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令人感到惊悚的夏日。正值深夜,烈日炎炎,村外的知了被烫伤似的发出令人不适的惨叫声,异常刺耳难听。就连附近的鸟儿都无法高昂地歌唱。不,应该是无论怎么嘶吼,都无法比得上惨叫声,直至鸟儿喉咙咳出血,在枝头摇摇欲坠,至死方休。
一个不为人知的村子,被鲜血染红的村子,被诅咒的村子,一个惨无人道的村子……
村里的大人们,在村中心点燃起了高高的火焰,各家各户都献上了自己的女儿,期待着,希望着,渴望着,贪婪着,他们想要看到自己的女儿被选中。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哇哇怪叫着,发了疯似的冲进了火里,火焰顿时增高了一截。
其实这种献祭方式极其恶毒,因为火焰的内焰温度并没有那么高,不会造成烧的麻木的感觉,只能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火里挣扎,痛苦着。就像是东洋武士切腹一个道理,所没有人介错,那么切腹者是活活流血致死的,那么在这期间,人将有足够的时间来“享受”死亡的过程。
火里的身体摇曳着,也伴随着火焰摇曳着,村民的身躯也跟着摇曳着,跳着火热的舞蹈,火中火热的身躯,村民狂热的身躯。
顿时间,午夜的钟声敲响,悠扬浩荡地冲刷到村子里的各个角落,火仿佛与钟声发生了共振一般,竟燃烧的更旺盛了。
在祭坛角落黑暗的一处,光着身子的男人们簇拥着,那里有各种奇怪的液体,上面躺着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裸的黑发少女。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在她那空洞的瞳孔。那是在眼前散发着光芒,炽热的光芒,让人望而止步,感觉伸出手也会被烧伤。
少女无动于衷,任凭男人们蹂躏,只有急促地呼吸才能够证明有生命的存在。
对于少女来说,这大概就是一个无声又无趣的世界吧。
在场的所有人,她都看过了,并没有她父母的身影。听说是她的父母把她卖给了这个村子。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些无知大人们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羊皮卷,这一切都是为了重振这个村子!
所以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奇迹最终还是出现了。
少女感到无比的倦意袭来,眼皮重如泰山,长时间没有正常进食的她,已经没有力量来抵抗了。
迷迷糊糊中,她的意识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听周围的人们常说:积雪最害怕的,莫过于春风了。
它像一把巨大的笤帚,悠然扫着大地的积雪。它一天天地扫下去,积雪就变薄了。这时云雀来了,阳光的触角也变得柔软了,冰河激情地迸裂,流水之声悠然重现,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山坡的腐殖土,花朵儿如朝霞一般,东一簇西一簇地点染着山林,就这样春天有声有色地来了。
在这一个偏僻而又冷寂的小村庄里,一个有缺陷的生命,他的名字就像秋日蝴蝶的羽翼一样脆弱,渐渐地被风和寒冷给摧折了。没有人记得他,直到现在,包括少女本人,也没有记得她的名字了。就是那么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一个老人,瘸腿的老人,却是她童年的玩伴——她的爷爷。
他有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可能是常年干苦累的活,皮肤出奇地黑,人也出奇地瘦,脖子那上面裸露的青筋仿佛是几务蚯蚓横七竖八地匍匐在那里,让少女感到惊悚又恶心。
因为他身体的缘故,村里人并不怎么待见他,只是安排他在了村子的边缘,靠每天打草维持生计,就连他一手带大的儿子都没有时间来看他。
女孩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他在割草,打草。声音就像是刀刮在鳞片上一样,显得非常刺耳。简直和刽子手有的一比,他的那双手令人胆寒,女孩想着。可没有害怕,干脆就坐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老人割草。
谁都没有说话,老人也没有赶走女孩,只是用那已经死透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草堆里扫去。
每天都是这样子。
就这样,时间也久了,女孩胆子越来越大,竟然主动去和老人一起割草了。用的正是老人带过来的多余的一把。镰刀被磨的非常锋利,即便是女孩的小手臂,也能轻而易举地将那一撮坚韧的杂草割断。
老人是勤恳的,他除了割草,打草之外,还把村子里的过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同时很爱花,春天时,他在场院的围栏旁播上几行花籽,到了夏天,五颜六色的花不仅把暗淡陈旧的围栏装点出了生机,还把蜜蜂和蝴蝶也招来了。就是那些过路的人见了那些花儿,也要多望上几眼。
可这并不能改善村子人对他的态度,因为这个社会信仰着强者就是力量的思想观念。这已经是斗气大陆通用的意识了。
在第二年,老人终于还是被驱逐出了村庄,而驱逐的主谋,正是他的儿子。在那个时候,女孩才知道老人是她的爷爷。那几天晚上,后半夜,女孩仿佛听见了老人发出的隐约哭声。
当少女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火也不知灭了多久,那残留漆黑的炭,开始疯狂的向周围索求热量。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寂静的可怕,又冷又黑,死亡已经悄悄地来了。
当纳兰嫣然推开这个到处是残肢断臂及鲜血诅咒的村子中最大的房子时,看到的便是那么一个情景。
房子内部被红色的漆狂气地涂刷着,颇有艺术的的氛围。大门口挂着一个羊角图腾,此时却如同七窍流血一样,面部狰狞。
一位黑发少女坐在由残破不堪的尸体叠成的小山上,一丝不挂地抱着一把比她的身体还要长的剑,茫然地看着纳兰嫣然。
纳兰嫣然的心猛跳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受到了惊吓,因为仿佛看到了家人一般。那一种血浓于水,刻进灵魂的感觉,无法分割。
浓烈的尸体腐臭的气味,血腥味,各种体液混合的味道,让纳兰嫣然的感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纳兰嫣然强忍着难闻的气味,问。
“你是谁?”
黑发少女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在这里?”
依然是摇了摇头。
“是你杀了他们?”
少女迟疑了一下,最后却是点了点头,“应该是。”
纳兰嫣然顿时沉默了。
这间屋子浓烈的气味被封闭太久了,一旦打开,便是传遍了很远的地方,将护卫队都吸引了过来。可却没有几个人敢和纳兰嫣然一样靠近这间屋子。
在刚刚进村子的时候开始,哈姆的直觉就告诉他,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这个村子过于邪门,到处是用血涂成的奇怪的图案,光是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而且有许多行尸走肉的孩子游荡,收集着村子里的尸体,装进麻袋。
这简直就是一个邪教的根据地似的。
对于一个有经验斗者,本能反应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无论什么都不能比命重要。
于是这个时候,他们不打算休息,打算立即出发。
但是直觉告诉纳兰嫣然,自己不能丢下这个孩子不管。因为这是纳兰嫣然,在斗气大陆上唯一一次的从灵魂到肉体上的颤动。
最后纳兰嫣然几乎用的是求的语气,才能说服众人把这个孩子以侍女的身份上路。
不过这也是把他们对纳兰嫣然最后的尊敬都消磨殆尽了。不过这也大概是,路上纳兰嫣然最后一次能够实现的请求了吧。
“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要和我一起上路吗?”
不过纳兰嫣然没有后悔过,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因为这对于女孩来说,这就是照耀她生命的一片光。
因为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才需要别人给予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而纳兰嫣然巧合一般的出现,包含勇气的招揽,则是她生命中的另一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