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口的鞋架上取下拖鞋,换上,将校服外套挂在门边墙上的木头钩子上,走进客厅,随手把背包扔到沙发里,将阳台处的深蓝色落地窗帘拉开一半,把凉爽的空气放进来,随后走向放冷饮的冷藏柜,拿出电视上经常打广告的原味橙汁倒了一大杯,一口气喝下一半,做完这些,他才浑身轻松地坐在沙发正中央。
可他的屁股刚一挨着布面沙发松软的表面,还未让臀部陷下去,一阵门铃声就让他弹起来瞬间站直了。
“啥啊...”他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门铃弄得很不舒服,刚刚才送走那些端着枪的特警,怎么就有人来访?他记得自己进园子的时候是拉上了门栓的,还上了锁呢,谁这么无聊翻进来按门铃呢?他所居住的二层小洋楼是没有邻家的,难道又是那些特警?
那就一定是特警了吧,有完没完啊,他不满地双手交叉在胸前,走向家门口,那个按门铃的还在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他说道:“好了好了,别按了,来了。”
打开门,他迎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黑色瞳孔,以至于一开门,他的视线就被吸引住了,但荀真的发愣只有一刹那,眼睛的聚焦拉开,让来访者的上半身进入画面,及膝深紫色的长发,稍显稚嫩但精致无比的面容一看就不是亚洲人,身上那件病号服已经占满尘土污渍,脖子上的黑色环状印记尤其醒目。
看清来人,荀真没有丝毫犹豫,面不改色地关上了门。
这个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震惊地发现,及膝紫发,十六岁上下,身穿病服,外国人,这些特征和之前在某个地方看过的照片完美贴合。
他愣在门前,一只手还留在门把手上,没给他楞多久,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个女的是特警嘴里说的危险人物吧?不对,是极其危险人物,武装巡逻部队在搜捕的就是她?也就是说——他强迫自己冷静——特警前脚刚走,这家伙后脚就来敲他家的门???
怎么搞?他问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他被恐怖分子逼到墙角了吗,或者说是,某个极端变态的杀人魔已经盯上他了?
“家里没人哦!别按了!”他自欺欺人地喊了声。
铃声暂时停了一会儿,似乎是门外的人愣了下,但很快就继续重复按铃。“该死!”他低声骂道,“这鬼东西居然如此执着...”
“你要是再按铃,我就打电话把特警叫来咯!”他换了种说法喊道。
门外再次安静了片刻,不过门铃倒是不按了,只不过是换成了敲门,那个人以同样的频率开始敲门。
荀真头疼无比,他溜回客厅,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口,吐出烟雾之后可算是冷静了一些,他神经质地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特警叫来,但他转念一想,那家伙谁也不去找干嘛就只找他呢?如果特警来了,他怕是脱不了干系,就算没有大碍,短时间内也会很麻烦,对于荀真来说,对‘麻烦’二字的恐惧要远远大于对变态杀人魔的恐惧,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到局子里写笔录和警察叔叔聊天这些过程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那怎么办?他再深吸一口,让烟雾在肺里多停留一会儿,那敲门声回荡在屋子里令他心烦意乱,又急又燥。
恐怕此时只能按兵不动,他努力分析着,那家伙只是敲门而已,没有硬闯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耗着得了,耗着耗着,巡逻的特警路过这里,她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就被抓走,被抓走也跟他没关系,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万事大吉,轻松舒畅!
那就按兵不动吧——他上了二楼,进入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取出耳机,播放英语听力,嘴里还跟着念,念着念着就注意力就会从那档子事转移到学习上,学习使他安宁,使他快乐而,使他忘我,他爱学习。
大概听了二十多分钟听力,耳机里的英语戛然而止,这是因为来电的缘故,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老妈打来的,因为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真真~”
“哎我的妈,能别这样叫我好吗?”他已经不小了,听到这种又甜又腻的称呼就其鸡皮疙瘩,特别是他妈妈的语气,像是在喊女儿,实在受不了。
“好吧,真真啊,下周就高考了吧,最近要好好休息哦,不要熬夜打游戏,也不要熬夜看电影,也不要和女孩子玩到太晚哦,要保证充足的精神应试哈。”
“我会好好休息的,但您应该明白,我从不熬夜打游戏,也不熬夜看电影,更不要说和女孩子一起玩什么的,请您放一个万个心。”
“哎,我和你爸恐怕短时间内难以赶回来呢,实在很抱歉啊真真,又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你们不能回来我没有任何意见,请你们安心工作,多多工作。”和父母在一起的感觉还行,但是每次重逢又离别的过程实在太麻烦了,荀真宁愿他们别回来,要么就回来别走了,这么一来二去翻来覆去实在折腾人,麻烦死了。
“我们好好工作,你好好加油!”
“OKOK,没问题。”
“嗯,你一个人在家过得还习惯吧。”
“习惯啊,怎么不习惯。”这不废话吗。
“没有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吧。”
“顺顺利利,生活如此安宁。”
“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吧?”
“平凡是我的唯一的墓志铭,奇怪的事永远不可能发.............”这个发字一直拖了十多秒,他保持这个fa的嘴型浑身僵住,盯着窗外。
那个紫发女孩居然爬上了二楼!也就是他房间的窗口处!她动作不是很利索,一只腿已经搭了进来,只要翻个身,她就滚进他的房间了。
“真真?发什么?你在说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他嘴巴单调地动着,浑身僵住,盯着那女孩,看着她趴在自己的窗沿上蠕动着,她想要翻进来,但似乎衣服被什么地方挂住了。
这是一幅何其怪异的画面,窗外的月牙倒悬,向大地洒下温馨的银辉,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在窗口,在月下扭动着僵硬的身子,这样的情景不是来自某部恐怖片里,就是出自精神错乱的画家笔下,荀真不愿意承认这是发生在自己眼前事实,他拒绝这种事实。
“你没事吧儿子?”
他摇了摇头,显然电话另一边是看不见的。
“喂?真真?”
那女孩似乎很累了,挣扎了几下,衣服还是不能脱开,她的一只手没有抓稳,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开始往外翻。
“搞什么啊臭小子!说话啊你!”
她的身体终于彻底失去平衡,在衣物撕扯的声音伴奏下,她掉了下去,几秒后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臭小子!!!”
“好了妈,就聊到这里吧,晚安再见我爱你。”丢开手机,他走到窗边,往楼下一看,那女孩呈大字型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她的衣服被扯去大片,露出洁白的背部和胳膊,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而被扯去的那一片衣物,挂在他窗外某处的铁钩上。
荀真关上窗,往床上一倒,闷头大睡。
不关我事,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荀真自己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