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艾达说,你最近在听小提琴的曲子?”
斯托克坐在沙发上补充着能量。
我得知了他的一个弱点,就是对于糖分和高热量的依赖。从第二次见面时加了蜂蜜的红茶,还有他经常吃的高糖曲奇,即使是晚餐也会用加入了大量奶油和砂糖的菜品。我虽然也不讨厌甜食,但还不到他这般狂热的地步。
即使是现在,他的嘴里也叼着涂有一层厚厚糖霜的甜甜圈。
真是奇怪的爱好,和他的形象完全不搭,当然,他本人似乎在我面前也有所收敛,但最近随着二人越来越熟,他也不打算掩饰这个嗜好了。
嘴巴好似钢铁的粉碎机,将松软的甜品统统碾碎,纳入深不见底的胃袋之中。
“是的。”
“既然学会了欣赏音乐,那么应该更能知晓世界的美好才对,为何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是关切的话语,我却一点听不出关心的意思。
他说的没错,我的下眼袋已经黑的发青,头昏脑涨让我始终皱着眉,胃酸翻江倒海,不知何时就要喷发。
昨晚熬夜几乎将所有的唱片都听完了,如今的我捂着肚子痛苦万分。
“大概是因为听了奇怪的音乐,闹肚子了。”
“别说的像吃坏了东西一样。”
他从方形的纸盒中取出了一个甜甜圈,然后撕掉一半塞进嘴里。
“这是最后半个了,只是胃痛的话补充点砂糖会舒服得多。”
我弓着腰,一只手按腹部接了过来,双手捧着他吝啬的施舍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吃掉了。
没什么食欲,但斯托克说能缓解不适我就稍微尝一点。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就开口吧。”
看着我吃完了,斯托克说到。
“没什么不得不开口的事你是不会主动坐到我旁边的。”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套近乎的行为被看穿了。的确,只要从我平时的举动稍加推测便知,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地亲近过他。
既然如此还是实话实说。
“一般来说,小提琴无法拉响两根以上的琴弦,是这样吗?”
“嗯。”
“为什么?是受琴手的水平所限吗?”
斯托克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要说是怎样的奇怪法…就是惊讶的同时,又略带着鄙夷和难以置信。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话吗?他现在的表情简直就像我在问兔子是否能飞一样的蠢问题。
“妮蒂娅,你听了许多小提琴的曲子,却没仔细观摩过琴本身的模样吧。”
的确如此,我点了点头。
“你稍等一下。”
斯托克起身,带着卡通风格装饰的甜甜圈盒子离开了客厅,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把琴。
“仔细看看。”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将小提琴塞到了我的怀里。
小提琴有四弦,中端被琴码撑起,由于琴码呈弧形,琴弦也被自然分成了高低错落的四部分。
看到这儿,即使是外行人也该懂了,每两根相邻的弦是平行的,琴弓拂过,最多也只能同时拉响两根琴弦。
“明白了吧。”
我点了点头。
“这并非琴手的水平所限,而是琴的形状就是如此,无论是双音还是和弦,最多都只能在两根弦上响起。”
“那么…是否有例外的可能呢?同时奏响多道声音?”
“一般人们所听到的三到四根弦同时响起,实际上是指琴手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弓从多数的弦上掠过从而造成的错觉,即使是那样也只能在瞬间完成,一定要长时间的使三根琴弦同时响起,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样是绝对拉不出准确的音的,四根弦更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
可我的确听到了,那一晚在无人的黑街上,在血月猩红的光下,我的确听到了四道琴音。
难道实际上是四个人在同时演奏吗?
可那声音的一致和同步,分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定要说的话,也有一个传闻。”
斯托克摸了摸下巴。
“五十多年前逝世的帕格尼尼先生,据说能使四根琴弦同时奏响。”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数年前曾前往他的故乡瞻仰,有幸目睹他生前使用过的名琴,瓜尔内里先生制造的‘加农炮’,如果妮蒂娅能亲眼看到那把琴,或许就会明白了。”
斯托克将我捧着的琴拿了回去,将它立起来指给我看。
“一般的琴,琴码是圆滑的弧形,而那把琴的琴码却几乎呈一条直线。”
“是这样吗…”
“但若他能同时使四根弦响起的传说是真的,与此同时,他又是如何保证某一根琴弦振动时不会误拉到邻近的弦呢,那把琴的构造会使演奏变得极为困难,这是直至今日人们也想不通的。”
“正是因为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才会被称为大师吧。”
“关于帕格尼尼的传闻颇多,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谣言,甚至有人说他能用四指同时在四根弦上拉出四个八度,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
“也就是说,同时奏响四根琴弦并不是没可能,对吗?”
“如果你愿意相信那是事实,而不是传说的话。”
“……”
要将那一晚我切切实实的体验归结为虚无缥缈的传闻吗?
那个年代没有能记录声音的仪器,是以讹传讹也不一定,但既然有了线索,就比一无所知要强。
我猛地站了起来,原本就身体不适的我因为头部的血压不足而一阵眩晕。
捂着额头踉跄了两步。
“我要出去了。”
回头和斯托克说到。
现在出租店应该还没关门,我要把有关帕格尼尼的曲子全部借回来。
“别勉强自己。”
尽管这么说着,他却并没有起来阻止我。
“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带一份甜甜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