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队虽然看似整齐,但是却步奏不一致,显得特别的匆忙。
他们回头望去,还是能看得见,远方的天上,那团深红色的雾还未散去。
就在不久前,车队离开村子没多久,便遇到了强盗。毕竟这条路比较偏僻,很少有人走,有强盗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些强盗眼睛发红,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就像是野兽一样,他们的身体爆发出了远远超过他们的肉体所能承受的力量,不断的扯爆他们的肌肉。不能用手,用嘴,倒在地上,想蛆虫一样扭着身子过来。
虽然解决的很轻松,但是他们那种如同魔鬼一般的行为给吓到了。初步定结论大概就是那个村子的影响。
所有人都很庆幸,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
一路上,纳兰嫣然找到机会给女孩洗了一下身体,换上了自己换洗的衣服。因为尺寸太大,中途纳兰嫣然还买了针线自己给女孩的衣着缝缝补补。
女孩非常的死板,纳兰嫣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一样。
那把与她体型不对称的剑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就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即使纳兰嫣然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她身上有哪些类似于纳戒的东西。
女孩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是没有称呼也不行,于是给女孩取了叫折鹤的名字。同时也开始自己编织着一些小小装饰,也算是在路上打发时间了。
前面就是月泉河了,过了之后,再走几里路,就是一个镇子了,那里可以稍作歇息。
月泉河河流比较急,一般人大多会走桥,可是却没想到,桥已经腐朽不堪了,几乎不能让人通过了。没有办法,护卫队只得寻找着有没有船。
太阳渐渐地隐没到树林中去了,晚霞散射着一片凌乱的光辉,映到茫无际涯的淡绿的湖上,现出各种各样的色彩来。微风波动着皱纹似的浪头,轻轻地吻着沙岸。
他们找到了,看到了。
一艘破烂不堪的老渡船,横在枯杨的下面。渡夫戴着一顶尖头的斗笠,弯着腰,在那里洗刷一叶断片的船篷。
月泉河河水非常急,即使是有经验的船夫也要小心翼翼的,否则就会万劫不复。
哈姆招呼着纳兰嫣然下马车。
哈姆和纳兰嫣然以及折鹤轻轻地踏到他的船上,他抬起头来,带血色的昏花的眼睛,望着哈姆大声说道:
“你们是是要过河吗,小伙子?”
“唔。”哈姆回答,“是的。”
“那么,要等到明天啰。”他又弯腰做事去了。
哈姆有点着急,“为什么?”
“我们可以多给点钱。”
“钱?你有多少钱呢?”他的声音来得更加响亮了,教训似的。他重新站起来,抛掉破篷子,把斗笠脱在手中,立时现出了白雪般的头发,“年纪轻轻,开口就是钱,有钱就命都不要了吗?”
不知为何,纳兰嫣然觉得身边的折鹤身体颤动了一下。
同时,船夫的眼睛也在看着折鹤,如同死人一样的眼睛,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继续和哈姆搭话。
他从舱里拿出一根烟管,饱饱地吸足了一口,接着说:“看你们的样子,出门是要去做很急的事吧。哪里来的呀?”
“从帝都里来。”
“帝都?……”他又停了一停,“是那里的武者吧,为什么又跑开来这呢?”
“我们是护卫的。我们大小姐出嫁。”
哈姆指了指,示意着纳兰嫣然这边。
“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他把烟管在船头上磕了两磕,接着又燃第二口。
水越来越急,将绑着绳子的船给冲到了河上,已经没有办法擅自回到岸上了。
夜色苍茫地侵袭着纳兰嫣然的周围,浪头荡出了微微的合拍的呼啸。
不过哈姆的心里偷偷地着急,不知道这老头子到底要玩什么花招。于是说:
“既然不开船,老人家,就让我们回到岸上去吧!”
“回去?”船夫用鼻子哼着,“年轻人到底不知事,回到岸上去还不同过湖一样的危险吗?到连头镇去还要退回七里路。唉!年轻人……就在我这船中过一宵吧。”
哈姆虽然心中有点不满,但是还是认同了船夫的做法。
即使杀了船夫也是不能过河,哈姆不得不听船夫的话,停下来休息一晚上。于是招呼着岸上的人就地扎营,休息一晚。
船夫擦着一根火柴把三人引到船艘后头,他的脚似乎是有点伤,走起路来有点困难。不过好在给了纳兰嫣然一个两尺多宽的地方。好在天气和暖,还不至于十分受冻。
当船夫再擦火柴吸上了第三口烟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和缓多了。纳兰嫣然抱着折鹤靠在一面木板上,一面细细地听着孤雁唳过寂静的长空,一面又留心船夫和哈姆谈的一些江湖上的情形,和出门人的秘诀。
“……就算你有钱吧,小伙子,你也不应当说出来的,这地上有多少歹人啊!就算你们人多也不成啊,出门还是要谨慎一点……”
哈姆明显着受不了了老船夫的唠叨,找了个理由就走到了船的另一侧去了。于是就变成了纳兰嫣然与船夫的谈话。
开始时,自然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是老船夫打破了局面。
“闺女,你是要嫁人去吧。怎看你咋不高兴。”
“……”
“哎呀,”船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闺女看你不是寻常人家,怕是夫家也不简单。但是啊,你的父母一定很是欢喜,因为哪有那个父母不为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好的出路而开心的啊?我欢喜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家,是的,可你的父母一定比我更欢喜你。而我呢,我…曾经也有像你那么漂亮的女儿,最后被一个老爷家逼去当小妾了……但这个并不碍事,姑娘家嫁到了好人家,也算是福气了,所幸我还有两个儿子……”
纳兰嫣然怀中的折鹤明显感觉到了,纳兰嫣然的身体在颤抖,黑暗中并不明显,抱着折鹤的力逐渐增大,让折鹤感到很难受,但是她没有出声。
“我的两个儿子啊,我的墨儿,你知道吗,他比你大得多呀!你怕不认识他吧?外乡人……那个时候,我们爷儿俩同驾着这条船,我给他收了个媳妇……”
“……”
“你问他们呢?他们?那一年,加玛军来,你知道了吗?他们打了败仗,吃了亏,从我们这里过,我的墨儿给加玛兵拉着,要他做兵的。墨儿,他不肯,脸上一拳!我,我不肯,脸上一拳!……闺女,你从帝都的来,知道过这些个丧天良的事情吗?……”
“闺女!你看,我等了一年,我又等了两年,三年……我的儿媳妇都改嫁了,二儿的孙女都长大了。可是,我看不见我的墨儿……虽然我的二儿,他有了妻,有了孙女,但把我赶了出去…赶了出去。我的孙女,也不给我!他们说:‘等我有钱再说,孙女不能和我受苦。’,可是,闺女,我得有钱呀。”
“我不得不拿起原来吃饭的活干,结冰,落雪,我得过河;刮风,落雨,我得过河……”
“年成荒,捐重,林子里的匪人多,路偏僻,过河的人少,但是,我得找钱……”
“闺女,你是有爹妈的人,你将来也得做爹妈的。我欢喜你,如要是你真的有孝心,你是有好处的,像我,我一定得死在这河中。我没有钱,我寻不到我的墨儿,我的孙女不认识我,没有人替我做坟,没有人给我烧纸钱……我说,我没有丧过天良,可是天老爷他不向我睁开眼睛……”
老船夫逐渐地说得悲哀起来,终于哭了,不住地把船篷弄得呱啦呱啦地响;他的脚在船舱边下力地蹬着。可是,纳兰嫣然寻不出来一句能够劝慰他的话,心头像给什么东西塞得紧紧的。看着怀中无动于衷的折鹤,心中所有所思。
外面风浪渐渐地大了起来,纳兰嫣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折鹤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哈姆也是,老船夫亦是如此。
迷迷糊糊中,纳兰嫣然似乎听到了老船夫细细的话语,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不过大概是对纳兰嫣然自己说的吧。
“闺女,我的孙女就托付给你了。我这个人呀,一辈子也就靠着这条河吃饭了,孙女不得跟我吃苦,也吃不得苦。孙女已经够苦的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活的了,能够看到孙女一眼就满意了…满意了…”
“我送了我的二儿,可他却丢了自己的女儿,他不是人……”
老船夫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在梦中响起一般,隐隐约约可以听得见他的哭声。
可是,第二天,又是一般的微风,细雨。太阳还没有出来,他就把三人叫起了。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异样的表情来,好像昨夜间的事情,全都忘记了。
哈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有什么好瞧呢?小伙子!过了湖,你们还要赶你们的路程呀!”
离开渡口,因为是走顺风,他就搭上橹,扯起破碎风篷来。他独自坐在船艘上,毫无表情地捋着雪白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