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念
后来才知道，拿着的那本书，写着一个浪漫的名字：生理。
难怪会被揍得那么惨，简直就是活该。
琉璃终于回到了家中，她在医院是躺着的，在家里也是躺着的。
一岁的她，每天最多的运动就是爬行。爬到我怀里，爬到妈妈怀里，爬到爸爸怀里。
爬到，那张医生诊断书上。
她捏在手上，坐在地上，好奇地看着。
她说：“@#￥%……#￥%……#￥%。”
我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抱她在怀里。回头一看，老爸老妈在我走后，就背对着我商量着什么事情。
我不想听。琉璃在对我做着“哥哥拥抱”的手势，那就抱起来吧。
琉璃，你是神，赐给我们一家，最好的礼物。
哈哈，这张纸条上，我唯一认识的，居然是阿拉伯数字。
20……什么意思呀？20岁后我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认识很多新的朋友，会不会早恋，然后被一顿暴打。
琉璃从我手上，拿过了纸条，张口就要吞下。
我连忙阻止了她。她说：“#￥%￥%……#￥&。”
我听懂了，她这是生气了，离开了我的怀抱，仰面躺在地板上，大哭起来。
我又明白了，她这是在说，哥哥欺负我。
20岁的琉璃，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世界的中心，成为偶像，出道……
然后跳一支舞，在空中旋转，轻轻落在地面上。
唱：“轻飘飘，圆舞曲。小小的失败，没关系的。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真好听，我能脑补那美丽的画面。
我能做的，只有傻笑了对吧。我能够成为琉璃的雷欧奥特曼吗？那个失去故乡却依旧保护地球的男子汉。
我把诊断书揉成了一个球，以一个流川枫的标准姿势，投进了垃圾桶里。
琉璃在地上，滚着滚着，突然想要站起来，接着就摔了个大跟头。
我抱起了她，对她晃晃脑袋说：“唔，小宝贝，你还太小啦。”
是啊，神是公平的。
她这么小，就应该去很多次医院。我这么大，就应该一年都不感冒发烧一次。
邻居的女儿来了。
蛮可爱的，六岁的时候，我喊她：“喂。”琉璃喊她：“@#￥@#￥。”
十岁的时候，我喊她：“馒头。”因为她圆滚滚的。琉璃喊她：“姐。”
十五岁的时候，我喊她：“馒头卡。”因为她不仅圆滚滚的，头上还老师带着个发卡。琉璃喊她：“大姐姐。”
二十岁的时候，我喊她：“馒头卡。”因为她真的叫小圆。琉璃喊她：“大姐大。”
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喊她：“媳妇。”因为她已经站在我面前，我给她木然地呆上了戒指。琉璃喊她：“嫂子。”
二十九岁的时候，我喊她：“琉璃她妈。”真不是骂人！
两个琉璃喊她：“#￥%……#￥%&#。”
简单来说，那还是喊她馒头卡吧。
因为她老是噘着个嘴巴，对着我指手画脚，甚至大吵大闹。
还有一点就是，她和琉璃最喜欢的二次元角色，重名了。
第六念
鹿目圆香，一个充满了希望与治愈的魔法少女。
琉璃，她不是魔法少女，更不会骑着扫把在天空飞翔。
而，小圆，更不是。
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腥风血雨。
我每天听到小圆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气死我了！”前面有时候会加上各种形容词，比如“简直”，又比如“天呐”。
小圆和我同一个年龄，甚至连生日都是一样的。
按照她以后的话来说，就是上天赐予我们彼此的缘分。
对啊，绝对是一段虐缘，不对，孽源，还是不对。是孽缘，这回正确了。
我和小圆，纠结了整整二十五年，其中几次差点分手，但是爱，又让我们重新在一起。就像《魔法少女小圆》里面的无头学姐说的那样：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今天，是琉璃回家后，她第一次到来，也是她们第一次的相见。
小圆：“你好呀，你叫琉璃对吧？你以后就喊我姐姐吧。”
萝莉：“#￥%￥@#……#￥%&。”
我：“不许欺负我的妹妹！”
我没头没脑的话，让三个人同时生气。两个是父母，一个就是我面前的小圆，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自己哪里欺负小琉璃了。
我提示她，是你自己抱着萝莉的手收的太紧了，你看，小琉璃都被你整哭了。
小圆的父母自然也来了，两对大人，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又是那一套，不让我们小孩子知道，自以为是为了我们好。
我决定，去偷听。
我潜伏到了沙发的到后面，却听到微微哭泣的声音。
听声音分辨，是我的老妈。哼哼，虽然你隐藏的很好，但是作为你的宝贝儿子，你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老妈：“呜呜呜……”你以为是开火车呀老妈！
小圆的老爸：“怎么样，医生那边怎么说？”
沉默了下来，四个人居然都没有了声音，除了我老妈依旧发出火车行走一般的声音。
简直太过分了，每次到关键时刻，你们这些大人总是掉链子！还不如我们这些小孩子，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就行了。
一分钟，两分钟，我打了三个哈欠过后，老爸开口了：“琉璃……琉璃她，生病了！”
捡重点好不好！
“医生说，她得了一种病，活不过20岁。”
四个人，同时怔住了，我探过头，看到老妈趴在老爸的肩头，身体整个人无比的颤抖。
而小圆的父母，也是默不作声。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的琉璃，神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是有时限的。
虽说每个人的结局都是时限将至，可是，20年的时光，真的太短了。
我看向了琉璃，她和小圆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笑的无比的灿烂。
我，却哭了。但是我是捂着嘴巴的，我知道，大人们不告诉我们，是想让我们快快乐乐地陪着她过完这二十年。
神，真的爱着我们吗？
地球，真的爱琉璃吗？琉璃，朝我爬了过来，她的笑容，依旧灿烂如同盛夏的阳光。
他们四个大人说的话，是我听过的，最恶毒的童话故事。
第七念
什么都说不出口，不是吗？蓝天上的飞机飞过去，后面跟着形成的是白色的云。
琉璃可以躺在白色的云朵上，去任何地方吗？
不能吧，除了家里和医院，她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她的房间里，小圆给她精心布置了很多可爱的玩偶。琉璃最喜欢的，是一只兔子玩偶，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对兔子情有独钟，她对我说因为兔子跑的最快。
我哭了，稀里哗啦的，眼泪多的可以填满江河。
我知道，男孩子是绝对不能哭的，但是，我忍不住呢。就和琉璃一样，疼的忍不住大叫。
琉璃终于学会了说话，她每次脸蛋通红地喊我：“哥。”
然后，某一天，变成了：“欧尼酱”。这是我爱上二次元的根本原因。
这三个字，是我这辈子，最无法抗拒的，也最想听到的东西。
琉璃的学说话并不是十分顺利，她每次呆在我的怀里，那时候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着《哆啦A梦》。
她操着她别扭的普通话对我说：“哥哥，要是我有一个哆啦A梦该多好呀？”
“为什么呢？”
“这样的话，我就能去任何地方了。”
“琉璃，只要你说一句，哥哥我会带你去任何地方。”我那时候，只有七岁，却对着我的妹妹，说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誓言。
“哥哥是哆啦A梦的话，我就是哆啦美啦。”琉璃并不搭理我，安心地看着她的电视。
我问：“好看吗这个动画？”
她说：“好看呢，哥哥，你看蓝色的大花猫，他的口袋里，可以拿出任何大熊想要的东西呢。”
“是吗？那可真是厉害呢。”
“哥哥，你知道我最想要的道具是什么吗？”
“是什么呀？”我怀里的小琉璃，转过了身，双手环着我的脖子，看着我的小脸蛋上，红彤彤的，简直可爱死了。
琉璃说：“我希望，给我一个不需要再吃那些瓶瓶罐罐里面颗粒的身体。”
我愣住了，良久之后，我闭上了眼睛，在她的潇脸颊上轻轻地一亲说：“总有一天，哥哥会造出那样的道具，成为你的哆啦A梦。”
“哇，哥哥抱。”
我造的出来吗？也许在梦中可以吧，我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哥哥，学习着那些我还没完成认识的书。
上次的那边叫做“生理”的书，自从老师没收后，她就再也还过我了。
我提过一次，然后又是被一顿胖揍，老师揍完后，老妈又把我揍了一顿。
真是够了，我只是想要学习更多的知识，为我的妹妹琉璃，造出一个哆啦A梦而已。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抹杀我的求知欲。
后来我知道了，他们要抹杀的，是我的早熟。
我比所有的同龄人，都成熟太多。话很少，笑容就更少了。到最后，和我最要好的，只有隔壁的小丫头小圆。
琉璃三岁了，她慢慢脱离了爬行，变成了可以用两只脚走路了。虽然有时候东倒西歪，但是她在努力着。所以作为哥哥的我，也要更加努力。
第八念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长大后的自己，拥有着哆啦A梦，坐着他拿给我的时光机，穿越回来，对我感慨万千。
有什么好感慨的，不如继续吹牛。
闪灼着的星星不停的摇晃。一点一滴，和琉璃的小脸蛋一模一样。
小琉璃，终于会走路了。
她每天坐的最多的事情，要么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各种奥特曼。我就搞不懂了，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老是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充满男孩气的电视。
她跟我说：“因为小怪兽比较可怜。”
唔，这是什么神奇的思想……“你看他们侵略地球多么辛苦呀……”
我，无言以对。
除了看电视，她每次上街，都要骑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身体支撑不起，最后由骑着改为了背着。
和众多动漫中一样，我每天起床，都是被琉璃喊醒的，只不过不像二次元一抹多那样充满着美好。她每次只要我幽幽地醒过来却不起来的话，她就会把我的被子一掀开，让我冻着起来。
后来我想着把门锁上，结果她在门外大吵大闹，更睡不着了。
又是一个新年了，我九岁了，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学生了。琉璃满四岁，还有一年，就要去我以前去过的那一家幼儿园。
很好，因为在我们那个地方，幼儿园是和小学连在一起的，她在楼下，我在楼上。
不用父母送，我，就是她最好的守护神。
从那时候开始，她不再喊我哥哥，而是变成了欧尼，然后是尼酱，最后是欧尼酱。
怪别扭的，据说她是学着哆啦美叫哆啦A梦的方式来叫的。
我对她说：“琉璃，哥哥我和哆啦A梦一点也不像呀。你看它，圆圆滚滚的是个大冬瓜，我可是苗条的很呢。”
“男的要那么票条干嘛？”琉璃对我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让我难受了很久。
和哆啦A梦相似的还有另一部动画，叫做《叮当猫》。
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听到电视机传来了老大的声音：“叮当法术，变变变。”
说实话，我被震撼到了，这是有多了脸皮厚才能说出这种羞耻的台词的。
抬起头，看着琉璃，居然学着那只黄色的主角猫，手舞足蹈，还转起了圈圈。
不就是二人转吗？我也会。
我走过去，抱着琉璃，跟着她一起转，转到了头昏脑涨，转到了昏天黑地，转到了失去知觉。最后两个人，像两个失去翅膀的小鸟，慢慢地滚落在了地面上。
后来，就是我，又被老妈揍了。
说我不该那么对待妹妹，那样会出事的。我沉默了下来，家长们却以为我程默不语是在反抗，又把我狠揍一顿。
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小琉璃爬了上来，一下子坐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疼的想哇哇直叫，连忙捂上了自己的嘴。
琉璃两只手撑在我的胸口，噘着小嘴问我：“疼吗？让你调皮。”
我咬着牙，伸出手，对着她的腰挠起了痒痒：“不，琉璃，哥哥我，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