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嫣然缓缓地抬起头,外面此时正是狂风呼啸,紧闭的窗户承受不住这种风压,“吱吱”地发出痛苦的声音。下。下一秒窗户瞬间被风撞开,一阵风挤进屋内,烛台上的蜡烛挣扎了一下,最后仍然是无可奈何的泯灭了光芒化作一缕轻烟。
顿时,两人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纳兰嫣然手中的竹制毛笔微微悬空停滞在纸上方,手不自觉的颤动一下,一滴墨顺着笔尖逐渐滑落,在纸上炸开一团刺眼的墨迹。
第一滴落下,紧接着第二滴,慢慢的,刚才所写的汉字已经被墨水模糊了。
纳兰嫣然这时方才想起来,萧炎曾经也是地球人,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故乡。
这个感觉是……游历四方的游子,在饱受风霜之苦时,遇见了与自己同一个故乡出来人。这种信任感,怀恋感,无法形容。
可是……可是……萧炎是否还记得曾经的往事?
纳兰嫣然欲言又止,喉咙里始终没有发出过一个音节。
这种事,本将应该埋在心底,不能被外人发现。或许经过许多年后这种感情就会被消磨殆尽。萧炎之所以能够忘掉一切,可能也是如此吧。他有爱自己的家人,有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他有令人羡慕的尊师……
他一出生,财富,亲情,爱情,天赋集于一身,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是纳兰嫣然仰望都仰望不起的存在。
说到底,纳兰嫣然有些妒忌了。
为什么萧炎能够从离乡背井的苦痛中走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拥有一切,而自己却一无所有?为什么他仅仅是吃了三年的苦头就可以平步登天?我在他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十年,可却世界容不得我。
纳兰嫣然眼中闪过云岚宗,闪过纳兰府,闪过了此时此刻所在的村子。
她淡然一笑,千言万语化为了一缕青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缓缓化为了一个“忍”字,沉重的压在心头。
萧炎见纳兰嫣然久久没有回应,他用力的握紧垂在身侧的手,然后深吸一口气。
“纳兰小姐!”
萧炎紧张的盯着纳兰嫣然,心里期待着她将要做出反应。
纳兰嫣然鼻子随着吹进来的风,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熟悉的药。这就是纳兰嫣然一直给陌生的男人配的药。
即使纳兰嫣然再怎么不愿承认,但是眼前的萧炎就是那个自己救的男人。
她不知道萧炎是一直以来都在装疯卖傻,还是最近刚刚恢复神智,更不清除他在此时点明两人的身份所谓何故。
但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慌乱,也许早在一开始时,她就在潜意识中为今日被他人揭穿身份的这一幕开始演练彩排了。
救人的时候,纳兰嫣然还自嘲的想,如果自己救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那么她也是认了。可是命运往往要和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纳兰嫣然伸出手将身前的粉红色的双马尾整理了些许,好似这样能够服死抚平心中的此时波澜。
“那么晚了,萧炎公子来此地有何事?”
纳兰嫣然只是用着平时那样淡然的语气,礼貌性的回答萧炎那算不上问题的话。其实也是间接上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就算不承认又能如何?
纳兰嫣然明白,既然萧炎出现在了这里,如果向他低头求情,那么自己的伤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也就是说,这是上天给予她的一线生机,亦是断绝一切希望的死局。
低头?纳兰嫣然做不到,更别说对象是萧炎。
萧炎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呆呆的看着纳兰嫣然,希望在她的脸上能够看出什么弊端。
“如果萧炎公子只是来说道谢之事,那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对于救了萧炎这件事,纳兰嫣然不敢承认,她只认为她只是救了那个痴痴呆呆,浑身上下都是伤的陌生男子。
让纳兰嫣然更羞愤的是,这段时间纳兰嫣然竟然对他如此的亲密,简直到了堪比情侣的程度。这让纳兰嫣然更加不愿意看见萧炎了。
月色如银,屋内端坐于窗旁的少女,在月光的照射下,脸色更显晦暗病态。
“纳兰小姐此话言重了,我自知我当时身受重伤,如没有纳兰嫣然出手相助,我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还是一个问题。”
“萧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就算嫣然不出手,也会有其于人救下萧炎公子。”
纳兰嫣然脸上,尽显疲乏之意,对话时,语气更是柔软无力。只要是正常的男子,看到如此让人心疼的一幕,绝对不可能不动心。
“可是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我怎么能够放之不屑一顾,这样我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吗?”
纳兰嫣然心中已经有些许烦躁,并不打算和萧炎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于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萧炎公子若是无其他事便离去吧。夜已深,嫣然有些困乏,就不奉陪了。”纳兰嫣然说着,伸出手想要关上窗。
可是她没有想到,萧炎竟然趁机这个时候抓住了纳兰的手。
纳兰嫣然大吃一惊,急忙想要挣脱开,却是因为常年的药物作用,身体早就大不如以前,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又怎么能够挣脱出萧炎这个斗者境界的武者的手。
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萧炎!快放手!”
纳兰嫣然被抓住了手,犹如一个弱女子一般,红着脸不停的抽扯着手。
萧炎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的松开了抓住纳兰嫣然的手。
纳兰嫣然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的往后退,和萧炎拉来距离。她本以为萧炎再不济也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她一遍喘着气一边抚摸着被萧炎抓住的部位,那里已经被留下了萧炎红红的手印。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不停的摩擦着,想要把这道红色的印记给擦掉一般。
刚才的一顿挣扎,其实就已经用光了纳兰嫣然所有的体力。现在纳兰嫣然已经没有办法进行什么有效的抵抗了。如果这时候萧炎**大发,把纳兰嫣然就地正法了……纳兰嫣然或许只有咬舌自尽这条路可以走了吧。
“萧…萧炎公子这是何意?”
萧炎从抓住纳兰嫣然的一刻起就已经后悔了,看着从纳兰嫣然眼睛里射出非常明显的抗拒和远离的意味,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我……”
萧炎哑然,百口莫辩,只是张了张嘴巴,并没有说出什么。他只是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对于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事情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想着,如果老师还在的话,一定能够有办法解决这种局面。
纳兰嫣然冷冷地看着萧炎,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萧炎公子既已伤愈,此地住处简陋,就不留久住了,公子尽管离去就好,救命之恩不提也罢。只望萧炎公子高抬贵手,不对嫣然家里人提起我的行踪,容我在这个村子里多苟延残喘些时日。”
萧炎脸色大变,这一次纳兰嫣然可是有些狠心了,下的逐客令毫不留情。
萧炎走到门前,推门而入,“纳兰小姐可是在撵我走?我是不会走的。”他脑子里想着这些日子,竟是不想就那么和纳兰嫣然分别。
“也是,要走也应该是我走。”
纳兰嫣然对着萧炎甜甜的笑了笑,萧炎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纳兰嫣然初次到萧家时,两人对相的情景。
不过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了纳兰嫣然想要逃走的迹象,伸手便拦住了纳兰嫣然。他和声和气的劝解道:“纳兰小姐如今有伤在身,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萧炎和纳兰嫣然心里都明白,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各种意义上都是,这也是为什么纳兰嫣然那么久了依然藏在这个小村子里的原因。
“萧炎……你!”纳兰嫣然被气的说不出话了,身体在次警惕的远离了萧炎。
萧炎就这样堵在了门口,一步不让。
“抱歉了,纳兰小姐,我已经把你我两人的情况写到信上,算算时间这封信大概已经被送到你父亲手中了。自你失踪后,你爷爷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你父亲更是着急的满国的找你,因为你更是和云岚宗宗主吵了一架……算了,我说再多你也不信,只要你见到你父亲,你就知道我说得真假了。纳兰小姐,一起等着他们过来可好?”
萧炎不知道纳兰嫣然为何要逃跑,只当是不想愿意成亲罢了。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纳兰嫣然和纳兰肃的矛盾。是了,他怎么知道?萧战对他可是呵护到了极点。
萧炎只是认为只要两人见了面,就会互相和解。毕竟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不担心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
谁知道纳兰嫣然听了萧炎的话,脸色愈发愈苍白。只见纳兰嫣然惨笑一声,身子一颤,不停的咳嗽。
只是,这咳嗽,和以往听的不大一样。这里的,似乎咳得比较重,像是故意而为。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样。
只是内脏并没有咳出来,倒是咳出了一大滩血迹。
“纳兰小姐!”
纳兰嫣然的身体应声而倒,身子就那么跪坐在了地上,上半身勉强用着手臂支撑才能不倒地。
萧炎急忙想过去扶起纳兰嫣然,却被纳兰嫣然一个平淡无奇的眼神压了回去。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时候过去,就真的无法挽回他和纳兰嫣然的关系了。
但也只是愣了一会而已,萧炎在心中责怪自己。明明纳兰小姐都那么痛苦了,自己却还在担心自己的问题。
萧炎不想看见眼前的这位少女痛苦,唯独不想看见这位少女受苦。
萧炎再次准备上前去的时候,纳兰嫣然已经慢慢地让自己平靠在了房间里放置的书架上。深邃的眼神看着萧炎,宛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让人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萧炎公子可是对嫣然有意见?为何要三番两次的将嫣然往死路上逼?”纳兰嫣然没想到萧炎的速度那么快。她本就不对萧炎暴露她的行踪抱走任何希望。只是她没有预料到,萧炎竟然行动得那么快。
萧炎是真的没这个意思,他心底又是难过又是愤怒,他被纳兰嫣然气得浑身发抖,他忍不住说道:“你又为何如此固执?纳兰伯父因为你逃婚一事,心里难过又是着急,就连你爷爷都受到打击,一蹶不振,重病卧床。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要你回家叫他们一面有何难?”
纳兰嫣然听见纳兰桀卧病的消息,眼神还是波动了一下,到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依然还是那副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脸色。
萧炎不忍心再去看那张苍白的脸,趁着火气还在上头,转头离开了房间。
“纳兰小姐,你好之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