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中军府，领路的人摘下黑斗篷，萧然不认识这个人，这也实属正常，中军有两三千人，他不可能全都认识，何况军将能够指挥动的也不过自己的虎贲以及一些军官而已，大部分普通军士和他们军将的感情还远远没有达到虎贲与军将那样深厚。
中军的人一看到萧然都警惕起来，本来坐着的人也猛地站起来握住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然。
如果他们哪个敢来挑战我，我就让他立刻做我的剑下亡魂，萧然心想。
但是没有人这么做，领路人带着萧然来到一座影壁前，郑枭正在那等着，他点了一下头领路人就走了。
「萧然，在你去见扬凰大人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这很重要。」
萧然不做声，也不走。
「在出征前几天已经有传闻说摄政将要清算二侯了，也许你没听说，但是在这里我要和你说清楚，摄政是给过二侯机会的，事到如今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如果我这么说你还不至于愤怒的听不下去了，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对你们的行为并不赞成，但是这不能代表我们一定是对的，我是不了解真相，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自相残杀？」
「十二年前尚宫王室的遭遇你一定听说过，那时是先王太傅出山立今上为洛王，那一年洛王才六岁，自然做不了什么。而摄政侯，他的政绩自然无人能及，但是他对于士族过于放任，那些人把自己的家丁升格为虎贲，人人都配了下大夫的地位，在以前诸侯的卫队叫旅贲，只不过是中士而已，就这样，简克和元涣不停的壮大自己的实力，直到摄政感觉到冗官、冗兵、冗财已经十分严重了，也好几次提醒过二位诸侯，你知道他们的回答吗？」
郑枭指着萧然说道「简克把你的名字添在他的虎贲里，又多了一个不干事的下大夫，为什么你去王城报道出来后扬凰大人就火急火燎的要追杀你？这就是他对二侯的抗议，他想要杀鸡骇猴，可是你逃过去了。」
萧然生气的拍开郑枭的手「那你的意思，我就应该站着被扬凰砍？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何况那时我还算是甄芜的家丁。」
「呸，甄芜这杂碎的确骗了你，我们也不是就对你有仇恨，所以才有今晚扬凰大人请你来中军府这样的事。」
「那我已经来了，你说的事我也知道了，我根本不想参加你们之间的政治斗争，来呀，让我去见扬凰吧！」
「那你到底明白没有？如果你不好好配合的话你是会没命的，我和你并肩战斗过，所以我不希望你丢掉性命，对卫参和临庭也是一样，这本来就是简克的错。」
「那你说，卫参呢？你说他不该死，但这一次的争斗是卫参引发的，你们会怎样对他？」萧然质问郑枭，这一下问到郑枭的心里了，于是他沉默着低下头，放任萧然瞪了他好一会才绕过影壁走进扬凰的屋子里。
扬凰的屋子里没多少摆设，一桌一榻，榻首放置着剑架，一柄八面铜剑和一柄六面铜剑上下放置着，榻尾还有一个上锁的箱子，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扬凰就正坐在案前。
原本还有一个人跪在门口，扬凰见萧然进来就让那人出去了。
萧然瞥了一眼，却发现正在退出的人是卫参，萧然自以为被卫参背叛了，他怒不可遏的揪住卫参并把对方提起来。
「你来这里跪着干什么？横竖都是死，何必来求饶？」
「不是为了自己活命，是为了东军的弟兄们……」卫参低声说。
萧然放开卫参，他走向屋里并紧紧盯住扬凰，卫参已经出去把门关上了，屋里的二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
「你想杀我？」萧然把手按在剑柄上问道。
「不。」
「你之前有两次差点置我于死地，现在我自己送上门了。」
「你是云雾间纱优丽吧？我在北京和你交过手，我以为那一次你已经死了。」
「云雾间是死了，不过不是你杀死的，是我，我杀了她。」见扬凰转移话题，萧然略微放松了。
「但是这件事我不想多说，你找我干什么？直说吧！」萧然话锋一转。
扬凰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坐正了「这很重要，你和云雾间有什么关联，这就是我想问你的，无论你如何回答，我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在北京见过云雾间，那么你应该知道郑重华吧？」萧然走到墙边，靠着书架坐下了。
「我知道他，东亚联盟的主官吧。」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身份？」
「不然呢？这种大人物会去当中学教师？」扬凰戏谑道。
「你曾在东亚四中待过？」萧然停顿片刻，不假思索的问「东亚四中的学生都是女性，你是谁呀？」
扬凰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雾间，你和我认识的另一个人长得很像，不过她比你稚嫩些。」
「难道说，你真的在北京见过云雾间？你看清楚了？你看到她的脸了？」
「没有。」
蓦的，萧然轻声的说——
「你把我忘了。」
「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我长大了一点，我的脸稍微长开了，你就认不出我了，你就要杀我，在洛阳等我，这不是你说的吗？你为什么变心了，凌忻？」
扬凰猛的颤抖了一下，他定定的看着萧然。
「我已经失去一切了，如果你要杀我的话……」
扬凰缓缓的把手伸向萧然，萧然向后退去。
「我只剩下这条命了。既然你不想再见我，我会离开这里。」萧然站起身，看一眼扬凰，他走到门口又回头一次，直到他把手放在门上，扬凰终于冲过来拉住他。
「延霜！」扬凰摘下面具，萧然定定地看着，鲜红的长发，幽绿的眸子，果不出其所料，扬凰的确是凌忻。
在这一刻，萧然才恍然记起自己是谁，她应该是单于延霜，眼前的人也该是凌忻，并不是冠以虚假名字的「扬凰」，「萧然」。
「凌忻，我来找你了，不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有没有改变？」
「当然有，我每天都会更加想念你。」
延霜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得遂，顿时失去了力气，凌忻将她扶到榻上，又连忙问她分别后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延霜只得把自己的行踪细细说来，从二人分别后杀死郑重华的右臂，再协助郑重华捉拿了祸乱北京的真凶，云雾间带着她去了长岛，最后来到洛阳被卫参抓了壮丁，再之后的事凌忻已经知道了。
关于自己昏迷的那一段时间，延霜完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云雾间纱优丽的引导下去了长岛，即使去了，那里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事件实在没有一点能令人信服的地方，只好等之后有机会再去一趟长岛再说罢。
「我累了，让我睡觉吧。」延霜说着就躺下了，凌忻却把她扶起来。
「现在是紧要关头，你再坚持一下，和我去见摄政！」凌忻一边给延霜换衣服一边说着「这次诛灭二侯意义非同小可，我们得抓紧时间，防止一切反扑势力！」
「那东军的人怎么办？」
「那就暂且围住，日后再说。」
和昨天晚上的夜出不同，这一次延霜不必再潜行了，更没有刺客拦路，中军府距离王城西边的书院并不远，她们很快就到了。
书院深处有一间小屋，从窗缝里透露着些许灯火，凌忻推门而入，屋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
第一个，穿一身黑色直裾，浓眉大眼鼻直口阔须发乌黑，一副标准古代文官的扮相。第二个虽然也着华服却并未蓄发，坐在一旁。
「樊长史。」
「扬司寇。」
二人作揖，扬凰拉着萧然上前「这是东军萧然。」
萧然向对面的男人作揖，那人道「我早有耳闻。」
扬凰这才对萧然说「这是摄政长史，樊不识，樊长史。」
坐在一旁的男人站起身说「我是中原共和国之使叶昌相，现从太史寮御史掾事，见过司寇。」
「嗯，樊长史，二侯已克，摄政事现在可行吗？」
「自然……压制世家，分制百官，正是用人之际。」
「六卿之位，可有定论？」
「已有，摄政曰：以公子古为太宰，扬君可为司马，在下暂领司徒一职，以潜蒙区执事睢鹿为司空，以万神殿执事聂双为宗伯。」
「既然司寇卿还未决定，我愿荐举这位萧大夫权领此职。」
「这？」樊不识有些疑惑。
「请务必如此，否则下一步难以进行。」
「好，我会告知向摄政。」
「我等之功劳，还望摄政勿要视而不见。」
「自然不会。」
「那么，等天子重置百官之后我们立即就行动！」
「有劳扬卿了！」樊不识起身施礼，扬凰这边已经拉起萧然起身了。
「今夜已晚，告辞了。」
方走几步，萧然忽又回身作揖道「不知公子芜有何安排？」
樊不识一愣「啊，北军新失其主，公子芜可为后将军。」
「多谢告知，告辞了！」
萧然三两步跟上，附在扬凰的耳边说「甄芜将我从军中提出，用过后便再不理睬，曾侮辱于我，实在是可恶。」
「甄芜胸无大志，你不用担心，只可惜现在甄氏已经没有几个男性了，不然一定要杀了他！」
扬凰拉过萧然的手，快步向中军府去。
「哎？！」
「今天的事已经结束了，接着来就等着甄白给我们分封官职，那时还有的忙呢。」
「哦，嗯……」
「不过这几天，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延霜，你想干什么？」
扬凰见萧然不再言语，回头看去却因星月无光也看不清大概，只见得萧然轻抚着胸口。
扬凰把手覆在萧然的胸前，只觉那里动的剧烈，又温热无比。
「这么多天了，终于能听到别人叫我的真名了。」
扬凰一边拉住萧然的手，轻轻抚摸着萧然凝脂般细嫩的面容。
「我也是外人吗？」
「呜……」萧然的心中酝酿出许多话，但是他现在不敢说，从以前开始，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疑神疑鬼，然后对亲密的人说出许多很过分的质疑的话，使得双方都不开心，如此，再相爱的人，再紧密的关系也不能再连结，只得自食苦果。
「回去吧！」扬凰轻笑着拉上萧然。
「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变得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想依赖着你，对不起。」萧然轻声道。
「那也不错吧。」扬凰自信地昂首阔步走在前边。
「凌忻，谢谢你。」
中军府的门卫迎进二人，扬凰带萧然去洗澡时，忽然道「甄芜杀不得，郑重华我一定要杀！」
「不！」萧然猛的拉住扬凰「如果没有他，谁带着东亚抵抗青渊？尚宫不会出手吧。」
「哼，那就暂且留下他的性命，他对你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我早晚会杀他！」
「那就晚些再说吧。」
「好了，去休息吧。」
「凌忻你呢？」
「我也该歇一下了。」
时值隆冬，屋内似有骄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