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悲伤、沮丧、绝望时,人会用一种更直接的、物理性的感觉来形容此类难以描述的心情。”
少女巴普洛夫如是说。
“心痛。”
“因为痛是最直接的、最原始的不悦,任何人都能瞬间理解的感官,即使是失明、失聪者也能马上明了的知觉,而在我眼里,痛苦是纯洁的。”
她细语着,而我已濒临崩溃。
“紧张、焦虑、喜悦、悲哀,这些情绪都只会让人想的更多,让人的心思变得更加复杂混沌,而痛是纯洁的,因为在痛苦时就只有痛苦,并无其他;可人似乎天生就是泥沼中诞生的蠢物,他们竭力避免着痛苦,想方设法的逃离痛苦,从未想过拥抱它,使痛楚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当她手中的铃铛响起,三种不同的痛觉从身体的每一条神经袭来。
相互交织,形成彼此交融的混合物,比单纯的神经断裂时带来的警报更加难以接受。
“既然如此,将‘痛’的触感放大到极限,让大脑成为为了感受疼痛而存在的器官呢?”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没有阴谋,没有顾虑,只有在对方进入这样的状态时,我才觉得我们是可以沟通的。”
她在我面前蹲下,双腿并起,手托着腮,欣赏着我因痉挛而流着口水的惨状。
完全——
完全不能思考,正如她所说,脑子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哀嚎,也没有激烈扭曲的五官,连支配本能的那一部分也被夺走,全部的感官汇聚成同一种近乎本能的知觉。
眼镜滑落,一半斜着架鼻梁上,双目失焦,口张开着,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在椅子上,喉咙中涌起的唾液被微弱的呼吸搅起时呜噜作响,最终顺着嘴角留下。
旧而灰白的屋顶在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视线中渐渐远去,眼前是旧式显像管电视坏掉时不断闪烁的雪花,终成了一片昏黑。
积存着的尿液不受控制地从股′间汩汩流出,濡湿了长裙的布料,下半身湿了一大片,澄黄的液体顺着小腿汇聚到地面,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巴普洛夫饶有兴致地瞧着我这般屈辱的一幕,直至水流的速度渐渐减缓,开始一滴一滴地砸在之前的积水之上。
象征耻辱的、滴答作响的水声。
“咳……呃…”
我的瞳仁无力地勉强对准了她,想从口中说点什么,但只发出了无意义的模糊音节,身子时不时地抽搐着,负责肢体运动的大肌肉正在痉挛,而小肌肉群则不住地收缩,使我一刻不停地颤抖。
好痛。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在我看来仿佛十年般漫长,那是让人想立即自尽也不愿多忍受一刻的痛,是让人甘愿付出一切换来一秒钟停止也毫不犹豫的痛。
痛苦原本是为了警告身体出了异状的正常生理现象,而此刻成了只为施暴的工具,令我不禁抱怨人类为何诞生了如此不便的机能。
——!
在这一瞬间,又突然停下。
全身的痛苦刹那间消散,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五感、记忆、思考的能力和各种情绪正逐渐回到脑中。
她站了起来,看着仍不住哆嗦着的我。
“人们常说事不过‘三’,一而再,再而‘三’,三这个数字非常有趣呢。”
她笑嘻嘻地眯起双眼。
“三次,足够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习惯,也同时担任了‘容忍’与‘愤怒’的界限。”
“这枚铃铛,自从你与我相见后共响起了三次,‘三次’亦同样是使用理的必要条件。”
她欠身,用手抚着我已不受控制涕泪横流的脸。
“三次响起之时,姐姐大人所感受到的分别是撞击的钝痛、擦伤的刺痛、割伤的骤痛,单从肉体而言,这便是人能直观感受到的最基础的三类痛苦,自此之后,当铃铛再次响起之时,同样的痛会再度袭来,只不过变成了加强千万倍的折磨。”
意识渐渐清醒,能稍微听懂她在说什么了。
“这份能力的名字,叫做‘条件反射’,正如其名,给予一定的条件,获得一定的后果,当条件再度出现,即有与当时同等的‘反馈’,说到头,与‘仪式’也有着三分相似之处。”
我皱起眉头盯着她,思考着如何脱身,这样的酷刑我可受不了第二次,伊恩仍然没有出现,那个没用的家伙这种时候跑到哪里去了呢。
“哎呀呀,别用这种像要杀人似的目光看着我嘛,这可都是为了您好,一般人我可不认为值得我赐予痛苦的这份殊荣,我可是非常喜欢您的。”
“生…咳咳——”
夹在嗓子中的唾液呛到我了,漫在鼻腔与口腔的夹缝中,有种辛辣的怪异不适感。
“生不如死的折磨也能算‘殊荣’吗。”
“唉……”
她长叹了口气。
“我已经说过了,痛苦才是纯洁的,是连结你我的纽带,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信任和接纳你。”
“那么这份信任是你单方面的渴求吗?”
听我这么问,她不作声了。
“这只是你的诉求,却未考虑我的想法,这绝对不是什么‘爱’,只是你的自私罢了。”
“……”
她对我稍微皱起了眉毛,自信而暴虐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
显然我说中了。
我看得出来,她即偏执又矛盾,渴望着理解和关怀,同时却又谁都无法信任,因早年的经历对这世界充满了阴暗的臆想与揣测,同时又希望从这昏黑的夹缝中寻找一丝温存。
无情而多情,可怜又可恨,正是巴普洛夫矛盾而悲哀的真实。
“说再多也是无用,改变不——”
“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费力地扭过头向右侧瞧去,却发现屋子的门已不知何时被打开,而伊恩正倚在门框上看戏似的望着这边。
“我还以为妮蒂娅会吓得哭着求饶,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时间静止在这一瞬。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而下一秒,我已经在伊恩的怀中,原本身下的椅子被替换成了他的双臂,巴普洛夫则被对方迅捷的动作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向后连退两步,看得出是勉强避开。
“至于你嘛…”
伊恩扭头望着她心有不甘的表情。
“竟然把妮蒂娅弄成了这样,可不能轻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