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基与曼达拉的会面已经近在咫尺。
乘坐着仅有一盏顶灯的幽闭电梯，维基从地表逐渐向下滑落。
除开电轨驱动的细微嗡鸣，电梯外目力无法渗透的四面八方更是不断传来沉闷的异响，可能是熔岩在侵蚀地基，也可能是新的隧洞正因岩浆的排空而诞生...所谓大地的脉动，莫过于这巨人酣睡的梦呓。
这里是瓦胡岛人造建筑的最底部。
深入地下两千五百公尺，宛如一根长矛斜倾着插入了瓦胡岛那盾形火山的外壳，深入地下。
建造这里的人似乎以特殊的方式进行了开凿与建造，以至于并未激化长期处于临界值的熔岩管道，甚至于连其四处延漫的脆弱结构也并未破坏，以一种巧夺天工的方式阻隔了熔岩体，使两者间处于一种互不相干的稳定结构。
但对于处在环太平洋地震带上，地质活动长期活跃的瓦胡岛来说，这种稳定却是最大的异常。
不过这些都与维基此行的目标无关。
3分15秒后，从电梯中离开的维基重新踩在了稳固的实地上，映入眼帘的便是作为背景般密集如织不可计数的线缆以及在其环绕下作为这数百平方米宽阔空间下唯一光源的荧蓝色六棱晶体柱。
晶体柱高五米，直径约三米。拥有平滑的外表，其内约束着怪异的发光结构体，同虚无缥缈的鬼火般在柱体中不断聚散与重构。
似是发觉了维基的到来，那结构体的变化速率也开始了扭转。
那便是维基此行的目标，曼达拉母机。
【我知道的，人类不可信任，哪怕是异界人也一样。】
依旧将那位大元帅的姿态以立体影像的方式投射在了自己的眼前。
熟悉的腔调，仿佛是那一次在‘海星岛’地下的情景再放送。
但相比起Cain-04地下的那台曼达拉，眼前的这位‘母机’似乎要更加的情绪化。
或者说。
更像人。
不过另一边的维基也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并不打算违约，只是有关于一些细枝末节，我想我们可以重新讨论。”
【重新讨论？】
‘大元帅’的嘴角勾起了讽刺的笑容。
【你有什么资格？】
即便是鸟不拉屎的‘海星岛’下，曼达拉都有着强力的护卫，更别说是在这里了。
地板突然陷落，伴随着一连串的机械嗡鸣声，待到一切重新恢复原状时。数十个统一着装的傀儡人形已经将曼达拉拱卫其中。
当然由于这里的环境特殊，她们都是冷兵器武装，可至少对付眼前的维基是够用了。
【老实说，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特别的依仗，但看样子你并不是说动了头顶上那些逐渐脱离控制的玩偶，独自前来的你有什么勇气在这里大放厥词？】
曼达拉说着十分人格化的控制大元帅的虚拟投影摊开了双臂。
【无论何时何地，只有持有力量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格，你应该好好认清自己的定位，异界人。如果不是拥有被我利用的价值，你在这个世界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维基扫视了一圈这些将他彻底锁定住的傀儡人形。最后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起来之前拉菲本来还打算跟着自己下来，好在是被他给阻止了。
毋庸置疑，作为曼达拉的近卫，即便是傀儡人形也拥有强有力的威慑性。而且控制台还在她们身上给出了【反灵能武装】的标签。
也就是说人形国度与曼达拉的关系的确是貌合神离，以至于为了应对有可能的叛乱，曼达拉也做出了准备。
“老实说，我如果真的一个不好带下来了几个战舰人形，凭你这些人手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吧？”
维基并没有暴露自己知晓这些傀儡人形携带了反灵能武装的讯息，开始套起了情报。
【愚蠢，无论你做出什么打算都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你真的带来了那些人偶，你也做不到任何事。】
【它们对我而言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威胁，从与我站在对立面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人形就注定会走向灭亡。】
闻言，维基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然后一脸赞许的拍起了手。
“原来如此，素体症果然是你搞的鬼吧。”
【......】
大元帅的虚拟投影突然好想掉线般似的停滞在原地。
“余烬计划。”维基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因为人类的根绝，这个世界的所有战舰人形都不存在自己的指挥官，但即便如此也能保有战力，在这足足一个半世纪的战场上与塞壬展开战斗并且永续着这个循环......”
“实际上她们并非没有指挥官，只不过她们的指挥官不再是某个具象的集体，而是倚靠网络环束着整个大海的灵能网络，即你这位依靠着人类遗产而隐藏在这个文明衰退星球阴影中的灵能主机——曼达拉。”
“人类与人形的契约是双向的。除开灵能的交互，心灵上也是水**融的关系。”
因为这样，人形才会愈发信任自己的指挥官，灵能将在此基础上得以指数性的增长，而这才是心智人形彻底不同于傀儡人形的觉醒关键。
这一阶段其名为心智觉醒。是维基在西格蒙德中从那个塞壬虚拟体的记忆中汲取到的有趣情报。
“但你的契约却不一样。”
抬手虚指向头顶，维基的目光穿透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傀儡人形，直刺向曼达拉的所在。
“比起契约，这更像是一份协议。”
“你提供人形所必须的灵能锚点，保留她们的心智体数据，使其就算在海上罹难也能在人形素体上复生。这过程中心智数据将会因为死亡有一定的‘缺失’，其表现也就是人形们的灵能强度衰弱...”
“看上去似乎有点道理，毕竟是我所不清楚的技术体系，所以当初即便觉得奇怪也没有太过在意。”
【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曼达拉似乎也没有最开始表现的那么敌意满满了，又或许是在它看来这边的局势已经得以控制还蛮想听听维基这个案板鱼肉打算说些什么。
维基笑了笑：“直到之前的克利夫兰带我去一个由傀儡人形所开的餐馆之中用餐时，我才发现了不对。”
“克利夫兰说，那个老板原本是一个人类指挥官的初始舰，两人甚至还在过去结成了夫妇。在那段事件中，那位本是傀儡人形的存在却拥有了与心智人形几乎无二的情感...直至他指挥官的死去，才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甚至连记忆也开始随着时间不断缺失。”
【一个不胜枚举的故事模板。】
“是啊，在你看来很普通对吧，但也正是因此让我发觉了一件事。”
因为平凡，因为普通，所以却恰恰成为了维基作为旁观者发现答案的线索。
“说到底，死亡真的会造成心智数据的缺失吗？”
“说到底，那个傀儡人形是否才符合真正意义上的‘常态’呢？”
“说到底，什么才是所谓素体症呢？”
陷入思维停滞的状态，就好像人类变成的植物人一般，就和等待重新载入心智数据，完全纯白的人形素体一般。
维基耸了耸肩，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些人只是因为心怀‘反抗’的意志，被你这个数据主管给格式化罢了。”
值得讽刺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参加战斗没有因为余烬计划重载过数据的傀儡人形开始不断的朝着素体状态发展。
正如企业所说的那样：“每个生命都理应存在自己的生老病死，即便是人形也不例外。”
素体症是人形应得的末路，这才是正解。
反而正是因为曼达拉的存在才能让人形国度维系至今，否则每一个心智人形都早已变为素体。
当然，不听话的除外。
所以企业真的不清楚素体症是什么吗？
想到企业那若即若离的态度与任由埃塞克斯行动的冷淡态度，恐怕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切。
同时，维基还想到了Cain-04上的拉菲。
明明加入了余烬计划却只剩下等级1的拉菲，那空无一物的素体舱室。
如果只是单纯的在岛屿上待机，因为没有物资补给才不得不倚靠转生的方式来维系状态的话，那么也不至于一个‘遗体’都看不见。
那么以现有的情报来重新分析，‘因为某种原因选择了反抗曼达拉的布置，迫使曼达拉不得不将拉菲格式化到只能执行任务的最低限度...这种可能性更合理呢？’
这样一来，那空无一物的舱室也就有了解释，那些选择反抗的前身想来都已经被彻底排除了吧？
结束思考，维基最终沉声道：“那么对于我这粗浅的想法，不知您有何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