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农活变得越来越繁忙了。村子里的人,只要是能够下地的男性都被迫下地耕种去了。那些人自然也包括大部分的学生。
他们本就是村里劳动的一份子,只是遇见了其他的出路而才去读书的。而如今教书先生已不在了,没有学出什么本事的他们,大部分都要恢复原本的生活。
当然也有才思敏捷的学生在这几个月学到了些皮毛,吹嘘说学到了老师的学识,告别家人去镇上找工作去了。
要是说纳兰嫣然的到来对他们有没有什么变化。自然是有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根据纳兰嫣然提的建议,重修大路后,渐渐的有一两个行脚商人来了。又因为这附近生长着药草,即使不是那么珍贵,但是也会有不少商人过来。
于是乎,这座村子里外来人变多了。
形形色色的人村子里的村民都见过了,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因为外来人多了,这时纳兰嫣然的教书就起到了作用。不光是记账还是语言交流,都不是那么困难。
村民们再一次想起了纳兰嫣然的好,为了纪念这位老师,他们特意在重新召开的学堂里修建了一间书房,并将纳兰嫣然所抄的书都放了进去,命名为云然房。
其实也就充当着图书馆的作用罢了。因为纳兰嫣然所抄的书大部分都有典故在其中,典故又是根据历史故事改编的。斗气大陆自然不会有这种类型的典故,所以想要看懂非常困难。纳兰嫣然便在每个需要解释的部分写下了这个典故的意思。
纳兰嫣然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抄来的书就是抄来的,也会原原本本地写上作者的名字。
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
纳兰嫣然这一生都围绕着自己和别人之间转动,漂浮不定。
要说这是优点,可也是缺点。
可这些都不关这些只想要安稳生活的村民的事了。他们如今正在烦恼着怎么才能够从路过的商人身上多捞点油水。
正午的阳光太过于激烈,周围的空气被灼烧得有些茫然无措,滚滚般的仿佛看到了蒸汽。空间都被这热量烘烤变了形状,有一股扭曲的上升的感觉。
本应该是一片祥和的的村子,如今外面来了一班人马。人数不多,方才数百人。但却是这个村子人数的好几倍。
那帮人,全副武装着,即使在这燥热的天气里,依然穿着厚重的皮甲, 他们手中崭新的武器,此时在烈日的照射下,反射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令人心生厌恶,同样也让人胆寒。
不知是兵器杀过人还是人杀过人,一排排的士兵排列在村外,将村子包围得水泄不通。本来杀过人的人就比较凶狠,这下一群站在一起,不曾上过战场的村民就显得极其的害怕。
村里所有的成年男性都手中拿着刚刚从田地里拿回来的锄头等工具当做武器。女人和孩子都躲进了屋子里,偷偷的用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过村民毕竟就是村民,无论怎么反抗都不可能抵抗得过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更何况这些是武者。
这时候拿起武器,反而给双方之间剩余的谈判机会弄僵。
虽然谨慎点是好事,但像这种绝对压制的局面,有一点想要反抗的动作都是致命的。
老村长毕竟也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活的也长了,看事看得准。这群官爷平时也就和我们没有来往,如今那么大的阵势,估计是看上了村里的什东西。
既然是这种大人物都在意的东西,留着肯定有杀身之祸,还不如交出来。
老村长猜的八九不离十。
对面的士兵的领头人似乎很不满意村民的反应,如今皱着眉头,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村长心中大喊“坏了。”赶紧劝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放下武器。如果惹怒了这位大人,全村的人都可能会遭殃也说不定。
老村长作为村民一方的代表,上前去搭话。“不知大人来我们这个小村子有何贵干?”
“寻人。”士兵的领头人仅仅是谈谈地回答了老村长的话,不喜不忧,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老村长听了领头人的回答,暗暗叫苦,还以为是出村子闯荡的年轻人在外面惹了什么大事,祸殃池鱼。
“不知……大人要找什么人?”
领头人可能是这才注意到老村长,心中颇对其不大在意。也只是极其普通的瞟了一眼老村长,老村长就被吓得冷汗直流。
“在下来寻自家小女!”
老村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想:“原来是来寻找他家的大小姐。”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长相如何?实不相瞒,我们这小村子也就那么二十多户人家,大多是乡村泼妇,看着像大人家小姐的人实在是不多。”
“本人姓纳兰!小女自然也如此。至于长相……小女有一头粉红的头发,在这村子里怕是非常的显眼。你可有印象?”
领头人粗略地扫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因为都是男人,自然没有纳兰嫣然的身影。不过他也不着急,既然萧炎说这里她在,那么总有办法找到一些线索。
老村长仔细想了想,便说:“前不久的确有一位粉发女子来村子里任教……不知道是不是小姐。”老村长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纳兰嫣然出身不凡,但是看到她落魄的样子,那时以为是家道中落。可他没有想到纳兰嫣然的来头那么大,如果他知道的话,死也不会同意纳兰嫣然来这里教书。
但凡事没有如果,老村长只能咬咬牙接下说下去,“但是这位先生自称姓云……并不姓纳兰。”
“姓云?”纳兰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变。他冷哼一声。
“小女无状,谎称姓云,当与我同姓。”(这里的“无状”源自于《史记·项羽本纪》,是木有礼貌、礼仪的意思。)
姓云?可笑,你一生只能是纳兰!
纳兰肃本是想说出这句话,但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纳兰嫣然此时狼狈受苦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便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纳兰肃随后解散了纳兰家军,鬼使神差的打算一个人在村子里走走。
村民自然没有资格反对,只能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了。但是都没有出村外,不光是村外有士兵的压迫,也总是害怕出个什么意外,自己的命就交代了。
纳兰肃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他肯了看纸上的内容,又抬头看了看道路,最终像是确定了路线一般,收起了纸张,向着西方走去。
这是萧炎绘制的地图,正是去纳兰嫣然屋子的路。
最终他停在一座农家小院前,他注视着眼前的院落,低语道:“她就住在这?”
他不敢相信,那个高傲性子的纳兰嫣然竟然会屈身于这个破房子。
或者是不得已?
纳兰肃眼中闪过一丝怜意。亦普天下的所有父母,都明白一个道理――父母之爱子,并没需要什么理由。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嘴上说着语重心长的语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因为人去楼空,这里的房子长时间没有人打扫,更是添了一层薄薄的灰。不过即使再怎么久,那股淡淡的草药味还是不曾消散。
“那么浓的草药味!可是得了什么怪病?”纳兰肃心中一紧张,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
门内,早就已经是空无一人。因为这房当时建造得比较急促,所以就草草的选择了地。也就是在村子里比较偏僻的地方。这地方,与其说是幽静,不如说是死寂。周围倒也有几棵树,倒在这炎炎夏日,别说鸟声了,就连蝉叫声就没有。
这里,已经破败了好一阵了。
正午的阳光暴躁地灼烧着这块地方,但纳兰肃却没有感到一丝燥热的感觉,仅仅是余下一片冰凉。
到底怎么样的人才会住在这个地方?纳兰肃不敢想象,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沉重万分。
他一动不动的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始终没有再向前一步。不知是如何,纳兰肃的脑中闪过了纳兰嫣然一个人在这个简陋的房子里独自一个人生活的情景。
孤苦伶仃一人,洗衣做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收起了以往的一切锋芒,甘愿屈从于这小小的村子里。
庭院的角落,盛开着少于的百合,如此炎热的天气,倒也萎了许多。不过她们所给予的生命力,却点燃了整个院子。
慢慢地,他看的有些恍惚。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昨日,又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每当纳兰嫣然偏体鳞伤的回到房子里时,他却不能违背自己的身份去看望,只能装作一个严父的模样。
只能在侍女身上打听自己的女儿如今怎么样了。
“老爷,小姐一会到房间里就开始休息了,就连饭也不吃。只是一直盯着窗台上的百合花。奴婢偶然间听到了大小姐的喃喃自语,说是看着这些花儿就仿佛看到了家一般。”
纳兰肃哑然,来时一路上已经准备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把纳兰嫣然抓回去的,但是如今这份决心有些动摇了。原因不为何,只是每次想要接近自己的女儿的时候,总会感到一阵愧疚。
世界上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辛福的父母,纳兰肃也是如此,纳兰桀亦是如此。
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何止不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而悲痛过。
纳兰肃如今他所感觉到的最大的愧疚,便是从一开始就将纳兰嫣然当做男孩子来养的决定。殊不知这样子给予了纳兰嫣然多大的痛苦。
一方将她当做萧家未来的媳妇来养,一方面又将男孩子苛刻的条件附加在她身上。在他们察觉到问题所在时,已经晚了。
对于纳兰嫣然来说的那黑暗的几年,亲人的冷漠相视,同龄人的嘲笑,萧炎的阴影,都成了她心中抹不掉的污点。
说一句笑话,当时云岚宗宗主云韵收徒时,还是纳兰嫣然不顾父母反对步行三天三夜去云岚宗见的云韵。
她不知道原作的纳兰嫣然是怎么被选上的,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因为这是摆脱这暗无天日的纳兰府的唯一机会。
纳兰肃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但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在他听说了萧炎天赋恢复后仅仅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重回了斗者。他就心想这萧炎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只要将嫣然托付给他,也定不会受苦。
可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纳兰嫣然本就无此意,斗气大陆普遍的强者为尊的思想,完全不能够理解纳兰嫣然那种复杂的感情。
这事可真有意思,纳兰嫣然想着。一边说着关心我,为我好,可又一边把我往火坑了推。这天下之间怎么会有如此荒渺的事。
纳兰肃踌躇了片刻,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新上任的教书先生,把卷成筒状的《三字经》握在手里,他负着双手,在这间简陋的学堂内慢慢地来回走动,巡视着这些孩童的背诵情况。
这个教书先生,可是真正的教书先生。和纳兰嫣然这个临时起意的有些不大一样。纳兰嫣然教的时候会顾虑很多东西,可这位可不一样。他按照了传统的教书方式,少了纳兰嫣然的顾虑,但是却缺少了活性。
不过这也符合了斗气大陆传统的教育方式,这正是纳兰嫣然一直不敢太过于深入的地方。
教书先生不过才三十出头,身上穿的是读书人经常穿的长袍,眉目间散发着让人感到亲切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了一种读书人的大雅。身子挺直如细竹,声音不愠不火。比起纳兰嫣然苍白轻浮的语气不知好了多少。
怪不得读书人往往是男子,这地方的确有可参考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都收入了纳兰肃的眼底。
他当是认为纳兰嫣然也同这位先生一般。他看向那个小小的学堂,透过那扇半开的窗子望着里面那个的身影,仿佛是和那有些娇小的身影重合了。
他恍若回到了许多年前,他来到了幼时的纳兰嫣然的房间里,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她最近的情况,顺便搜查一下房间内有没有私藏一些不符合纳兰家大小姐身份的东西,以免分了神耽误了修炼。
每次进门后,拉开抽屉,总能看见纳兰嫣然不知何时在纸上写的一句话,“父若其行不善者子学则父不肖,父若其行不恶者子学则父无不肖。”
当时纳兰肃没有在意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当做纳兰嫣然心中对他的一种抱怨罢了。
是了,是抱怨。抱怨的好啊!
“可是纳兰先生?”
不知不觉中,纳兰肃才发觉自己站在学堂门口已经久了,那教书先生此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拱手行礼。
“在下正是。”纳兰肃回礼。
教书先生笑了笑,紧接着说道:“在下姓于,单名一个庶字。”斗气大陆并没有读书人给自己起表字的习惯。
“纳兰先生可是看参观云…纳兰小姐生前所……”
“你说什么?生前?”
纳兰肃脑海中似有一道震雷炸开。自来到这里后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些不引人注意又被他刻意忽略小细节重新汇聚到了一起,霎时,他的脸色看起来竟是比当初纳兰嫣然的脸色还要苍白。
于庶好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急忙忙解释道:“在下实非有意……先前并不知道纳兰先生您还未知……”
话还没有说完,纳兰肃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引起学生的惊呼。于庶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这个世界武者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只是学堂里的学生大多没有见过世面,一个个惊讶的目瞪口呆。
村外。
纳兰肃运用斗气瞬间到了村外,那里正是纳兰家军的所在地。
“老爷!”纳兰家军的领军仿佛已经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一切似的主动走上前来,“我……我们在西方不远处发现了大…大小姐的…墓。”
他声音越来越低,很是害怕触怒了眼前的这位大人。
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并不是死亡这件事。武者最怕斗气尽失;忠臣最怕国破家亡;而父母最怕的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纳兰肃只感到眼前发黑,身子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就快要瘫倒在了地上。
“大人?您没事吧?”
他只是稍微定了定身形,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喊着:“带路!”
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上的小树林间,一座坟孤零零地立于地面,墓碑四周零零散散地积攒了不少祭奠用的纸钱。 看起来是经常有人来扫墓。
这块墓碑的再简单不过,没有丝毫的花纹装饰,就是由一块极其常见的的青石打造而成,这日子清苦的寻常百姓用的就是这种碑式。
墓碑上仅仅只有刻着这位于地下长眠之人的安葬日期,生前功德和墓主人的姓名。用的是普普通通的刀刻上去的,并没有什么可以看得上眼之处。
——尊师云然
这四个大字毫不客气的占据了碑上的一大块地方。这看起来是纳兰嫣然的哪位学生亲手刻上去的。
纳兰嫣然虽然并不是桃李满天下,学生仅仅是有那么二十人左右,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夫子。但是那些学生都以弟子礼为纳兰嫣然悼送。
云然?
纳兰肃看到这两字气便是油然而生。
好一个云然!贵为纳兰家长女,竟做出如此等欺师灭祖之事。
纳兰肃心中充满了怒火,但更多的还是悲哀。
身为一个父亲,竟然还比不上那云岚宗宗主?纳兰肃的心中不敢承认,也不会承认。于是乎,他选择将怒火化为了冲动的行为。
他运斗气于掌上,一掌打向了微微隆起坟土。顿时间,尘土飞溅,遮蔽了视线众人的视线。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家主竟然会做出亲手挖自己女儿的坟这种荒唐的事。
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敢出来阻拦。
一抔泥土又被扬起,刷刷的用手拨土声连绵不绝。
运用起纳兰肃那深厚的斗气,每一下都能像抓豆腐一样掀起一大片泥土。
他心中不知是被怒火充斥了,还是本能的相信纳兰嫣然并没有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甚至还有一些隐隐作痛。
“啊!纳兰伯父!你在做什么?”
这时,不久前听闻纳兰肃到达村子的萧炎正好赶到现场,不顾自身修为与纳兰肃的差距,强硬的插了进去,挡住了纳兰肃此时可以算的是丧心病狂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