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进步来源于思维的激辩,正是思想的火花点燃了社会每一次进步的初始火苗。得益于这种经验式的进步方案,人们使用各种各样的会议来引导社会的治理。
可会议却在发展中逐渐变样了,过分包容的氛围只会通过表决诞生出群众的折中。事实证明,大多数未经充分准备与周密筹划的会议只会造成大多数事不关己者的时间冗余。
就像这次班会,和班里的大多数人其实毫无关系。在我举起手后,班级里又恢复了几分钟前的喧嚷。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除了我们三个人有所参与外,其他人都只不过是适时看热闹的人而已。
偶尔,校园中还是会吹来一阵微风,轻抚着竹叶在教学楼后摇摆,哗啦哗啦。
这群细碎的竹林栽在这里也有一年多了,可却依然不见其有与旁边栽了几十年的老树比高的趋势。怕不是移栽过来的时就是这种景观小竹林,所以永远也不会长大了。
真是可怜,还没成长起就被限制了生长的高度。不过正因为它性格柔弱,不会漫天长高,所以才能作为景观树,受人观赏、祈福。如果它过于冒尖儿,影响了教学楼的阳光,不合乎了这个观景园的需要,就会被削枝、砍断。
“嘿!”
正在我思索竹子的一生时,廖姐从背后追上了我。
“笑笑,一起去吃饭吧。”
“免了,文化节的事我还焦头烂额着呢,我可不想和你闲扯下去了。”
“看你们刚刚还在教室里讨论,结果如何啊!”
当然不尽人意啊。
“廖姐,”略微仰望天边的白云,我向廖姐询问,“我们真的应该帮黄夷霄保持住这样的人际关系吗?”
廖姐是个过分热心的人,又是身兼老师之职。顺着她的指引,我发现了黄夷霄的人格弱点。即使能够妥善处理与周围众人的人际关系,即使可以扮演着合理的人物形象,即使试图让所有人在这场交际中都不受伤害。
原本我认为这样的人着实厉害。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黄夷霄的善良没错,但这种浅薄的人际关系并不能一劳永逸。
昨天清晨我在校门口搭话的人现在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叫孙甲源,是一个很爽朗的男生。昨天我仅仅是在校门口主动和他搭了话,今早在因为英语课代表的懒散而将需要散发的作业本直接堆在讲台等大家自己找寻时,孙甲源就顺便帮我找到了放在了我桌上。
这样发本子已经是常事了,但有人给我拿本子还是第一次发生。
人与人的关系不会一成不变的,我只是微微展露善意,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友情。
这着实很珍贵,我也很珍惜。
但黄夷霄远远不同,我只是牵出了寥寥数条和别人相关联的线,可黄夷霄却密密麻麻地与每个人都相互牵连。原本我天真的以为黄夷霄可以妥善处理好与每个人之间的亲疏间隔,这就可以为她减少很多麻烦事。可只有实际经历过人际交往才会明白,由她引出的这些线互相交织、折叠,已经远远不同于一开始建立的可以轻易处理的关系网了。
如果仅仅是有的人过分亲近关系造成的难堪,或许黄夷霄还可以准确处理。但是她过于善良了,即使是和一些边缘化的人群维系关系,也是因为她的善良。正是这份善良,造成了她的人际网逐渐走向崩塌。
她的友善必然导致处理事务时,促进双方关系向积极地一面发展,而同时将若干条线共同拉近,自己则会受到意想不到的牵制力。
不是所有的在人际交往中的对方都会注意到自己的距离,那么只要黄夷霄合理拒绝就行了。可问题就出在这儿,黄夷霄不会拒绝。
她维持着的人际关系,实际上只是笨拙的复杂。
并不是说交到更多的朋友不好,也不是说朋友必然是非常现实的关系。而是,在处理朋友间关系时,总会遇到一些对方没能考虑到但需要你去贴合的事情。不是所与人都能在交往中都能为对方着想到位,但这种缺憾则会被感情这种美好的事物润滑。可黄夷霄不一样,她却会为别人尽可能考虑,这样就将她在人际交往的互助圈中陷于天平的不利端。
没有人能在人际交往中为双方都思虑周全,考虑多了自己,对方就会受到损失;考虑尽了别人,自己则就意味着付出。
所以人有着维持交际的极限数量,这是为了能够有足够量的感情去顺滑人与人之间的不尽然相似。
可黄夷霄没有交际上限,这样反复的付出下沉,最终会拖垮她。
这就是名为黄夷霄的,我所看到的她的交际真实。
基于此,我提出了疑问。
廖姐引导我,要让我去帮助维系黄夷霄的这份真诚。可这真的对吗?
即使我帮她暂时维系住了这份真诚,当我离开的时候,她更加会被这份真诚不遗余力地吞噬。
所以我问廖姐,我们自顾自的这样帮助她,真的好吗。
看似解决了燃眉之急,实际上则是推波助澜。
“这件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呢,”廖姐走到了我的身边,用一向她其实本质上的冷静声调说,“可是笑笑,如果这些,都是黄夷霄同学主动要求的,会怎样呢?”
“如果是她请求我拉你进来的,会怎样呢?”
风穿过浅浅的竹林,没入漫天的巨树,摇动着整个林中的树冠哗哗作响。
高二唯一一次的文化节,才正式展开序幕。
很快周日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我孤身一个人推着车子,向学校大门口走去。
下午班会结束的时候,黄夷霄、我还有郑雯雯进行了一次象征性的小讨论。
虽然后半节班会上我在纸上画了好久,但也实在没有想出什么很好的代表班级色彩的项目。其实要是展示和表演的话也是有很多项目可供选择的,比如做展板、画插图、写文章,或者组织在文化节的晚会上唱歌或者提跳舞都是好主意,但以我的艺术追求,实在想不到能够符合这个小组水平的策划。毕竟我加入的是黄夷霄组,总得想些符合我们组实力的项目才行。何况据我所知,这个郑雯雯也是个实力非凡的才女,在全校几次的演出中都收获了相当的名气。
可越是拥有这么高的配置,因为思维的局限,我就越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在讨论还没进入正题时候,我依旧在不断思考。既然已经有这么两位大佬傍身,那能力低微的我就该绞尽脑汁去支持她们了。
首先是在我左面的郑雯雯发言了。
“说来决定要做什么我还是没什么很好的想法。”我们三人就围坐在我的课桌周围,是郑雯雯主动凑过来的,我就坐在原位,黄夷霄转过身来,郑雯雯坐在过道面。
“要不就明早趁着早读的时候集思广益,看看大家想要搞什么吧。”她自顾自地只和黄夷霄讨论着,反正我暂时也没法提出什么建设性建议,也就没有抬起头参与,而是继续在纸上捉摸着。
“不过,”但毕竟是小组一员,为着组内目标高效推进还是我必要的责任,“我们总得先拿出一个思路或者初步方案吧,大家要是有思路的话班会也不会没人应声了。”
没做好准备的话就只是将问题拖沓到之后,最后只能草草了事而已,这是我定下的我们“黄夷霄组”所不可容忍的。
“那你说说你主动举手了有什么好主意呢,”郑雯雯撑着头问我,口气倒是带点儿不屑,“我举手只是因为看没人支持黄夷霄,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反正没什么想法,就听听你吧。”
“策划。”
她故意强调了这个角色。
“你不是很会唱歌吗,跳舞也不错。文化节的晚会是9月21日,如果现在开始练习,准备起来符合校园生活、立意积极的节目,我想效果肯定会不错吧。”这就是我在罗列的一系列方案中,觉得可行性最大的一个了,虽然存在着一些小瑕疵。
“啧,”郑雯雯故意拱了一下鼻子,“这个还是算了吧,我是准备参加晚会,不过校园立意的就算了吧。”
她看着就对我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不仅如此,还补充了一句:
“你这个想法还是算了吧,比起黄夷霄差远了。”她的视线始终没有在我这边停留很久,“对吧,有什么想法?”
“嗯,”虽然同样是容貌姣好,黄夷霄就很可爱地嘟着嘴,略偏了下头,做出了一个短暂思考状。看起来她也在本子上做了很多准备呢,比起我的光是看着就整齐还有条理很多。
看着她的小本已经写了一大段思路了,旁边好像还画了一个简单地设计图,以我的标准简直基本算是大致成型了。短短十几分钟就策划到这么精密,真实不亏才女之名。
对比起来,我侧面这位慵懒的“才女”就差得远了。
“嗯呢,”手中搓动着笔杆,黄夷霄发言了,“我是有些想法了,不过老实说还没到和大家讨论的时候呢!”
“大致思路呢……雯雯不需要非得唱歌了。”她边思索边组织措辞。
“要唱也可以了,只不过我实在没什么思路,就看你怎么安排我来打下手就行了。”
“不过暂时整体的策划我还没决定,所以分工也不明确,”她合上了笔,“等我再计划一下吧,明天再征求一下大家的思路,然后再确定大家需要干啥吧!”
“好吧——”
“可是看起来事情还很繁忙的,”只是稍晚于郑雯雯赞同的声音,我也提出了我不同的意见,“我觉得我们要不还是吃完晚饭后再集合起来研究一下吧。”
能聚集起来大家讨论肯定能大大提高生产力,只交给黄夷霄一个人就太辛苦她了。
“别了吧,”郑雯雯已经站起来了,“我还得回家吃饭,赶不及了。再说你让开会也没什么好的主意,说不定只是耽搁黄夷霄时间呢。”
就这样,这场小讨论结束了。
今晚的云雾更加朦胧地锁住了明月,虽然比昨夜不是那么清晰,但看来依然是一轮美丽的明月呢。
今天下午廖姐的话着实吓了我一跳。
“如果是她请求我拉你进来的,会怎样呢?”
推着自行车的我走出了校门。
原本我只是以为我和黄夷霄单纯的联系就是从她那儿获得有关蓁蓁姐的消息。可看来我是被前些日子繁忙的生活冲乱了,原本的黄夷霄,似乎也和我有着我不明白的交集。
……
“她请求……?”
这个话题是如此难以置信。
“怎么说呢,”廖姐解释到,“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更多的事情,不过这个计划,黄夷霄恐怕是这学期一开始就制定好了呢。”
这学期开始,廖姐说得恐怕不是昨天,而是更早的8月份。
“你说的不错,虽然我也认为黄夷霄同学需要帮助,但我却不认为这种方式是帮助她的最好方法。可既然她如此找我倾诉了,我身为老师也不好置之不理。毕竟今天班会上逼你入局的事虽然是我做的,但我也认为这样很不妥,对黄夷霄同学来说。”
“不过说到底我也所知甚少。”廖姐如此解释。
……
似乎在蓁蓁姐这层复杂的关系之上,我和黄夷霄的联系又横生了很多枝节。
也许也不是横生,如果是从补课期间就开始的话,黄夷霄的计划甚至早于我遭遇了蓁蓁姐的时候。
从补课结束开始第二段假期那天起,我本以为黄夷霄就牵扯进了我的故事中。但仿佛现在,我只是陷入她的布局中的一枚小棋子。在实力不对等的棋局两端,面对她大开大合、挥洒自如的布局,我在不明所以之中只能被动跟随着她去应招。
结果导致整个局面乱七八糟。
这两天平稳的校园生活一直提醒着我又让我忽略了一件重要事情,那就是——
黄夷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预示我猫妖到来的是她,致使我入局帮助猫妖的也是她。
被动的校园生活与一直试图把我扯进混乱局势的矛盾举动,让我对黄夷霄这个人的认识似乎产生了模糊。原本我以为我是对黄夷霄的生活推波助澜的人,但实际上一直推动着我前进的人则是她。
步步为营,丝丝入扣,她将我掌控地十分完美。
我原本推想,黄夷霄大概拥有言灵一样的能力,但似乎现在我又不确信起来了。
就像这被云雾围绕的月亮一样,变得虚幻起来。
刚走出校门,推动车子的我就停了下来,因为我就看到黄夷霄就等在前面。
和她的同伴被我称为“路人女配”的冯璎一起,就站在我前面不远的必经之路上。
因为我讨厌拥挤的放学路,而且还要取自行车的关系,出校门的时间都是和步行者不符的。所以,黄夷霄看起来就像在那里等我一样。
“嗨!笑笑。”
还隔着几米远,黄夷霄就看见我挥起手来开心地和我招呼。
靠近她们两人,我移动视线同时点了下头,算是回了她俩的招呼。不过实际上和我打招呼的只有“千金一笑”一人,而“路人女配”根本没有搭理我。真是的,我老觉得和她合不来,也不知道她老看着我哪里不爽。
不过这份气恼就用黄夷霄的笑容来填补吧。
“笑笑你出来的真是好慢啊!”她走在我侧身稍靠前一点儿,微风吹着她的声音,让我觉得少有和她如此贴近。“我差点儿以为,笑笑你都先走了。”
那不可能,只要稍微思考一下我的放学行动和预计回家路线,利用黄夷霄级别的推理能力,很容易就能抓住我。失手概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黄夷霄突然侧头,对我露出了调皮的笑容。正好走到了马路边,灯光比校门口充裕一些,在等人行斑马线路灯期间,我瞥到了这一笑容。
“当然是很感谢你了!”
调皮中充满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似乎我的不懈努力,只是为了看到了这份笑靥就满足了。
不带一丝掩盖,发自内心的纯真甜美。
似乎我十分不擅长被别人感谢,这时候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会了,”我不好意思地应付,“倒是你,考虑好明天拿出什么计划了吗?”
“也是呢,道谢很多余嘛!”黄夷霄爽朗地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我也帮了你不少呦,我们的关系这么铁了。”
“笑笑你不用担心了,”她撇了一下眉毛,“我已经有思路了呢!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好好地享受着这次文化节。”
“让所有人都好好享受没有遗憾的高中生活。”
红绿灯闪了,在还未止歇的滚滚车流之间,车辆开过的噪音似乎掩盖了黄夷霄最后这笑声喃呢。变幻的红色与绿色,往返的深浅有别的车灯,勾勒出黄夷霄平静的侧脸。
“什……”
“那笑笑我们就先告辞了呢,过马路喽!”
在我还没问出这句话,黄夷霄就挽着冯璎开心地离开了。
其实我要回家的话,也是要过这条马路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虽然闪着活力的光,但似乎在诉说着不要追来的停止。
黄夷霄又承担下了所有,就想去年的文化节大力操办一样,今年的文化节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我铆足了劲想要帮她,可是着力处却软绵绵的无法发力。我也无法责备郑雯雯的消极参与感,虽然说了要参加,但每个人毕竟有自己的想法。这也并非什么人性的自私,而是天生的人都会期盼安稳。
而面对这样想要休憩的人们,黄夷霄逐渐接下了所有,并希望所有人都能在这个文化节得到享受。
虽然似乎是被算计其中,但这样的黄夷霄我实在无法责备。就像她说的,她的的确确帮了我很多。这不是在向我炫耀付出,而是我本就应该去报答。
可是,你的笑容最后……
在车的灯光最终暗淡的时候,我瞥到了,她的平静下潜藏了一些落寞。
为什么不能持久?
即使看起来像是黄夷霄是在算计我一样,但用围棋来类比的话,她就是在对我下指导棋。不是为了给我故布疑阵引诱我深入,而是期望着我做出正确的决断。从她落下星位第一手后,每一手布局都别有深意。
可我还是没能理解她想让所有人都享受不留遗憾的高中生活的意义。
也没能明白她一直在我面前提及妖怪的道理。
过了马路,冯璎询问黄夷霄:
“还不提醒他吗?”
黄夷霄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只剩5天了吗?”
人与人只要交往,就会互相留有残缺。就像仰望天上的月亮一样,不是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