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会面临多少“两难”的困境呢?
两边都是重要的人,伤害了哪一个都会由衷的心痛。
两边都能照顾得到,谁都不会遭到不公的待遇,那是喜剧中主人公的待遇,真正的生活中,我们面对的大多是“选择”。
必须有人要因我的决定付出代价。
这种时候,决断力就显现出了它的重要性,通常人们的决定准则很简单。
择其重者。
做出选择不是难事,将它执行才是最痛苦的部分。
这也是我现在满怀不安的缘故。
卡洛琳在等我,而来的路上我遇见了伊芙,彼时的她就那样孤零零地立在道路中央。
空旷的大路上并无他人,正午骄阳的热度被萧瑟秋风冲淡,耀目的日光打在伊芙的白皙的脸颊上,她的表情前所未见的哀愁。
眉毛低垂着,泪眼朦胧,因受冻而透着红的鼻翼微微翕动。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我从未告诉她自己与卡洛琳的约定,要是说只是碰巧出现在这儿,这份巧合也太牵强了点。
更何况,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比起偶然的碰面更像等待。
她在等我吗?
想知道真相,所以开口问了她。
“伊芙?”
先试着轻轻呼唤了她的名字,对面的女孩并未回应。
或是说,一直都在回应着我的目光,她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直视着我的双眸。
“妮蒂娅。”
并没用平日里的称呼,没有过分亲昵地叫我“姐姐大人”,只是轻声念出我的名字。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要发生什么了?
不由得环顾四周,双手放在胸口,轻抚着开始加速的心跳。
世界仿佛开始颠倒。
视线所及的万物变得倾斜。
“请帮帮我。”
她的嘴唇未动,这句话却一字一字地敲在我的脑海中。
她怎么了,遭遇了不好的事情?被谁欺负了?
种种荒诞的猜想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根本没考虑是否有发生的可能。
“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话语轻轻飘荡在我的耳间。
我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这不是伊芙。
是她,又不是她的预感,比起我所知道的那个活力过剩的小姑娘,她给我的感觉更像初次见面时我认识的那个人,那个被劫匪挟持着也能保持面若冰霜的小女孩。
没错,就是那样。
我上下打量着,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不仅气质的不同,形貌上也有细微的差别。
她虽然穿着与伊芙同样的衣服,但真正的伊芙从不戴这样的白色长手套,但我与她初见时,她的确是这样的穿着。
在那之上——
在那之上,她又有哪里不同,今天的她多了几分哀愁和无助。
“妮蒂娅,我该怎么办呢?”
“请冷静点,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没有焦急的必要,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她只是那样立着,我就已经察觉到某种冷冰冰的东西。
说是触感,又似是而非,亦不像视觉、听觉或嗅觉,那些都是由外而内的知觉,而这冰冷的特质可以令人由内而外的打个寒战。
不知怎地,这股不统一、不协调的感觉令我想起了一个词。
死者。
她不像活人,而是亡者一般的冰冷,要说第一次见时还只是不善言辞的小姑娘,如今的她则完全撕下了那层伪装。
“你帮不了我的。”
她微微颔首,摇了摇头。
“你帮不了我的,妮蒂娅。”
她的右手伸向了腰后,似乎捏住了某种东西。
“我只是想试着问一问而已,但我知道,你帮不了我的,这只是绝望者的挣扎,妄图抓住现实世界的一根稻草,但我知道,自己只是对虚无的希望还抱有一丝幻想罢了。”
她的手伸出的时候,掌心握着一枚刀子。
泛着白芒的、长长的柄连接着短且锋利的刀身,是把手术刀,柳叶般纤薄而致命。
“伊芙,你想做什么?”
她昂起脖颈,上半身向后二十度弯曲,侧着头颅瞧了我一眼。
情绪复杂的一眼,似是仇恨,又似是怀念。
她骤然举起刀子,动作果断,毫不犹豫,与之前缓慢的动作简直判若两人。
她将刀锋举过头顶,对着自己的脖颈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播放至一半时,我就已经差不多明白她要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并没有时间让我想那么多。
我只知道,她大概是要做傻事。
所以我这么想着——
我必须得阻止她。
于是我做到了。
意识跟不上动作,只有之后的一幕定格在自己眼中时我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我从五米远处接近伊芙,伸手握住了她那与颈动脉只有毫厘之差的刀子。
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我不知道,大概又是伊恩所说的“应急机制”发动,但这些都无所谓,当前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我现在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脑子涨的轻飘飘,但还是立即看了看伊芙的状况。
她已昏倒,赶紧抱住了她的腰,轻轻放在地上,扶起她的上半身。
阖上双眼,但脸颊还有血色,胸膛仍在微微起伏。
痛—
一阵短促而激烈的骤痛从虎口处传开。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的那一下也伤到自己,被刀子划开右手,正血流不止。
我并不担心,这没有重要的血管分布,只是皮外伤的话一会儿血就会自己止住。
低头望向这个像伊芙,又不是伊芙,谜一样的女孩。
她的牙关轻咬,丝带上的银铃伴着微风叮当作响。
她从哪儿来,与伊芙又是怎样的关系?
我不知道,总之先送到医院吧,虽然昏倒的原因还不确定,但等她醒来大概就能问个清楚。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
正因如此,我才会心中不安。
我失约了,尤其这还是对卡洛琳而言极为重要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