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这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古希伯来神话中,上帝用七天时间完成了创世纪。而深受其影响的基督教与其辐射下的西方文化中也有着广泛提起七这一数字的文化要素。
生命树的七支七根、七美德、七宗罪、七天使......
佛教中亦有‘多宝’、‘宝胜’、‘妙色身’、‘广博身’、‘离怖畏’、‘甘露王’、‘阿弥陀’这七佛如来、七层护持、接引十方诸佛浮屠......
而若是放在东方文化中,与七相关的传承文化便更多了。
天上七星。七夕节,《七发》、《七志》、《七略》、《七经》,道家的七宝、七报七伤、七真、七曜......
哪怕到了现代,七的意志也仍旧流传。
当然,在寻常人眼里,这些东西都比不上星期天,感谢资本家,星期天来源于创世纪又升华于创世纪,996属实文明之光。
但对于长门而言,星期天却是不存在的。
距离重樱遭受塞壬袭击几乎灭国的那场战役已经过去了七年,同时,这也意味着长门成为重樱实质领袖,承接这份重樱守护的职责也已经过了七年之久。
樱花的神子、东方的最强战舰人形...诸如这些由国民、结盟者、协力者等吹捧出来的名号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沉重的枷锁将她以及那逐渐枯萎的‘御神木’紧缚在了一起...
日日夜夜的承接本不该属于她这个战舰人形的处理工作,倾听民众的意愿、满足大家的诉求、维系秩序、安定。
重樱是一块孤悬与海面上的岛礁。周遭的恶意如潮水暗涡般涌流。
希望是摇摇欲坠的一根绳索、一边是期待着她的所有人,一边是悬崖上的自己。长门需要付诸自己的一切努力才能背负着这个国家不至于堕入黑海万劫不复。
这是一个扭曲的事实。
七年来,长门早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资质。凭借她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挽救这个国家,正如同那日益枯萎的神木。
她究竟该怎么做?
长门时时刻刻不在究诘着自己的内心,但没有答案。
身边的人形同僚只是一如既往的信赖着她,她们也不可能有答案。
那重樱的八百万神明呢?
在这片土地上延续着自身的传说直至今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的祂们一定能给自己答案吧?
‘虽然不知道我等为何能从逸闻中化生,但我们帮不了你。’
‘在众生渴望中于人类历史里诞生的精灵啊,我们唯一能给你的指点只有一个。’
‘希望与信任只会成为杀死你的鸠毒。放弃吧,此路不通,’
这不是长门想要的答案。
倘若是在七年前那舍身往死的战场上,纵然穷途末路她都能始终如一的将自身的勇气贯彻到底。
可现在...
窗外,一望无际的青空已经被入暮的残阳逐渐浸染为茜色,象征着一天白昼的收尾。
预先打发走那活力四射的妹妹。长门将自己那瘦小纤弱身躯完完全全的蜷缩在了那由文件报告堆砌起来的城墙之下。
“吾...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软弱?”
困惑、委屈、迷茫...无可发泄的悲伤感在长门的胸中逐渐蔓延。
她的表情依旧那般的圣洁与庄严。但这只是因为她已经无法露出除此之外的表情了。
长门缓缓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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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米长的沙发。60英寸的电视,电视柜的两旁还植着两盆青郁的植物。除此之外,是看不到尽头的一片空白,不沾染一丝一毫的其他要素。
这是一处不可思议的空间,仿佛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光景。
在沙发上醒来的长门不由得瞪大了金色的双眼。
“吾这是?这个地方...”
疑问没能持续太久,因为眼前原本漆黑一片的电视荧幕却突兀的亮起。
那是某个新闻画面。
“距离耳语者的出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主权人权国际组织(WTO)坚决抗议各个国家政府将耳语者监禁的行为。”
起先是一个让长门十分有既视感的国际资讯,而后画面突然一转,变成了一个设有观众席的一对一访谈新闻栏目。
“我们白鹰的‘耳语者’都具备完善的公民权,我们所做的只是邀请他们来到我们的科研所,你可以视为我们的政府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工作,同时这也是最好的保护。毕竟众所周知,每一个‘耳语者’都是潜在的精神疾病患者,他们随时随地有可能失控、发狂、做出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的惨案。我们应该给这些特种人群更好的社会关怀。而毋庸置疑,白鹰做到了这一点!”
“但我听说你们的警察系统不分青红皂白的去监禁灵能者,只是为了从中找到‘耳语者’,获取他们脑中的科技?为此甚至枉顾他们的自由权。而那些因他们而饱受侵害的受害者们也在白鹰各地举行了游行示威活动,因为那些已经犯下了罪行的‘耳语者’都被政府所接管,因此得到了特赦。”
“不不不,这都是无稽之谈。我们的政府对每个人都做出了妥善安置,他们非常信赖我们的决定。”
“但我们的独立信息源证实。在那些灵能者们遭受监禁的时候,你们负责看管他们的政府人员对他们犯下了累累罪行——故意伤害、殴打、**......与之相比歧视都不过是寻常。他们整整一百多万人被集结在了40平方公里的隔离区域内,被你们宛如家畜般饲养着。甚至于在你们长达数个月的‘筛选’与‘研究’过程中出现了大量致死致残事件...”
“呵呵——你说的信息源是那个信息源?”
“很多的独立信息源。”
“哈哈哈,告诉我是那个信息源?”
“我肯定不能点名信息源。”
“如果你不能指出是那个信息源,这说明你只是在编故事。”
“不,部长先生...”
“我们白鹰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重视公民权益的国家,绝对不会存在你说的那些事情。同时,我倒是想听听你们是如何评价‘荣格事件’的。这反应了你们铁血的人权自由吗?”
“等等,部长阁下,我们不是来谈论我的国家的。”
“不,让我们来讨论讨论好了。刚才对于我们政府的指控我已经收到了,所以现在让我们来谈论下荣格先生吧?一位将军,也是一位耳语者,让我们谈谈他的下场如何?”
访谈所在的演播室传来了观众席发出的一片哗然声,其中甚至还有人叫嚣起来:
“‘耳语者’就是怪物!都是因为他们才会害的我家破人亡!他们都应该下地狱,他们不是人!他们打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你这是种族歧视!,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是因为三年前的那场极光时间而受到了影响。”
“等等,你们忘了指挥官吗?碧蓝航线的指挥官可都是灵能者,他们之中变成‘耳语者’的概率该有多大?”
“碧蓝航线?你火星了吧?那个组织都已经解体一年半了,天知道那些人都去哪儿了,那些指挥官的名单也没有对外公布,要我说,说不定在场的就有呢!”
激进者、抗议者、旁观者、好事者......所有的一切围绕着演播室中心的访谈者形成了一张众生百态的人间画卷,他们逐渐陷入了定格,而后转至下一个画面。
“姐姐!姐姐!为什么今天京都会爆发游行啊!似乎是要求我们把所有‘耳语者’都关到监狱去?”
“...暂时不用理睬他们,如果有案件就交给警察系统,如果有罪行就交给司法系统......在彻底得出一个妥善的监管系统前,我们必须做到公正。”
“但其他的姐妹告诉我,‘秩序与稳定要更加重要...’姐姐!姐姐!这又是什么意思呀?”
长门愣住了,因为电视上此时的画面正是以她为第一人称镜头与陆奥在今天早上才刚刚进行的对话过程——
这真的是在做梦吗?
长门起先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如此的清晰与条理鲜明,这根本不可能是梦境中会出现的展开!
“是谁?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也太过分了!即便是吾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冒犯!”
从沙发上猛地站起,属于重樱守护者的一面激起了长门的怒火。
她亦是重樱,而国家的威严不容侵犯!
某个心智人形的能力?类似指挥官那样的灵能者做的...是那些疯掉的‘耳语者’?亦或者——
是那些早已消失的塞壬?
灵能化作了她的眼与耳在这个纯白的空间中不断外扩。
但这里就仿佛如她用肉眼所观测的那样无穷无尽,即便她的灵能向外延伸了百米千米...直到她的能力探测极限也没能觉察到一个空间上的止境。
虽然脸上的神情依旧如常,但不可置否的是,长门此刻的心中开始有些焦急。
她担心自己是被敌人困在了此处。
假使作为重樱此刻实质上的军政元首的她受限于此,那么重樱又该如何自处?
辅助她的人形行政班底大概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她每周惯例的十分钟国民讲话该怎么办?
“可恶!听着!不管汝是谁,又打算做些什么!可汝或者汝等既然胆敢如此冒犯吾这位重樱守护,那么又何必当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赶紧现身吧!吾给予汝一个光明正大的觐见机会。”
最让长门担忧的是对方会维持这份无有音讯的沉默姿态。
但大约是她的发言真的传达到了此方空间的主人,改变切实的发生了。
纯白的空间开始渐生涟漪。先是那无可察觉的尽头,再是肉眼也可以目测的扭曲。
一时间除了长门之外,所有具备固有形态的物状在那剥离了一切、席卷了一切的扭曲下化作了模糊的马赛克。而后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在剥夺了长门视觉的同时,还有着一阵错差的失重感。
灵能在这重叠扭曲的空间中也失去了效用,一时间长门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失去了视觉的人类小女孩一般。
凡人的无力感第一次被这位寄宿着神明伟力的少女所亲身体验到。就连那仿佛成为了某种定式庄重容颜也因此转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是...要死掉了吗?
不...不要!吾还没能完成和大家的约定!
“吾!绝不会倒在这里!”
仿佛是人们心中的祈愿、信仰、以及长门自身的无穷执念达成了奇迹般的效果。
原本常服状态被波及至此的长门在这一刻展开了自己的舰装。
虽然只有一座主炮,但至少她以不再是毫无反抗之力。
在没有视野,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情况下,长门循着自己的决意与直觉开炮了。
而炮弹可谓是正中靶心。
“真是个粗暴的访客啊。”
那是个从未听过的少年嗓音、清澈而爽朗。
“什么人!”
长门下意识的发声了。
同时视野还有身体的支配感似乎也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而一同恢复了。
场景已经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之前沙发、电视的组合是属于客厅的话,那么现在的场景则变成了一间书房。
自己正坐在一张足够容纳三个她还有多余位置的宽大长椅上,而面前这是一张由书本构建的墙壁以及墙壁前的座椅与陌生人。
那是一位少年模样的人影,看不清容貌,此时正面向着自己。
他没有回答长门的问题,只是在停顿片刻,在长门似乎是重新习惯了这里的氛围后才如颂诗般用那清澈的少年嗓音开口了。
“你受到了囚禁。”
“提前锁定未来的‘命运的囚禁’。”
“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游戏。”
“你的胜算约等于零。”
“但是你既然能够来到这里。”
“那就应该还留有一丝可能。”
长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存在在说些什么。
“汝在说些什么?这里是哪?汝又究竟是谁?”
看着长门这困惑满溢的小脸,那人影也适时传来一阵轻笑声,本能引起了少女一阵心中的不满。
“呵呵呵呵,欢迎来到我的天鹅绒房间,这里位于梦与现实,精神与物质的间隙,而我是这里的主人。”
“你可以称我为维基。”
“维基·斯特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