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在略微用过早餐后,维基离开了房间,开始为自己的计划做起了准备。
但等他到了目的地后,本应重新开始在脑内模拟计划中预设情境的他却因为一时间的目光游移而愣住了。
因为初晨的大海。
即便维基一直居住在汉堡,但实际上真正的坐船踏足海上这还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在他的记忆中实际上很少出现眼前这般的场景,钴蓝色的海面一望无际,波粼的白色浪花直至海天一色的云线尽头...虽然依旧比不得记忆中那直接置身虚空,被群星所攘括其中来的震撼人心,但至少,眼前的一切都是发生在上一秒的事实而并非是恍惚间突然浮现的唐突迷思。
事实上维基有时候偶尔也在想,他就现在而言,一直这么抱有着对过往的执着是否真的是对的。
不,这种事或许并非能用单纯的对错论来进行判定。如果要更准确的来描述维基现在的心情的话大概就是对自己的目的产生了迷惘——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真的具有意义。
这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念头,但虽然是偶然间的突发奇想,但本身也是必然会在接下来的长久岁月中发生的必然事件。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了五年了...
正如现在他所面对的这一切,无论是看到的光景,听到浪涛与风吟亦或者是触手可及、嗅到品尝到的所有...这些事物都在证明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独有联系。
他是存在着的。即便失去了过往对‘自我’的认知,但他这个个体却依旧真实无虚,只要活着便会诞生历史,诞生属于‘自我’的记忆,那么回忆真的还有必要去执着吗?
如果一切真的是像Z46所说的那样...过去的自己又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结局后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那个世界最后怎么样了呢?恐怕最后的结局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美好吧?
末日中人类的最后救世主,至高大元帅...这种名头听起来挺唬人,但维基从这些名头里读出的只有无可奈何的残酷与绝望。
安静的氛围总是能使人胡思乱想。
“咔哒。”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维基的思考。
待维基转身看去,只见正欲从单人客房出来的银发幼女正轻蹙眉头打量着作为不速之客的自己。
这自然就是他此行的可爱旅伴,Z46了。
一名正体为海上战舰的幼女人形,此刻随行中途也担任着他的保镖与顾问。
“...维基?你在这里做什么?”
“嗯...是Z46啊!真的是有够巧啊,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刚好碰上...啊哈哈哈~”
Z46有些不大理解的沉默了一会,良久...大约是在仔细思考如何做出尴尬的表情的吧?Z46的嘴角与眉梢不自然的微微翘起:“如果是指一大早就堵在包间门口的这种行为——我想这大约不能以巧合这样的偶然性名词来进行描述。”
听到这里的维基自然而然的露出了讨好似的赔笑,银发幼女见之表情微妙的叹了口气:“有什么事的话,还是进来说吧,维基。”
“...这样的话,就叨唠了。”
行动要比维基预想的顺利多了,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测想出了些偏差?
维基的来意自然是为了昨天夜里的不欢而散前来道歉并与Z46这边重新打好关系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或许比自己所想的要明事理的多?
也对,毕竟眼前的这位可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子,只不过他时常因为外在的表现而产生错判,不过饶是如此,该做的道歉也不是说就不需要了。要知道昨天夜里,自己的行为确实是有够逊的。明明当时在被眼前的孩子安慰着,到了最后却依旧心生抵制的在那边开玩笑。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会本能的抗拒起对方的安慰...同时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幼女会突然因为自己的玩笑而负气而去。
估计是某个片段刚好触雷了吧?
维基身为人际交往间无法预测的模糊而感到无奈和敬畏,这种无法用数据进行精确计算也没有常理与公式进行复刻模拟的即时互动可谓是将人性的混沌性表露的淋漓尽致——正如那为人心的摇摆两面而自食苦果的李尔王。
脑海中的冗思杂绪仅维系着现实物质的一瞬。
当维基回神时,他也才刚好踏入属于Z46的房间。
维基和Z46的房间是位于欧罗巴公主之星船头的贵宾系列套房。那位美第奇爵士与荣格的关系可能并不简单,也或许这个房间本就是那位对自己有所求的美第奇爵士专门依靠荣格之手安排给自己的船票。但无论如何既然对方不是抱着什么恶意的念头,维基也不会过多的在意这些,大不了接着和那位美第奇爵士在继承问题上接着扯淡。
这间大型套房除开专门的室内浴池与私人会餐室外还有三个卧房舱室,一间双人,两间单人。双人舱室独占套房空间的其中一侧,而两个单人舱室则处于靠海一面的外围,除开走廊外也可通过公共的阳台进行互通。
其中大约是双人卧舱的装潢太过暧昧的缘故,维基和Z46分别住在了两间单人卧舱之中,因此装潢也别无差距。作为房间隔墙的轻钢龙骨石膏板上用以带有玫瑰无色印花的杏色防霉墙布装裱地毯也是如出一辙的带有藏青色几何图形的金边真丝地毯。
但即便如此,两者的房间也无疑有着差别。
如果说维基的房间尚且还能看出些许使用痕迹的话,那么Z46的房间甚至还保持着入住时的原样。
虽然这套豪华包房确实有配套的两位女仆与一位专属管家,但维基可不觉得这是他们做的。
除了那件见证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水手服还有好好的放在包间的衣物架上作为替换外。这里甚至再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这间房间归属于Z46的物品了。
而另一边,对于维基的进入,Z46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只是坦然自若的坐在了套房尾端用以会客的弧形沙发上,接着面无表情的望向了讪笑中的维基。
沙发前的小桌上有着管家一大早便送来的热水以及茶包,Z46的眼神微不可查的在这些东西上掠过了一瞬,不过在抬了抬小手后还是有些僵硬的放了下来,最终只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维基坐下。
“那么,有什么事吗?”
后者自然是从善如流。
“其实...我还以为你会更生气的...本来还想好了差不多几千种方法来向你道歉的,结果却演变成了现在这种模式...只能说现实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生气?我没有在生气,而且有关于道歉——维基也并没有做过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看着幼女突然间困惑无比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确实还好好记得昨天Z46负气而去的情景,恐怕维基会以为是自己把事情的展开记错了。
“你能这么判断真是帮了大忙了,不过难不成你忘了昨天的事情吗?突然一下子跑走了,回来也不跟我说半句话,老实说我直到刚才进来为止都担心的要死。”
Z46困惑的表情依旧没有褪去。
“...如果是指昨天的事情,如果那种心烦意乱的情感是生气的话...大概我确实是在生气吧?”
“因为我不希望有人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同时也厌恶及了你当时的笑容。”
幼女突然间抬起了头同时目光灼灼的望向了身边的维基,一时间她的声音也从迷惘的困惑变得缓慢而坚定。
“在过去,即便是面对再怎么绝望的事实,即便脸上没有笑容,哪怕维系着漠然也依旧真实而决绝的让人心生尊敬。但现在,维基你哪怕是在笑着,也只会让人觉得虚伪而黯淡......”
看着维基脸上渐渐凝固住的讪笑,Z46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你都隐藏着些什么。与你失忆的现在联系在一起,就连你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事实都变得疑点重重,假如我的出现是死亡后的重获新生,那么你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