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为了避难而触犯了禁忌,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我仍面临着险峻的问题。
这是哪儿?接下来我该往哪里去?
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来到了这间狭窄压抑的小屋,那女人见了我一身是血的模样,立即扑了上来。
但她现在已经躺在地上,身首异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仔细回忆一下,似乎并非是威胁的意味——
她神情慌乱,手中也没拿着武器,我更没从她身上察觉出丝毫的敌意,但我还是本着绝不冒险的准则执行了心中的想法。
刹那的一闪,没有痛苦,也没有留下思考的时间,恐怕直至意识消失她都不明白那瞬间发生了什么。
血迹漫过我的鞋底,腥味刺激着嗅觉神经,眼皮开始不自觉地抽搐,没做任何激烈的动作,心跳的频率却正逐渐飙升。
身体与灵魂的偏差渐渐修正,长久以来建立的、不光与灵魂牵绊,甚至扎根于身体的联系亦同时腐蚀着我的神经。
开始心痛。
真是久违的感触,不知为何,我竟突然开始心痛了,眼角渐渐溢出泪水,悬在脸颊的正下方,凝成饱满的一滴,最终坠落之时,与暗红的血渍融为了一体。
不是第一次了,我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凭经验判断,这种感觉会发生的条件是——我伤害了对这具躯体而言最为重要的人。
如果可能我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但刚刚从命悬一线的危机中逃离出来的我仍是惊魂未定的,任何不确定的人或事我都会在到达自己的容许距离之前使之消失殆尽。
啊啊…真是烦躁。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感情丰富的家伙,家人?朋友?不过是死掉了一个人罢了,为什么从刚刚一直心痛到现在。
我讨厌被伤害和背叛,但这痛苦如我之前所说,正腐蚀着我的灵魂。
不能那样,即使稍微回归正常人的心境就再也回不来了。
爱与恨是完美的毒品,是无论怎样坚定的意志都无法挣脱的旋涡,即使对我而言亦是如此。
但一旦堕落其中就成了一介凡人,而凡人是会受伤的。
所以我要避免任何的“情绪”,避免成为“凡人”。
深呼吸一次,适应着这污浊的空气,仔细梳理脑内残存着的讯息。
这一次算是侥幸逃脱了,那个扑克脸的混账,下次绝对饶不了你。
恶毒地咒骂着,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立即停止了这样的行为。
咒骂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会徒增愤怒,何况对于我无法“咒骂”这件事,还有着更深的理由。
内心的活动,希望某人获得幸福,希望某人受到伤害,这是对谁说的?
是对自己吗?
即使是无信仰之人偶尔也会向神祈祷,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目睹过神的降临,所以无法确定它们是否存在。
那么若是亲眼见证过呢?
恐怕立即就会成为最忠实的信徒。
而这种态度的转变,则始于“祈祷”二字。
只要曾经祈祷过,曾经咒骂过,那么就已经证明了在潜意识中对神存在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
不信,是因为没有见证,信,是因为目睹了神迹。
对我而言,即使这双眼睛记录了千万次,也绝不会成为信者。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绝不会“咒骂”或是“祈祷”。
从自我暗示的潜意识层面就已经杜绝了成为信徒的可能,自己是注定要毁掉它的人,怎会被它的意志左右。
趟过岁月的泥沼,在土地与文明的余温中幸存,他本该敬仰人的伟大——
他的确曾经是这样的,可如今已经彻底倒戈。
自称从人的暴行中觉悟了,可他真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吗,他真的曾将这个世界放手交给“人”来治理吗?
只不过肤浅地观测了半生的岁月就得出了那样的结论,如此草率的行为我怎么可能容忍。
在这之上,他甚至将曾经的自我完全否定,企图凭人的手创出新的神明。
那怎么可能呢,神的意志是有缺陷的,人的意志更不可能完美。
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掸落身上的灰尘,颅内还是嗡嗡地发痛。
将那个女人的尸身踢到一边,这屋子里没有任何的新品,完全呈现出贫穷落魄的惨态,只是被抹的一尘不染,足见主人对它爱护有加。
但也只是会逐渐消磨的东西罢了。
有形的终究会化作尘土,我想给“来世”留下的遗产,并不是铁一般的秩序,也不是无法撼动的准则,那都会被人的贪婪腐蚀。
我要留下的,是足以永久改变观念的“经验”和“教训”。
打开了窗子,外面同样是个不可饶恕的世界。
但我无力插手更多了,它就这样继续腐烂下去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炽热的气浪扑在脸上,目力所能及的一切都在热浪下扭曲,跳着诡异的舞蹈。
手扶在窗框上,我观摩着这双骨节粗大的、粗糙的、男人的手。
动作与经验产生了不协调,视线也变高了。
这会让我的行动受阻,现在正是危急关头,我必须马上回去,怎么会让这种小事拦住去路。
比起双眼,回忆着往昔的容颜,启动根植于灵魂的术式。
睁开双眼之时紫色长发已翩然及腰。
“哈啊……”
舒了口气,喉咙中传出的已经是纤细高亢的声音。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望着眼下的一片狼藉,思虑起今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