡那么苦的…”

“不苦还叫咖啡吗!你这样不如直接把糖往嘴里倒呢!”

“好像是个好主意…”晨曦若有所思的说。

“别若有所思的去认真考虑啊!”

“开玩笑的~”

晨曦向拼命吐槽的冬泉微微一笑,示意冬泉她自己还没天然到那个程度。

“呃…”

毫无疑问,冬泉又被结结实实的耍了一顿。

“话说回来,伊莱恩人呢?”

“想她了吗?”

“谁会去想她,只是她不来的话就要时时刻刻堤防着,说不定就从哪个地方‘噌!’的就冒出来了,这很累的呀!”

“她又不是地鼠…”

“先别管是不是啦!她再不来我感觉自己又要被暗算了。”

“不用等了。”

晨曦在加了第八袋砂糖之后终于好像心满意足,开始喝了起来——其实已经和喝果汁或者甜饮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咖啡也早就冷了下来,那股香气也淡了很多。晨曦视线往旁边一撇,轻巧而俏皮的躲开了冬泉看着他的那种“好好的咖啡就这样被你完全摧毁了”的眼神。

“不用等…?”

“那孩子又迷路了。”晨曦说着,好像已经习惯了。

“于,于是…?”

“请冬泉大人前往迎接~”

“是是是,公主殿下。”

前往迎接的道路可谓是历经波折,冬泉先是逼着陪伊莱恩玩了半个多小时的捉迷藏——更准确地说,是伊莱恩放了冬泉半个多小时的风筝,接着最后冬泉又被伊莱恩推进了一个养鱼的池塘里,全身都湿透了。

落汤鸡似的冬泉拎着调皮捣蛋的伊莱恩回到了晨曦的住所,晨曦又无论如何不让冬泉用自己的浴室,于是可怜的冬泉又只能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到不远的员工宿舍去洗澡,最后换上了一套由伊莱恩精心挑选的替换衣物:一件还有油污和油烟味的厨师服,一条棕色绿带的背带短裤,还有一对木制的拖鞋。

当然伊莱恩肯定不可能就此满意,在她的纠缠和晨曦的默许——或者说娇纵之下,又给他带上了一个水手帽,一对大红色的套袖,还有一对黑白相间的长袜,整个本来英俊标致的人就这样被打扮成了一个小丑模样。

一开始冬泉也是百般抗拒,但最后也懒得再抵抗,任由摆布,听天由命了。

然后,冬泉就以这样的形象和伊莱恩和晨曦照了许多合照,噩梦到此才告一段落。

在事件发生之后因为修缮和调查的原因,学校停课了几日,这之后照常举行了最后的理论考试,接着便召开了散学典礼。

薇尔莉特,伊莱恩,塞蒂,迈克等人都顺利升入三年级,成为应届生,而维恩特则必须原地踏步,再读一年的高二。

听说事件发生后有不少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学校鉴于这次维恩特在事件中的优秀表现破例让他升入三年级,不过好像这份文件连校长的桌子都没送上去就失踪了。

属于维恩特的暑假,就在这看似有些悲哀的气氛中开始了。

其实悲哀的不仅如此,原本身体已经累得都快要抽筋的维恩特本来打算借暑假的时间好好修整一下,不过刚刚一放假,他就被塞蒂强行拖到了她家的酒馆打工。

虽然塞蒂有承诺给维恩特一定的工钱,不过维恩特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知道这点钱里把那两只贪吃的大狗的开销一减就没什么结余了。

“去吧,维恩特,塞蒂其实就是想帮你付养狗的钱呐。你知道的她们家的酒馆实际上不缺人手对吧。”在维恩特极不情愿的时候,希德威尔如是说。

“就是这样的,还是你哥哥清楚,傻小子。”而维恩特的爸爸库尔则开始嘲笑他。

“那就直接把钱给我就成了…干吗这么拐弯抹角的…”

——有时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塞蒂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人很体贴却又极为不坦率。”维恩特的妈妈莉娜一语道破了玄机。

“…唉,好吧…”

先不论塞蒂的性格问题,对维恩特来说这样的暑假开端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个悲剧。

晚上,干了一天活都快累趴下的维恩特又被两只笨狗纠缠了半天之后,终于能喘口气了。

“很辛苦吧,韦恩?”说着维恩特的母亲莉娜端了刚刚泡好的茶,坐在维恩特旁边。

“…还行。”

虽然这么说,但一头靠在沙发上的维恩特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就像一只搁浅的乌龟,唯一的不同是他没有吐泡泡。

“说起来,夏日祭要到了吧。”

“…有什么计划吗?”

夏日祭是帕雷拉这个国家夏天里最盛大的节日,基本上包罗了属于夏天的所有庆典形式,作为伊普顿市这样的内陆城市,虽说没有金黄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可以消暑解乏,不过庙会和篝火晚会一样可以让人享受到属于盛夏的狂欢。

“嗯,还没有什么具体的,不过,我们一家人很久都没有一起去过夏日祭了吧?”

过去的两年的夏日祭维恩特的母亲都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参加不了,所以对她来说,这次庆典应该是相当期待的。

“…包括我吗?”

不过维恩特并不太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毕竟对于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来说,和家人在一起出游或者参加庆典是最无聊的——因为无论什么话题都聊不到一起去。

也就是所谓的代沟。

“废话!”

他父亲把自己粗糙而雄壮的手掌一把按在维恩特的脸上。

“喂喂喂,很痛的啊!”

“今年又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吗?哦,我知道了…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果然还是想和自己那可爱而又柔弱的女朋友一起去吧?”

“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唉呀,就是隔壁的那个小姑娘嘛~”库尔指的就是塞蒂,“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私定终身了呢。”

“首先说她一点都不柔弱,其次我们只是关系好而已。”

“那就那个小姑娘吧。嗯…那个樱色头发的,叫伊莱恩对吧?”

“算了吧,今天又被她弄得要死要活的呢…”

——可能就在这点上,维恩特和冬泉能达成唯一的共识。

“不过,韦恩,我猜他们一定邀请了你吧?”

“嗯,这倒是。”

今天伊莱恩离开酒馆的时候的确邀请了维恩特,而当他的强行打工结束之后,塞蒂也结结巴巴的邀请了维恩特。

“维,维恩特…夏日祭,能一起去吗…?”当时塞蒂的声音就和蚊子一样细。

“嗯?什么?”

“我,我说…夏,夏日祭…”

“说什么呢,听不清楚。”

“我问夏日祭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啦!!!”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别又来打我呀!冷静点!”

就这样,维恩特不得不同时答应了塞蒂的邀请。

不过,自己的母亲就连这都能猜到呢。

“混蛋呀你这小子,我怎么养了个这么重色轻友的白眼狼啊!”

“好像你这个色大叔就不想只和妈妈两个人呆着一样!”

“嘛,都冷静点,这样,维恩特,你就去赴约吧。我不是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吗?这次夏日祭之后可能就要起程了,所以想和父母单独说说话。”

“大,大学?”

经过了这次学校的事件,贵族可以说很确凿的发现自己和「黯」有牵连,这样的话已经足以定罪了。那么,理应哥哥已经没资格上大学了才对。

“嗯,还没告诉你吗?”库尔在一旁说着。

“当然没有!”

“哦,是这样的,逐霾者的调查已经撤销了,冬泉家也没再来找麻烦,奖学金的发放也是走的最正规的程序,已经免了我的学费了,就和一开始我们规划的一样。”

“是,是吗?”维恩特听得有些茫然。

“唉,真不知道那些贵族在想什么…”

“嘛,这样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这时的维恩特,不知怎么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了晨曦那冰清玉洁的脸庞。

是不是,错怪她了呢?

夏日祭真正开始的那天,和安排一样,由希德威尔陪着父母,而维恩特则被解放了出来。对维恩特来说,这大概是好事吧。不过,当他想起他还要应付塞蒂和伊莱恩的时候,他又不确定了起来。

所以,他几乎不假思索的把迈克抓来当了挡箭牌。

当四人到达郊外的时候,夏日祭的会场已经开始燃放起了烟火。不同颜色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就像一朵又一朵充满神韵的花。礼花在天空中炸开的声声响动,仿佛是夏天正宣告着他的来临。

维恩特把焰火放在地上——至于为什么最后成了他来搬焰火不用说也知道了吧,四人里面维恩特的嘴巴属于最笨的。

“那么,我要点了哦?”

引线冒起了火星,带着“咝咝——”的声音,向烟火的本体移动着。而维恩特在点完了火之后,急忙跑回了众人之间。

随着“嘭!”的一声如惊雷般的响动,第一枚礼花被发射向天空。

瞬间,礼花在天空中炸出向四周散开的蓝色焰火,在天上构出一朵大大的蓝色蒲公英,无数向四周绽开的火星,更像是能够让人实现愿望的流星,有人曾把星点比喻成人的眼睛,那么,现在在天空中无数的流星,尽都注视着广阔的原野上仅有的四名观众,把自身所蕴含的祝福,都以黑夜中的光芒的形式赐予他们。

“真漂亮呐~”塞蒂在一旁感叹着。

蓝色的光照亮了塞蒂的脸颊,令维恩特不禁向她瞥了一眼。

谁知这一瞥,眼神竟无法再转回来。

塞蒂那白皙的脸颊不断被烟火染上各种色彩,时而蓝,时而红,时而紫,时而绿,每种色彩之中,维恩特似乎都能从其中看出不同的韵味。她金色的短发在风中微微飘荡着,散发着一种令人陶醉的香味。在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女孩子面前,维恩特第一次像这样看出了神。

以前,从来没觉得过塞蒂她竟然如此的令人心动。

“嗯,怎么了吗?”塞蒂似乎察觉到了维恩特的视线。

“没,没什么…”

不过,他的思维已经没法再单纯的停留在焰火上。

总是趁塞蒂不注意的时候,去偷偷的再欣赏一下塞蒂陶醉在焰火的美妙中的那张脸庞。

不知怎么的,就像着了魔一样。

因为两人是青梅竹马,所以维恩特似乎只是把塞蒂当朋友,从来没有往深层次考虑过。

自己和她,真的只是朋友吗?

这样想着,维恩特突然猛烈的摇摇头,摇散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样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人经常会因为不知足而去改变,但改变之后往往还不如从前。

改变是种冒险。

而已经知足的维恩特,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呐,维恩特。”

“!”

——吓得维恩特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怎,怎么了?”他强装镇定的说。

“看着这样的烟花,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维恩特念着这个本不应出现在这个时候的词语,好奇的看着天空的烟火,“烟火,不从来都是燃放在节日的高潮时刻吗,那,应该是热闹才对吧。”

“但是,烟火燃放完了,节日就基本上算是结束了。每当想到这里,自己就会觉得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但节日已经结束了,这样遗憾的感觉,所以,才会有些寂寞呢。”

“说的也是呢…”维恩特面对着烟火。

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吗?突然觉得忆不太起来了。

感觉一切,在这样绚烂的烟花面前,都显得特别虚幻,毫无实感。

不过这样的迷茫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因为,维恩特把目光从烟火上移开,转到了身边的朋友们身上。

“所谓的节日,不就是一个可以和朋友们尽情疯狂的理由吗?如果朋友时时刻刻都可以尽情的疯狂的话,节日的结束与否,根本就不重要。我们,不是平时一直都这样的吗?”

听了这样的话,塞蒂愣了一瞬。

不过随即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

“对啊,说的也是呢…看来是我多愁善感了。”

“平时的塞蒂才不会这么敏感这么多情呢。”

——他已经做好了塞蒂边说着“人家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呀!”边用拳头砸过来或者指甲掐过来的准备。

不过,塞蒂意外的没有这样做,只是说了一句话。

“那,那现在的我和那样的我…”

此时,烟火放完了,整个旷野上黑了下来,维恩特瞬间看不清塞蒂的表情了。不过在烟火熄灭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塞蒂脸颊上涌起的红潮,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最后一枚烟火的颜色也是红的。

“…你希望我是哪一个?”塞蒂接着说。

维恩特顿时陷入了混乱,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完全没想到塞蒂会问这样的问题。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里要处理不好,不就和表白了一样吗?

自己还完全没这样的准备呀!

“…两个都不希望。”

“为,为什么?”

“塞蒂只要是塞蒂就行了,两个随便少了一个,你就不再是你了。”

“……是吗?”

之后,他们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不过,在维恩特刚刚回到城区的时候,希德威尔突然就把维恩特带走了。

理由只有一句话。

“爸爸妈妈不见了!”

“唉呀唉呀,这么大惊小怪作什么,说不定只是两个跑去哪里玩儿了。”

维恩特很不理解希德威尔的担心,因为现在时间并不晚,就算父母晚一点回家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是这个问题!刚刚和他们逛庙会的时候就感觉不对,逛到一半他们突然说要先走,说是有事,还不让我跟去。我以为就是想起要去找某个朋友之类的,所以也没太在意,但刚刚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没回来。更重要的是,爸爸以前当兵时用的刀和盾都不见了!”

“剑和盾?”

维恩特有印象,所谓的剑是一把父亲虽然从来不用但是在天天擦拭的铁制砍刀,而那盾则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盾面上印有一个很奇怪的徽记,不过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然看不清了。

“所以,快点跟我走!”

“喂喂喂,冷静点!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荧光湖,一定是的。”

“荧光湖?”

荧光湖是伊普顿市类似于风景名胜之类的东西,因为湖水在夜晚会发出蓝色的荧光而得名,不少的专家学者认为湖中之水蕴含有巨大的苍能,或者说是和苍蓝女神埃米尔拥有某种联系。不过似乎在多年的调查未果之后,这里被逐渐的开发,最后形成了一个景区。

不过,因为和宗教学上有关联,所以这个地方是严禁殒的进入的。

“还记得吧,当年爸爸溜进去过一次。他告诉妈妈说那里很漂亮很漂亮,当时妈妈还卧病在床,她说她也想去。今天晚上,我估计他们就是去那里了。”

“去那里?等等,就算去那里为什么要带上刀和盾?”

“也就是说,爸爸他有一定要进去,让妈妈看到的决心…哪怕是和那里的护卫开战。”

维恩特听到希德威尔的推论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自己的父亲是那种油嘴滑舌看起来极为不可靠的家伙。

“那,那我们怎么进去?要是闯进去了爸妈又不在哪里,不是平添很多麻烦吗?”

“我知道小路,爸爸给我说的。我估计他们应该也是走那里进去。”

说着希德威尔和维恩特已经出了街区,此时参加夏日祭的人们已经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盛大的庆典弥散着一股终了时的不舍气息。

“爸爸他肯定是趁着夏日祭「守夜人」会把警力调往夏日祭会场这个机会,打算潜入荧光湖的。”

“那现在散场了就意味着…?”

“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终于被希德威尔弄得紧张起来的维恩特直接把他哥哥背在了身上,希德威尔和维恩特不同,是典型的书生形象,自然的,身体也很瘦弱,所以维恩特背着他并不会费多大的力气。因为他们并没有机械的交通工具可以用,所以只能借用维恩特这个人力自走车了。

“没事吧?”

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希德威尔知道这样的速度比起全速直行的自行车来说毫不逊色,所以担心的问着。

“没事的…也就是说,我们要先到碧绿之荫的那座山上去?”

“对,上山的岔路上有一块岩壁,从那儿爬上去然后从有个长满草的坡滑下去,然后顺着岩壁上的凸出跳下去,就能到荧光湖的最里面了。”

哦,是这样啊。

这条路对维恩特来说是相当熟的。

“喂,等等…这样的路我,你,老爹都没什么问题,但妈妈她能过得去吗?那个岩壁如果爸爸背着妈妈肯定是上不去的。”

“笨蛋,忘记了爸爸的能力吗?”

“石斛兰的能力…?”

“嗯,「守护者」,能力是令半径一定范围之内的两个物体的位置互换,只不过必须替换大小差不多的东西,但虽然这么说,一般的人最多也只能互换一立方分米以下的东西。不过,爸爸的这个能力应该可以达到互换人这么大的物体的程度。”

“…咱们的老爹真有这么厉害?”

“呵,小菜一碟而已…用这个能力,爸爸可以先到目的地,然后用自己把母亲换过来,然后自己再过去一次。”

“是这样啊…”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上了山。

夜色中的山林别有一番韵味,月光从层叠的叶片之间的缝隙渗透而下,像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银箔。晚风轻轻吹拂,要是在平日里用来散步是在合适不过了,但现在的两人完全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

两人按照希德威尔所说,攀上了岩壁,然后从长满草的斜坡上滑下,来到了一块崖壁的顶端。这里的岩壁上有些向外的凸起,大小大概可以站下三个人左右,顺着这样的凸起,就可以较为平稳的落地,进入到荧光湖的深处。

他们站在岩壁的顶端俯看着荧光湖,虽然说这里叫做湖,但规模确确实实比真正的湖小得多,顶多是一个小水潭。不过,的确整湖的水都在泛着幽深的蓝色荧光,在夜晚中这样的光芒被衬得更加明亮,就像是有许多蓝色的雾气在湖面上飘动一般,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真漂亮呀…”

“的确,我以前也只在书上看过呢。先不说这个,看那里!”

维恩特顺着希德威尔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远处的湖畔,有两个人影正一站一坐的在那里望着湖面静静出神,其中的一人手上,好像拿着刀与盾。

“爸妈他们…!”

“我猜的果然没错。”

“怎么样,要下去吗?”

既然他们没有遇到危险,维恩特觉得自己和哥哥还是不要下去打搅为好。

再加上这个岩壁,跳不好摔下去的话肯定就是个死。

“当然,我说过可能护卫马上回来了。”

虽然他看上去只是个文弱书生,但这样程度的运动倒还是问题不大。不过虽然运动神经不发达,但他反倒没维恩特那么多顾虑。

“我们下去藏在一边吧,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们马上去帮忙。”

“嗯,这样也好…”

待两人都下到了荧光湖深处之时,他们巧妙的运用湖面上变幻浮动的光芒的掩护,潜到了一处离他们的父母比较接近的草坪中。因为这里的植物似乎长期没人修剪,所以要藏在里面并不成问题。

——只是蚊虫实在太多了。

“喂喂喂,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偷听爸妈的悄悄话?”

“你小子长这么大听的还少了吗…?”

“也对哈…那啥…”维恩特把草丛用手刨开一个缝,“妈妈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啊,看她好像精神不太好。”

“嗯,的确,好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是不是出去问问呢?”

“爸爸都没慌咱们也先不着急吧。”

“莉娜,我总算是如约了,怎么样,很漂亮吧?”

母亲反应很淡的点了点头。

“嗯,很漂亮。”

“还是不舒服吗?”

“还行。”

她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了。

“你说那两个孩子知道我们又跑到好地方玩儿了不告诉他们,他们是不是又会发脾气呢?”库尔对莉娜开玩笑。

“这个混账老爹还好意思说!!”维恩特低声愤愤地说。

“肯定会的,下次,你也要带他们过来才行哦。”

“没问题的,交给我吧~”

“其实,看到你拿上刀与盾的时候,我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你。「终结战争」的那时候…”

“「终结战争」…?!”

“我说你呀…真的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吗…?”看到维恩特的反应希德威尔才更加惊讶。

维恩特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哈…爸爸他参加了「终结战争」的,和妈妈一起。”

“感觉你在战场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可靠的样子。”

“喂喂喂,你这样好像就是在说现在的我不可靠一样。”

“本来就是。”莉娜毫不客气的说道,以一缕微笑。

“呃…别这么肯定呀…”

“不过,我倒是喜欢你不可靠的样子。”

“为,为什么?”

“因为你在战场上太出众了,对每个人都那么好,一视同仁。”

“这样有错吗?”

“不不不,只是,对女孩子来说,如果有个男人对她太好了的话,她是会误解的。”

“……搞了半天你还是在吃克里斯蒂的醋啊…我不是说了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吗?”

“是你念念不忘才对,我又没指名道姓你就又把她名字说出来了。我刚刚的意思只是泛指,我是说,现在像你这样,只对我一个人那么好,我感觉更幸福。”

“哥,那个,‘克里斯蒂’是谁?”

“应该是爸妈的战友吧。”

“呵,你满意就好了。我当时也在想,「终结战争」之后,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就满足了,家里不要求有多少积蓄,只要孩子们能健康成长,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待在一起。”

“现在已经实现了呢。”

“嗯。”

“老爹真没追求,怪不得烧菜都只会用豆渣。”

“你再打岔我就把你的脑袋按到土里埋了…”希德威尔已经忍无可忍了。

“…对不起。”

对维恩特来说,他知道现在是很温馨的场景,不过,他终究没什么深的感受,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父母太过不了解了吧。

突然,库尔,希德威尔,维恩特三个人的表情一瞬间都严肃了起来。

“有声音。”

“嗯,发动机声。估计是摩托车。一般的「守夜人」是不会配备摩托的。”

“终于来了呢…没想到,这边还要快一些。失陪一下,我亲爱的老婆~”说着,他理了理剑和盾。

“别这样,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样下去,你打伤了他们,说不定孩子他们也会受牵连的!”

“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啊。放心吧,他们都还是未成年人,就连希德威尔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这种责任是不会关联到他们的。而且,他们并不知情嘛,有什么事,糊弄他们两下就行了。”

“那你不是太辛苦了吗?”

“我没关系的,”

此时库尔的眼中,尽是准备背负起一切的决意。

“只要你的人生,能完美的结束。”

来者,是骑着摩托的莱文特·冬泉。

“果然没错,有非法侵入者。”他的表情,就像猎人用陷阱捕到猎物那样的得意。

随后,他绑上了手炮,慢慢的靠近这里。

“咳…!”

突然,莉娜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切,真可恶,”奇怪的是,库尔并没去关心她,仿佛是早就预想到了一般,“这边也开始了。”

莉娜的双瞳,都已经染成了相同的淡蓝色。

——霾化的标志。

“爸爸我来挡住他!你专心你那边!”

“妈妈,妈妈,没事吧?”

他与他的母亲目光相接,他瞬间呆住了。

这种情况,和当时塞蒂的父亲一模一样。

“怎,怎么会…?”

“你们两个…?”库尔才是真正的惊讶了。

“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扛不住的吧。”

“就让我们,为你分担一些吧。”

“呵,你这家伙,是想要拒捕吗?”冬泉对迎上来的希德威尔说道。

“只是希望你能给爸爸他一点时间而已。”希德威尔说道。

“凭什么?”

“让他履行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说着,他从腰间的匕首鞘里摸出两把匕首。

“妈妈,妈妈!”

维恩特摇晃着好像已经晕过去的母亲的身体,不停的叫喊着。

“傻小子,快离开那里!”

突然,从莉娜背部的脊椎的中部迸出八根纯黑色的像是蜘蛛腿一样的东西,迅速的插进周围的地面,把莉娜的身体向空中稍微支了一些,让她的身体悬空。

维恩特也是突见此变,急忙向旁边一个侧扑,才躲过了从天上插下的蛛腿,要是反应稍微慢一点,凭借刚刚那个冲击力,完全可以直接把维恩特的脑袋贯穿。

接着,维恩特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渐渐地融化,融成了一团黑色的胶状物质,然后,慢慢的被拉长,形成了一个像是蛛身的东西,而大部分的黑色胶体转移到了最前端,积累成了一个大的圆球,最后,从圆球的上方裂开了一条缝,睁开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眼睛。

眼睛中,刻着一枚与莉娜的瞳铭完全相同的,蓝边八仙花。

现在在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的维恩特面前,已经根本看不见哪怕是一点自己的母亲的影子,现在正在自己眼前的,只是一只巨大的令人作呕的大约三四米高的蜘蛛形的霾而已。

“维恩特,准备战斗!”

而在另一边,冬泉看到莉娜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从人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霾,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虽然他分明知道殒是会变成霾的,不过像这样霾化的具体过程,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切,先要把那东西解决了吧。”

冬泉将手炮的目标由希德威尔转为那只刚刚诞生的霾。

“我不会让你插手的。”希德威尔挡在冬泉面前,左眼中雪白色的百日草花瞳铭闪动着异常坚毅的光芒,“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

“喂喂,你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优先把霾收拾掉才是最正确的决策吧!”

“你忘了这个国家赋予殒的,婚姻的意义了吗?所以,完全是你们自讨苦吃。我绝不会让你插手的,因为你是赋予我们这层意义的贵族。”

“维恩特,你知道这个国家赋予殒的,婚姻的意义吗?”

在面前这个正凶残的咆哮着的霾面前,库尔对站到他身旁的维恩特说。

“婚姻的意义?不是传宗接代之类的吗?”

“呵,贵族怎么可能希望我们传宗接代呢,我们的孩子,也都是殒而已,”库尔有些落寞的说,“他们之所以允许我们结婚,是因为有交换条件,而这样的交换条件可以让他们统治的世界更加安定,更加井井有条。”

“交换…条件?”

“嗯,那就是,结为夫妻的两个殒,组建了家庭之后,无论家庭中哪个成员变成了霾,其余的家庭成员必须消灭掉这只霾。”库尔顿了顿,“不然,就算是违反了法律,家庭里所有的人,都必须死。”

“这,这是真的吗?……那岂不是太过分了?!”

“所以说,殒的婚姻并不是单纯的爱情的产物,更像是一种誓约,一种约束,贵族依靠这样的办法来管理着殒,避免殒变成霾了之后四处游荡,扰乱社会安定。实在是一套非常高明的策略,高明得,根本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

“又是贵族…!”维恩特紧握的拳头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

“当时你的妈妈能从床上起身的那时开始,我就知道她时日不多了,但,我确实是想完成她未尽的愿望,所以把她带到了这里。现在,是该解决掉它了。”

那只蛛形霾的眼球下裂出一张大嘴,向两人咆哮着,响声在荧光湖周围的山中回荡,震耳欲聋。

维恩特将手刃从手背上弹出,看着眼前的霾。这只霾将它的眼球支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虽然维恩特能勉强刺到,但是在那样的高度根本没有办法发力,也造成不了致命的伤害。

对于普通的敌人倒是可以考虑先把蛛腿斩断,不过因为霾的极速重生能力,这条路也不得不放弃。

既然如此,只能先爬上这怪物的身体了。

瞬间,维恩特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来到了蜘蛛的左侧中部的那条腿之下。因为这是只霾,所以身上不可能有毛发之类的东西可以攀登,所以,维恩特只能借助自己的手刃插进霾的身体,以此来当攀登爪。

不过,当维恩特的手刃刚准备刺上去的时候,那只看似庞大而笨重的蛛腿,竟然很灵活的躲开了!

维恩特先是一惊,随后又跟上刺了两三次,但每一次都被轻巧的躲过。

不知缘由的维恩特很纳闷的抬头一看,只见那枚巨大的眼瞳像是长了脖子一样,已经从正前方弯了过来正死死的盯着他,那蓝边八仙花的瞳铭正流动着淡淡的蓝光。

维恩特又继续刺了一下,被意料之中的避过,随即维恩特马上切为侧砍,一般来说这样的套路绝对得手了——因为现在的维恩特只是希望先能伤害到这个怪物。不过,事与愿违,好像这只霾完全破译了维恩特的攻击线路一般,再次躲开了。

“……”维恩特无言中包含着深深的疑惑。

随即霾的腿一抬,猛地向维恩特扫来,维恩特急忙向外一闪,但当他闪开才发现,这只蛛腿一开始攻击的点就是这里。

维恩特抬起手刃想挡,不过已经晚了。

啪!

维恩特被强大的力量打飞了七八米,直接摔在了远处的草坪中。

“…可恶。”维恩特抹去了嘴边的泥,又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肯定是瞳铭的能力。

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使用能力的情况还能记起几次,但母亲好像就从来没有使用过瞳铭的能力。

为什么这样还会这么早变成霾呢?!

不是说能力使用的越多才会越容易变成霾吗?!

“维恩特,没事吧!”库尔喊道。

“我还没那么脆!”

那只霾并没有来追击维恩特,而是把目标锁定在了库尔身上,它那如刺刀般的蛛腿提起,猛地向库尔刺去,这样的锋利度和冲击力,就算贯穿盾牌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蛛腿撞在库尔手中的盾牌上,竟硬生生的弹开了!

“哼,小子,就凭你也能打碎这个盾?”

说完,库尔便从原地消失了。

——他发动了能力,与那里一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石头交换,把自己交换到了蜘蛛的后腿部。

快得,就连蜘蛛的眼睛都无法及时的转过来。

强力的一刀砍下,撕破了周遭的空气。

还有蜘蛛的后腿。

这次的霾并没有做出像刚刚躲避维恩特的攻击那样的动作,看起来异常迟钝的,就被砍掉了腿的下半部分,与刚刚的差别极大。

蜘蛛的身体一下便失去了平衡,落了下来,“嘭!”的一声,溅起不少的尘烟。

不过,被刀切出的伤口处瞬间又开始冒出大量的泡泡,接着黑色液体极速向外冒出,不过多久,一条新的后腿又长了出来。

“切,果然很棘手啊。”

又是蛛腿的一次刺击,又被库尔用盾牌挡了下来。

维恩特在一旁看着,发现那只印有瞳铭的眼睛绝对有问题。

“喂,维恩特,你这小子还不知道你妈妈的能力吗?”

“废话,知道就早说呀!”

维恩特也是很郁闷,第一次有效攻击居然被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老爹抢先了。

“「窥探者」,说白了,就是读心!看到的东西,都能读取思想!”

怪不得刚刚那怪物没有躲开,是因为眼睛没有跟上,没看到,所以读取不到思想,读取不到敌人的攻击动作。

“…那不就简单了…”

用速度甩开对方的跟踪,是维恩特最擅长的技术。

混蛋!

维恩特现在非常的恼怒,无论是对眼前这个怪物剥夺了母亲的生命,还是盗用母亲的能力,还是贵族那只为一己私利的作风。

所以,他十分想拿眼前这只怪物开刀,来宣泄自己浑身的不满。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特跑了起来,异常的迅捷。

蜘蛛的眼睛刚刚追到左边,维恩特已经跑到了右边,而眼睛好不容易转到了右边,维恩特又钻到了蜘蛛的身子底下,而蜘蛛又把眼睛费力的放到自己的身下的时候,维恩特又来到了蜘蛛的左边。

在像这么遛狗一样几圈之后,维恩特终于瞅准了时间,用手刃一刺,刺进了蜘蛛的后腿中。

“吼!!!”蜘蛛痛苦的吼叫响彻整个湖畔。

“赶快上去!”

说着,库尔的横刀接着砍来,又把维恩特正准备攀登的蛛腿削去了一半。

“喂,差点砍到我了呀!”

——这下倒是弄得维恩特一身冷汗。

“唉呀,别在意,赶快点!”

维恩特又连续左右手交替插了两次,顺利地爬上了蜘蛛的背。

“…臭老爹。”

接下来,只剩到前方,把那只眼睛刺穿就行了——此时的蜘蛛眼睛,似乎因为刚刚维恩特遛了那么几圈,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按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维恩特完全可以在眼睛再次锁定自己之前刺穿它。

此时,那条断了的蛛腿又重生完成了。

“交给你了,孩子。”

说完,他为了吸引那眼睛的注意力,再次向蜘蛛砍去,不过此时那眼睛已经锁定了库尔,所以他的攻击不出意料的没有命中目标。在用盾再次防下蜘蛛的一击之后,他向蜘蛛的正面跑去,自然,那犹如用一段黑色的像是脖子的东西连接身体的眼睛也跟了上来,同他一起来到了正面。

来到了维恩特最方便攻击的位置。

因为库尔吸引着蜘蛛的注意力,蜘蛛并没有死命挣扎想把背上的维恩特甩下去。而他也小心的保持着平衡,向前小步走去。

此时的维恩特已经踩在蛛身的最前端,因为连接蜘蛛眼球与身体的那像脖颈一样的东西很细,所以维恩特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只能靠向前纵身一跃,在自己的身体落下去之前先把手刃插进霾的瞳铭之中。

而库尔在下面抓起一把泥土向蜘蛛甩去,想凭借这样的行为吸引住霾的注意力。

“喂,混蛋,怎么,害怕了吗?”库尔挑衅着。

霾的眼珠恶狠狠的盯着库尔,略微张开的大嘴中黑色的獠牙上,一滴一滴的唾液连成线似的滴下。

此时维恩特双脚突然发力,猛地向前一跃,跳到了霾的前方,几乎是以一个倒立的姿势出现在霾的瞳铭之前,而那只霾,估计也被突然出现的维恩特吓住了。

维恩特迅速将手抬起,把手刃向霾的瞳铭插去。

不过这时,那枚蓝边八仙花的瞳铭闪出了犹如爆炸似的光芒,令维恩特不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随后,当维恩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面目狰狞的霾了,他眼中的世界,被一片纯白所覆盖。什么也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白而已。

正当他疑惑的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觉得,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是母亲的声音。

“……嗯,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只是有时候比较肉麻。”

母亲是个心软的人,总是耐不住他人的央求,不过有原则的她也不至于被他人欺负,在她自己的朋友圈还是有相当好的人缘。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她能及时的帮忙,而且帮得恰到好处。

母亲亦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在说话时她从不以自己为中心,更多的时候是在倾听,在帮对方出谋划策,她能看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很微小但很重要的细节,而且能用一种并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方法提出来。

不过,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就显得过于依恋和溺爱了,不过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库尔更喜欢希德威尔,而她更喜欢维恩特,这让家中的两个孩子,都能和谐的相处。

“你觉得,你从没见过妈妈使用能力吧?”

“…嗯。”

“其实,妈妈呢,无时无刻都在使用自己的能力。平常你会有‘为什么妈妈的直觉那么准?’‘为什么妈妈这都能猜到?’这样的想法吧,其实有些事也是根本猜不到的,妈妈借助的是自己的能力。

“你没告诉过我们任何人的事,其实妈妈都知道,虽然妈妈卧病在床了一段时间,不过,妈妈依旧是看着你在逐渐的长大。今天这么说,是想和你道歉,妈妈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是很不好的事,有时我在想,这就和偷偷去翻孩子的日记本什么的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妈妈的身体不好,平常你又总和妈妈没什么话说,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虽然妈妈也知道,你这个岁数有这种情况出现也是情理之中,但妈妈……总觉得自己和你缺乏沟通,想要多关心关心你,所以才想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实在对不起…”

“妈妈别这么说…”维恩特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自责和愧疚。

“不过呢…”维恩特能分明听出,母亲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我家的韦恩一次都没有骗过我…”

“我实在是很高兴。”

“妈妈!”

维恩特刚想喊出来,突然眼中世界急转,那枚巨大的让人有些作呕的布满了血丝的刻有瞳铭的眼球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而自己,仍旧是以一个倒立的姿态在往下坠。

“在发什么愣啊臭小子!”

维恩特顿时意识到,是这只霾用瞳铭把刚刚那段场景强行的灌入了自己的脑海。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分析正不正确,不过现在也没别的解释了。

因为刚刚短暂的恍惚,霾的眼珠边,从黑色的身体里又迸出了一条小型的蛛腿,就像是一条锐利的钢锥,伴着贯穿一切的气势向维恩特刺来。此时的维恩特还想抬手去刺瞳铭,已然晚了,只好把手刃收回来再伸出去挡住这次的攻击。

他现在异常想把眼前的这只怪物碎尸万段。

他甚至都不想承认这只怪物是由自己的母亲霾化而来。

因为……

“我妈妈她才不会用自己的能力,做这样的事呢!!”

维恩特咆哮道。

不过,霾的蛛腿轻松的把维恩特的手刃弹开,向他的胸口刺去。

还有一尺。

“维恩特!”

五寸。

两寸。

能看见维恩特的瞳仁已经皱缩至一点。

不过,下一瞬间,他没有感受到利刃贯穿胸膛的那种痛楚,和全身流满自己的鲜血的那种温热,相反的是,他的背脊感受到了地面上泥土的柔软与可靠。

——他落在地上了。

不明情况的他迅速的爬起来,却一下子惊呆了。

本来自己应该在的那个位置,被贯穿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一个人。

库尔·安德鲁,维恩特的父亲。

“老爹!!!”

——他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把维恩特和与他大小相当的自己,互换了位置。

鲜红色的血液,从天空中,库尔悬着的那里不断的滴下,渐渐形成了一滩小的血泊。

“臭小子,你啊……不管哪个方面都比你哥差一截呢……”

接受了强烈的事实冲击的维恩特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他父亲尽全力想让他听到的话,终于了解了。

“…不过,无所谓呢…”

刚刚在那个世界里,维恩特知道,其实自己也是很理解很体谅母亲的,只是平常不善于表露,但,自己对家庭的某些认识,可以说荒谬到家了。

并没有什么父亲更喜欢希德威尔,母亲更喜欢维恩特这样的情况。

“因为…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嘛…”

“可恶…!”

维恩特手上的手刃已经开始颤抖了,脸颊上,两条滚烫的泪痕已然烙下。

泪水和汗水交杂在一起,在荧光湖那飘动着的淡蓝色中,渲染出真挚而震撼人心的伤感。

“再给你个机会……臭小子…证明给你老爹看看…”

库尔的嘴角也已经渗出了血。

而此时,库尔双手抓住那条蛛腿,硬生生的把它拔了出来。

以一个军人的毅力。

以一个父亲的毅力。

瞬间,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霾的瞳铭。

“…上吧!!”

已经被贯穿了内脏,忍受着剧痛的库尔凭借最后一丝气力大吼着。

接着,维恩特和库尔再次交换。

因为没有支撑点,所以维恩特开始下坠。

不过在下坠之前,坚定的维恩特拿起手刃,刺进了霾的瞳铭之中。

——虽说霾的瞳铭能看穿这一切,但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它并无法同时解读到两个人的思想,所以无从躲避。

顿时,霾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痛苦的咆哮声,不断而剧烈的挣扎起来,而维恩特就凭自己的手刃吊在霾的眼珠之上,整个人被不断的左右甩来甩去。

直至最后霾似乎终于失去了气力,蛛腿一瘫,整个身体倒了下去。

“轰——”的一声,像是引起了一场地震。

维恩特把手刃从霾的眼睛上拔了下来,急忙向自己的父亲跑去。

而霾的尸体,则化成了一滩黑水,然后,蒸发在空气中。

“老爹,老爹!!”

维恩特摇着躺在地上的,脸色格外苍白的父亲。

“…干吗,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

倒在血泊中的库尔想抬手去摸维恩特的脸颊,不过,他已经没那个力气了。

“老爹…”维恩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哭着。

“…真没出息…我很高兴的…终于能和你妈妈单独…单独待一会儿了…没你们这两个…碍事的小鬼…”

而维恩特已经趴在了库尔的身上,放声的哭了起来。

“…先说啊…你这小子…还没能证明自己呢…”

“?”维恩特止住了一些哭声,疑惑的听着父亲的话。

“…想证明的话…就让我看看…”

“…没有我们…你一样能…好好活下去…”

“爸爸!”与冬泉依旧在恶战的希德威尔终于注意到了身后所发生的事,看见躺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库尔和把头埋在他带血的胸膛上哭泣的维恩特,他失声叫了出来。

而另一边,冬泉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他不得已的张开嘴喘着粗气,漂亮的金发也有不少黏在了他的皮肤上。而他的双瞳中不甚明澈的水光荡漾的尽是激战后的疲惫。

因为希德威尔使用了他他的瞳铭,所以瞬间就压制住了不明就里的冬泉。因为在冬泉的知识里对百日草花的了解非常的模糊,不知道能力的作用原理,也就无法下手。

现在后面的霾已经被库尔和维恩特解决,按理说冬泉没有再战斗的理由了。

不过冬泉眼中洋溢的战意却一点也见不到消退。

所谓的“不争馒头争口气”。

就这么输在自己一直的竞争对手手上,他显然不服气。

自己是贵族,而对方不过是个卑贱的殒。

就连那奖学金也是,虽说冬泉家是肯定不缺这么两个钱的,要是别人申请他也肯定无所谓,不过,他唯独不想让这个叫希德威尔的家伙那么轻松的占到便宜。

所以,现在的希德威尔向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那边分神的情形,只是被已经有些战红眼的冬泉视为一个极大的破绽而已。

瞬间,冬泉一个箭步迈上,手握弯刀向希德威尔的肩上砍去。

“!”

听到气流的紊乱才回过神来的希德威尔这时才注意到冬泉的奇袭。

希德威尔勉强闪过,接着,他百日草花的瞳铭再次有强光闪过,紧接着,攻击落空本应该收刀的冬泉手中的刀并没有按照冬泉的意思停下来,却又像是被迫的突然加快了速度向下坠去,就连冬泉都被这样的突然加速弄得有些重心不稳。

“行了吧你!”希德威尔趁势抓住了冬泉握刀的手,把他的刀打落在了地上。

弯刀掉在泥土中,只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之后希德威尔并没去管因这一记缴械而跪在那里呆住的冬泉,径直向库尔和维恩特的方向跑去。

“爸爸,爸爸!”希德威尔跑到库尔的旁边,大声喊着,像是也要哭出来一样。

“…对不起,爸爸,应该先过来帮你的,对不起…”

“…没事的…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也不愿意…贵族插手…这样的事…”

“可是,可是…!”

“好啦…别伤心…还有维恩特也是…毕竟…毕竟呢,殒…必然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实话,人在被贯穿之后还能维持意识到现在,也算是个小小的奇迹了。

看着两个孩子都是一脸哭得不成样子的表情,库尔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去那边…没啥不好的…还有你们的…你们的老妈陪着呢…”

“不是殒了…就算藏点私房钱…她也发现不了了……可以攒钱…买些好酒喝…不过…那边说不定…不用钱呢。”

因为莉娜的读心的能力,所以库尔这点质朴的愿望一直没法实现。

“老爹…对不起…”维恩特已经泣不成声了。

“…希德威尔,维恩特…”库尔叫出了两人的名字。

“虽然很快…但…家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希德威尔和维恩特的父亲,库尔·安德鲁,永远的闭上了他的双眼。

“老爹!!”维恩特痛苦的喊了出来。

而希德威尔也是双手掩面,泪水从他的手掌边缘渐渐的留下。

这个夜晚,他们不仅送走了夏日祭,送走了夕阳,还送走了这世间最爱他们的人。

要是希德威尔没有那么固执就好了。

要是维恩特当时没有恍神,被霾动摇了心智就好了。

那么,父亲他,是肯定不会死的。

两人以各自的方式流着泪,倾吐着自己的情感,就连本应响起风声,水浪声,蝉鸣声的夜晚,都似乎为这两个人寂静了下来。

风本是一位多情的吟游诗人,但在两人失声哭泣的身影中,它的笔也只能在纸前久久悬空,仿佛只要有一字落成,就会破坏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忧伤。它从来没有发觉,有时文字竟是如此苍白笨拙。

水本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但面对两人游移不定的眼神,它的话语也只能在嘴边久久停顿,仿佛只要有一句安慰,都只会加重这失去至亲的伤痛。它从来没有发觉,有时安慰竟同讽刺没什么差别。

蝉本是一位无处不在的歌手,但目睹了这片被鲜血浸染的人和土地之后,它的歌声也只能在喉中凝成一块深结的冰,仿佛无论什么样的曲调,都不如岑寂本身更适合渲染这样的气氛。它从来没有发觉,有时没有曲调就是一种曲调。

在这种时候,会选择打破这由自然苦心创造出的寂静的,只会有一种生物。

那便是不解风情的,人。

“虽然为你们感到悲伤,但,现在我还是得依法逮捕你们两个。”

——但有些人并不是不解风情,而完全是有意为之。

他似乎是恢复正常了,不过希德威尔知道,刚刚那一战又让冬泉蒙受了耻辱。

因为身份落差悬殊而异常记仇的贵族,是不可能就这么恢复正常的。

或者说,贵族的心理,从来就没正常过。

他们,为了偿还自己所受的羞辱,可以用尽各种手段。

希德威尔顿时反应过来。

——这家伙准备公报私仇。

“噌——”的一下,希德威尔胸中那无可发泄的悲怨之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只见他缓缓的站起,看着冬泉。希德威尔的眉毛似乎都因悲伤和愤怒拧在了一起,脸上的泪痕并没有擦,与汗水交融在一起,而他的牙齿使劲的咬紧,不光是因为愤怒,还是为了强硬的止住哭泣。

“凭什么?”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非法入侵,干扰公务,渎神未遂,拒捕……嗯虽然说判不了你们死刑,不过到牢里蹲个十年八年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如果你们俩现在就像过去陪你们的【爸爸】【妈妈】的话,我会尽力帮你们的~”冬泉故意加重了那两个词的读音。

没有一点同情之心。

完全是在挑衅。

“你这混蛋!”希德威尔咆哮着冲上去。

铛!

匕首与弯刀再次碰撞。

不过,在战况胶着起来之前,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发苍能炮的声音。

“给我住手,你们两个!”

是一位女子的声音,此时显得非常的严肃和有压迫力。

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蹄声。

向外看去,一名骑着雪白色配备了护甲的镰兽的少女提着圆刃从入口急忙赶了过来。她上身着一件紧身的白色的,腰部有以淡棕色的布带作为收腰设计的衬衣,下身穿一条浅黄色短裙,配之较裙颜色稍深的长袜,显示出一种端庄而高贵的气质。

来的人,名叫薇尔莉特·晨曦。

镰兽这种生物外形和马没什么差别,只是要比马小一号,脾气也较为温顺,更适合女性乘骑。不过虽然比马要小,冲刺时的速度和爆发里却丝毫不落下风。

镰兽的头部要比马扁一些,头上有一根独角,从侧面看上去由头到角正好可以形成一条流畅而完美的弧线,就像是一柄镰刀一样,镰兽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晨曦将自己的座驾停在两人两三米之外的地方,很娴熟的从镰兽背上跳下,见两人的打斗动作已经停了下来,她也把圆刃收进了包中。

“莱文特,这里我来处理。”

“为什么?”

他可不希望这么好的出气的机会就这么溜走。

“你觉得现在一脸狰狞的你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吗?”晨曦的诘问一针见血,“你先回去。”

“可是…!”

“别让我说第二次。”

那冷艳如冰霜的脸庞,要是生起气来的确是让人不由得有些胆怯。

仿佛带有一种不可违抗的无言的气场。

“唔……是。”

无论是被这样的晨曦震慑住了也好,还是不愿和自己喜欢的人争论也好,冬泉只好作罢。

不过晨曦说的话倒也在理,现在的晨曦处理问题肯定比自己要妥当的多。

“那么,我回去了。你小心点。”

冬泉收起了弯刀,跨上了来时的摩托车,向外行驶而去。

“实在抱歉,莱文特的行为太失礼了。”晨曦向希德威尔敬了一个大礼以示歉意。

“…没事。”看见贵族向自己行那么大的礼,希德威尔也稍稍有些吃惊。

话说道歉是熄火的良方,果然如此,此时希德威尔心中的怒火也被遏制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薇尔莉特·晨曦,请问阁下的名字?”

“希德威尔·安德鲁。”希德威尔理了一下头绪,想起这个少女是冬泉的未婚妻,所以,他明白话题不能被她带着走,“客套的话就免了吧,这件事,冬泉说犯了非法入侵,干扰公务,渎神未遂,拒捕这几种罪,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希德威尔知道要跑是不实际的,毕竟,维恩特还趴在那里哭着。

“…实在抱歉,刚刚那不冷静的家伙所说的话,还请您忘了吧。实际成立的,只有非法入侵而已,最坏的处罚是罚款,不过我会去帮你们辩护的,毕竟荧光湖现在旅游的作用远远胜过宗教,所以不应该是殒的禁区。”

“你…打算帮我们?”

不站在自己的未婚夫的立场之上,还去帮助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低贱的殒,这个少女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并不是,只是比莱文特更冷静的处理问题而已。过会儿请你们两人把这里的尸体移走,我要清理场地。”

说着,晨曦向希德威尔身后看了一眼,看见了趴在库尔的尸体上哭泣的维恩特,他的额头与脸颊上也沾满了血迹。

“请问,那一位是维恩特·安德鲁吗?”

“嗯,我的弟弟。”

“能让我过去看看吗?”

希德威尔找不到理由拒绝,不过为了提防晨曦有什么突然的动作,希德威尔也紧跟在晨曦的后面来到了维恩特身旁。

但维恩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仍旧在哭着,他的声音早已经哭哑了,所以哭声小了一点,变成了不停的抽泣。

“恐怕…是受了相当大的打击呢。”

“嗯。”

其实希德威尔也是一样。

不过现在他并没有时间去感伤。

因为他现在是家中最大的人了。

他必须像父亲那样坚强,扛起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晨曦静静的看着维恩特,瞳光中已不再是刚刚那看不到任何情感波动的冷光,而是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希德威尔深知这样的神情,是不可能演出来的。

“能允许我…为他唱首歌吗?”

“唱歌?”

“一个法术,可以让人心态平和与镇定,一般是用来安抚极度悲伤的人。”

“你是说,「星之歌」?”希德威尔听说过这样的法术。

“没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晨曦会这么做,也不敢保证晨曦在法术中不会掺杂其他的东西,毕竟殒对于魔法是绝对的外行,但,希德威尔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弟弟伤心成这样。

“嗯。”

“谢谢。”

随后,晨曦开始在地上画起了法阵,将库尔的尸体和维恩特放置在了法阵中五角星的最中央,之后在外围的圈外,开始书写起繁复的符文。

手法灵秀而连贯,冗长的符文书写连一处笔误,甚至是一次停顿都没有,常人书写这样的法阵至少需要十五分钟以上,而晨曦,四分钟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随后,晨曦端庄的站在了法阵的正北边,秀眸微闭,双手手指相扣,放在嘴边,开始颂唱起来。

悠扬而清澈的颂歌缓缓响起,每一个音符好像都有净化人心的力量,听着如此令人安神的圣歌,一定会有不少的人以为自己误入了无忧无虑的天堂。

法阵开始渐渐的泛起蓝光,幽深的蓝照在晨曦雪白的面颊上,像是一位驱除黑暗的牧师,一位净化心灵的司祭,一位扫清哀痛的天使。她的发丝随着夜间的微风轻轻漾起,如同白色的波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圣洁和美丽。

就连希德威尔,都因为这过于神圣和飘渺的画面而愣住了。

地面上的血,在颂歌中渐渐地化为了蓝色的荧光,像是小萤火虫一般,在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维恩特身边飞舞着,盘旋着,好像是打算用自己的吻,去带走这个男孩子心涧中的悲伤。

圣歌缓缓的吟唱着,维恩特的抽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但若是比起让维恩特自己调整自己的心态的话,这个时间还是要短得太多太多了。只见他慢慢的站起来,用手接住一只飘在空中的蓝色萤火虫,不自觉的轻轻一握,那萤火虫顿时幻化为无数多枚光粒子,像是流星一样在维恩特身边散落而下。

而「星之歌」此时,也唱到了最后一个音符。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你们先走吧,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我会以书信形式寄到府上的。”颂唱完「星之歌」的晨曦,本就白皙的秀颊更是缺乏了些血色,“他现在差不多平静下来了,只不过,要开口说话估计还要一些时间。”

这么说着,似乎晨曦很理解这样的痛苦。

“多谢,”希德威尔对眼前这个贵族一系列让人看得异常疑惑的行为,只有道歉,“不过,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这时的晨曦,看着背着库尔的尸体,并且扶着维恩特的希德威尔,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弯,但刚刚那种孤傲的气质顿时消失无踪,变得格外的亲切与可爱。

这缕微笑,比起皎洁的月光,比起荧光湖的波浪,比起「星之歌」中的萤火虫和流星,都要优美,而且令人心动得多。

希德威尔现在才明白,眼前的这个贵族并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少女。

接着,微笑着的晨曦说了这么一句话。

“问问维恩特·安德鲁就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回到家中的维恩特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偶尔从房间出来,也都是解决吃饭和上厕所这样的生理问题。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劝过同样是因为霾化而失去父亲的塞蒂,他不由得觉得好笑。

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其实,当真正经历这样的痛楚的时候,他才知道这种痛楚根本就不是几句干瘪的话语就能被抚平的。

那个时候,塞蒂她,主要还是靠自己走出这样的丧亲之痛的吧。

果然,比自己坚强得多呢。

现在的自己,根本完全不知所措。

要说霾化是殒不能避免的,那么老爹他的死则是完全不必要的。

……是自己害死了老爹。

咚咚咚——

忽然,维恩特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维恩特,午饭做好了哦。”是希德威尔的声音。

也不等维恩特出来,希德威尔就下去舀饭装菜了。

——和维恩特的反应不同,希德威尔完全是另一个极端,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的悲伤。

这几天两人的饭菜也都是希德威尔负责的。

两人在饭桌上默默的吃着饭,没人交谈,也没有人愿意起话题,只是默默的把盘中的食物送进口中,比起享受清闲的午饭时光,更像是在完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呐,哥哥。”吃着吃着,维恩特突然开口了。

“?”希德威尔实在没想到维恩特会主动找话说,稍稍有些吃惊。

“难道你,一点也不难过吗?爸爸妈妈都……但你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必须表现得像发生了什么一样吗?又不需要给别人看。”

希德威尔如此回答,这也是他心里的想法。比起维恩特的热血,希德威尔要冷静理智的多。

“可是,总会流露出来的吧!”

“可能不会哦。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这才是成熟的表现。”

“别和我扯什么成熟不成熟!这和冷不冷漠是两回事!”维恩特敲了下桌子,桌上的饭菜都轻轻的摇晃了几下。

“你觉得我冷漠,我可不觉得!我比你更难受!你知道吗,你可以把自己锁在房间谁都不见,我呢!我得一遍一遍的给街坊四邻讲事情的经过,我得去联系爸爸他的墓地,我得把家里的那片田再转包出去,我还得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在家里扫地做饭洗衣服!你可以难受,我连难受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啊!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维恩特被希德威尔的一席话弄得沉默了。

“…抱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希德威尔向维恩特道歉,“我也不成熟呢。”

“…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嗯,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唉,谁让我比你大呢…好啦,坐下来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

“抱歉。”

现在的维恩特被希德威尔吼了一顿之后,好像稍微清醒一点了,那些积累的伤痛和怨气也消退了不少。

“唉没事没事,我不在意的,我完全能理解。”

叮咚!

此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吧。”

打开门的希德威尔很意外,是一位樱发少女的来访。

“我记得你是,斯蒂芬妮,伊莱恩·斯蒂芬妮,对吧?”

“正解~”

“那么,总之,先进来吧~”

“嗯,不用客气~”

要是平常这种时候维恩特肯定都会大声的吐槽“喂这里应该说‘抱歉打扰了’”之类的话,不过现在的维恩特只是沉默不语,看得出心情的确很不好。

“维恩特~”伊莱恩蹦蹦跳跳的来到维恩特的身边,此时的他刚刚把最后一口食物咽进口中。

“抱歉,伊莱恩,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我现在实在没心情陪你玩儿…”

“喂喂,多日不见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呀…不过像你这样也不好,毕竟,失去的东西不可能再回来了,与其去忧伤,不如享受现在还拥有的东西不是吗?”

伊莱恩好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虽然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像她这样的想法,很符合她这种乐天的性格。

“…说的轻巧。”

“的确是说的轻巧,这些道理你肯定都懂~我也不指望这样就能安慰你,只是希望你赶快点调整过来……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周围的很多事都必须因此而改变,所以你也要马上做好准备应对这样的变化,别在悲痛中浪费太多时间。”

“……”维恩特没说什么。

对啊,伊莱恩说的没错,必须要有些对策才行。

“唉呀唉呀…说了很多和我风格不符的话呢,抱歉啦~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因为这个,呃,放哪儿去了…哦,这里这里~”

——今天找东西的速度算得很快了。

“法院那边最后开的罚单,关于你们前几天晚上的事,薇尔莉特姐拜托我给你们送过来。”伊莱恩拿出一个信封,与上次不同,这次的信封保存的比较好。

“哦,已经出来了吗?”

维恩特接过信,撕开信口,取出一张白色的薄纸。

“……”维恩特快速的扫过信的上端打着官腔的各种废话,直接来到下面,缓缓地念了出来,“因非法入侵,处以安德鲁家总计三百克尔(货币单位)整的罚款,请在五个工作日之内前往法院尽数缴纳,否则将予以强制执行……”

果然如晨曦所说,实际成立的只有非法入侵而已。

“…才三百克尔?”

就连维恩特的那对手刃都花了两百克尔,三百的话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处罚的大钱。

“是啊…但这儿就是这么写的。”

“那是象征性的惩罚。”

“?”

“那天在评议的时候,我缠着薇尔莉特姐把我也带进去了。这件事你们可要感谢薇尔莉特姐哦~她一个人和那么多的大人辩论而且还不落下风。要是没有她的出面,估计处罚还要重得多。”

维恩特和希德威尔互相看着对方,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回事…?”

“对了,那天我问过那个叫晨曦的贵族,为什么那样帮我们,她说问问你就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

维恩特也同样感觉很奇怪,要是之前的是还能解释成演戏的话,现在的行为就完全意义不明了。

“说不定是薇尔莉特姐喜欢上维恩特了呢~”

“…怎么可能啊!”

“诶诶,会吐槽了呢~”伊莱恩倒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呃…”维恩特就像被噎着了一样。

“唉呀没事啦,因为薇尔莉特姐是我的~就算是维恩特我也不会让给你的哦~”

“别忽略性别就说出这样的话啊!”

“唉呀唉呀,不是有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只要有爱就没问题’的吗?”

“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哲学家本身就不伟大了……”

“呵呵,这样才像平常的维恩特嘛,嗯,那我就放心了~”伊莱恩说着。

“……”维恩特一阵沉默。

确实,在和伊莱恩一唱一和之间好像自己一瞬间淡忘了那些悲伤。

果然,朋友蕴藏着很神奇的力量。

“本来我还说让塞蒂用她的方式来安慰你呢~”

不知怎么的,维恩特的脑子里浮现出塞蒂用锤子把自己的房门砸开,然后把自己从床上拉下来就是一顿毒打的画面。

“…你没这样做真是太好了…”

对了,不知道塞蒂怎么样了呢。

最近好像她就来过一两次,而且也没到自己的房间外敲门,所以自己也没机会和她说上话。

难不成生气了吗?

“好啦,既然任务完成我就撤了~现在应该还赶得上晨曦家的午餐时间~”

“…嗯,再见,快去吧。”

伊莱恩向门外跳着走去,不过走了一半,她突然回过身来,美丽的樱色短发在空中飘荡起来,让人误以为上面结满了漂亮的樱花。

“打起精神来哦,维恩特~”她眨了下眼睛。

“嗯。”维恩特点点头。

之后的几天,希德威尔仍然是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因为他的大学资格并没因为这次的事件而受到影响,所以他还在准备着去大学需要的行李。

而维恩特依旧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不过,不是悲伤,而是在思考着,自己究竟要怎么应对伊莱恩口中的“变化”。

他还记着他的老爹给他立下的挑战。

证明他自己没有了父母,一样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但现在自己需要留一级,而没了父母,家里就失去了经济来源,自己又不可能去管理那片自家的农田。要是平民的话可能还能靠着最低生活保障勉强过日子,但对于殒来说,什么都没有。

而自己就算高中毕业,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就算拼了老命,也不可能像哥哥那样拿到奖学金,也就是说,不可能读得起大学的。

除非等哥哥大学毕业工作了,再来接济自己。而自己,就留在伊普顿,守着这栋房子。

这样的生活,自己真的愿意吗?或者说,真的能忍受吗?

但如果不接受这样的生活,又能怎么办呢?

最后,维恩特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要成为逐霾者。”

——维恩特坚毅的对他的哥哥希德威尔说。

他的老爹死在霾的手上,而且,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他思考再三,成为逐霾者是最好的赎罪手段,并且,可以让更多的人免遭像自己这样的痛苦。

“逐,逐霾者…你在开玩笑吧?一个殒想当逐霾者?”

“「终结战争」之后,国家就对逐霾者的标准放宽了限制,殒也可以参加考试,只要通过了,一样有资格去威尔希兹参加终审,成为逐霾者。”

威尔希兹,是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国家建成的浮空城市,几乎所有世界精英与组织总部所在地都在那里,它位于封印黯霾之神伊诺莱特的大山,位于整个埃米尔伦斯大陆的中央的圣洛伦山的山巅之上,是大多数人都向往着的一座城市。

“不不不,你也知道的吧,逐霾者的徽记会和殒产生强烈的抵触,如果那徽记铭不到你的身上,你也无论如何成不了逐霾者的。有那么多殒通过了考试却没成为逐霾者,都是这个原因。”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信心。”维恩特的表情很坚定,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首先,我的瞳铭没有能力,其次,我好像不会受到对殒有影响的法术的作用,所以,我觉得我不会与那徽记发生排斥反应。”

这是因为维恩特忆起了当时「圣域」对自己毫无作用的事。

“是吗……如果是这样,应该…有可能吧…”

“好,做哥哥的无条件支持你!”

他觉得这可能是维恩特最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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