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在做什么?”
我从斯托克那里借来了唱片机,现在我的身边满是堆积如山的黑胶片,按年份一摞一摞地摆成一排。
大小、形制、厂家各不同的唱片,作为刚刚问世不到一年的新兴玩意儿,它的价格还是相对昂贵的,没办法直接买下来,就只能在出租店一口气租下了许多。
“如你所见,听音乐啊。”
胶片在针头下徐徐转动着,从喇叭中飘出悦耳的声音,我眯起眼睛抱着胳膊靠在床头。
“这就是您向少爷索要零花钱的缘因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正为昨日的鲁莽后着悔呢。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点了点头。
“嗯。”
艾达靠近了些,看着我周围的圆片,中间为了方便拿取而开的空洞周围涂上了厚漆并在上面刻下了曲目的名称。
“大小姐,您最近喜欢上了小提琴吗?”
“不是那样的。”
我瞄了一眼艾达所看的方向。
“艾达能看的出这些都是小提琴曲?”
“是的,大小姐。”
“你对它们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目前流行于世的上千首知名曲目我都能演奏。”
?!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艾达有这么厉害的?”
“并不是‘厉害’。”她看罢,直起了腰“那对我来说只是植入的数据而已,我只能按预先设置好的动作进行重复罢了,丝毫的感情都无法投入,也不懂如何欣赏音乐。”
“正所谓是‘机械般’地演奏,虽然我本人就是机械呢(笑)。”
教人无言以对的冷笑话。
“早知道是这样就让艾达帮忙好了,我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和斯托克打赌。”
叹了口气。
“即使您开口我也不会帮忙的。”
毫不留情的回绝加上无起伏的声调,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认为我和她的关系差到了极点。
“姆……”
虽然自称是会服务于我的家用机关,却处处不打算给我面子。
似乎看出了我有些不满,艾达对我说到:“您会写字,对吧。”
“当然。”
她问这个做什么。
艾达有时会问出与现状完全无关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她的思考过程从根本上就与人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逻辑前后是否契合对她而言是相当重要的。
“那么,如果让您连续抄写上千篇的文章,还得不到一分钱的报酬,您愿意做吗?”
“不……”
“就是这样的道理。”
“抱歉。”
“我接受。”
虽然是机关人偶,她可比我伶牙俐齿多了。
一张胶片播放完毕,我起来换上了另一张,我在室内穿着睡裙,路过窗户的时候打了个哆嗦。
“布鲁赫的g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哎,没错。”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不过是瞧了一眼胶片上的刻字,而艾达只听前奏就做出了判断。
“您不是在‘欣赏’,而是在‘查找’,对吗?”
我点了点头。
一整天的听着唱机里传出的声音还要用心分辨,这让我身心俱疲,坐在床沿无力地靠着床头的铁栏杆,仿佛化掉的橡胶制品般贴在了上面。
艾达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寻找,我想知道那天傍晚听到的到底是什么曲子,我并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意义,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线索可寻。
那个死掉的女孩……
第一眼看到她的致命伤,我的眼前就闪过了那怪异巨人的五根冰锥似的手指,玛利亚被攻击的前两下都是五指的刺击,如果当时我没有阻止,恐怕她也会变成那般惨状。
我只知道怪物在黄昏时现身,在月色下屠杀。
目的?来头?幕后指使者?我一概不知,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最大的恐惧即是未知。
虽然两次的目标都不是我,却都与我有关,似乎冥冥之中与我有着某种联系,而且我觉得,它已经盯上我了。
是这样吗?
突然间,我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我不知道。
但它上一次没有得手,虽然现在没什么动静,如果不能及时阻止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的袭击。
玛利亚已经被我认定为“朋友”。
自幼生活在苦难和病痛中的我并没有机会结交称得上朋友的人,即使是同龄人也会为了避嫌对我敬而远之,对我来说,这个词汇能从我的口中念出就已经是件足以痛哭流涕的事了。
可我现在有了朋友。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友人相处,但至少我知道不能让她受到伤害,起码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阻止那样的事发生。
“艾达……”
疲倦的嗓子带着点哭腔。
“怎么了,大小姐,突然发出了撒娇似的声音?”
才不是撒娇啊!
真是破坏气氛,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有点害怕。”
“我不认为大小姐有什么好怕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她明明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能给出什么中肯的建议呢?
“只要您所走的仍是正途,那么我就会为您除掉路上的一切障碍。”
不知这样形容是否合适,但我确实看到了艾达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尽管表情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她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着惊人的才能,我无法质疑她的诺言。
“斯托克少爷也会保护您。”
“是吗……”
事到如今我也没弄明白,说到底只是萍水相逢的我们两人,斯托克为什么要收养我。
有什么目的吗?无条件的保护是为了什么所付出的代价吗?
正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我仍是缺乏安全感的。
“谢谢你。”
无论如何,我并不讨厌艾达,相反的,她作为“女性”的机关人偶,或者说相对于女性更加接近的某种事物,让我在与她接触的时候会莫名的生出亲近感来。
如果是如她一般有魅力的美少女是真人的话,我说不定看上一眼都会紧张。
“想要撒娇的话,扑到我怀里也是可以的。”
“都说了不是撒娇了!”
我一头扎到床上,用松软的被子裹住头打起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