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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慕白先生 更新时间:2018/9/14 13:26:51 字数:4036

姚羽昕踏着朝阳为自己抛下的影子,行走在清晨湿气浓重的空气里,特别是到了河边,一股潮湿的雾气悬在河面上,将河坝上的青草滋润在朝露里,虽然已近七月,日渐燥热,但这夏前的清凉还可以润泽城市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热岛效应在城市的边缘不那么猖獗,姚羽昕的心情也因此而快活起来,她相信待会儿可以带着令对方满意的笑容提出请求。

建安桥截断河道中央,过桥就出了城市地界,她刚踏上桥,就看到了桥右侧对岸的河堤上方那座孤零零的二层别墅,几年前那里是建筑群,因为拆迁只剩下那座别墅坚挺着,不知在执着着什么,这栋孤独的建筑,让她很自然地想起了她的同学荀真,也让她感叹不愧是那个荀真,就连居住的地方也和自身的性格那么匹配。

过桥后她赶到别墅前,别墅被围在经过精心打理的小园子里,门栓上了锁,外围的木门四周也没有通话设备,她进不去,也无法联系居住在里面的人,不由得感到无从下手的郁闷,这摆明了主人是不希望有人造访的,别墅从里到外都透着不由分说的冷淡。

她是下定了决心才说服自己亲自造访荀真家的,她大可以无视这个无视大家的异类,仅仅凭着一点儿班长最后的责任心就大老远跑这儿说服他是不是显得挺突兀呢?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呢?可既然都已经站在了这里,再后退就说不过去了。

“打扰了...”她决定翻进去,木栅栏门也不高,不过一百六十公分,而且很好下脚,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路过的人,就将自己的挎包扔了进去,然后翻身进入园子。

穿过院子,她按响了了一楼的门铃。

她按了三个来回,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难道不在家?”这很有可能,说不定出去吃早饭了?

这时候,二楼的窗户猛地打开了,窗帘拉开的嗤啦声清晰刺耳,只见荀真伸出脑袋大喊道:

“你这鬼东西有完没完啊!CNM还闹上瘾了是吧!你不要以为老子好欺负!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啊!”

听到这一连串恶毒的谩骂,姚羽昕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她的好心情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委屈、难过还有愤怒,她的耳根因为激动的心情涨得通红,她后退几步,退出一楼门上遮雨檐的遮挡范围,二楼的荀真手里握着水果刀恶狠狠地巡视楼下,只见身穿露肩短袖衫和短裙的姚羽昕慢慢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用饱含怨念和委屈的双目盯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往院子外走。

荀真一时间有些呆滞,他如何也想不到按铃的会是她,他还有些怀疑地寻思这人到底是谁来着,不会是班长吧,班长叫啥来着?姚什么昕?她是来找他的?干嘛找他?他有什么事没做对?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他立刻想到,最重要的是自己将她当做昨夜里那个变态骂了一通!

“你别走!你别走!”他反应过来,“我搞错了!”

姚羽昕头也不回,翻出去,快步离开。

“哎!麻烦死了,怎么搞的啊,哎,受不了!”

他赶紧冲下楼,穿着拖鞋就冲出家门,好在姚羽昕并没有走远,他撵上去,在她身后说道:

“很抱歉,我真的搞错了,我以为你是那个通缉犯,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骂你的。”

姚羽昕只顾走,听到他的陈诉,更加生气,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就那么像通缉犯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看清谁在敲门,如果一眼看到你我绝对不会这么骂人的。”

她停下脚步,看着荀真一脸为难的模样,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丰富的表情,为此心里的气莫名消了大半,于是说道:

“你一向都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拿着刀子在二楼大喊大叫,是不是都成习惯了,所以才这样子。”

“我是受了刺激,真的,”他捂着心口,很受伤的样子,“那是过激反应,姚什么羽同学,请你谅解我。”

“姚什么羽?我们做了几年同学,你连我名字都念不出完全啊!”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荀真又捂着额头,一脸难受,他从未一次性完成如此复杂的对话,他觉得自己被麻烦包裹住了。

“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对不住。”

“哎,怎么会有你这样脱线的人啊,我叫姚羽昕!记住了吗。”

“记住了。”

“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有点事。”

“哦?什么事?”

“你难道想让我这个客人站在大街上向你解释吗?”

“就这样说明白岂不干脆?”他一脸有理地说。

“我感受不到你对我尊重,从刚才开始到现在我都在受你的侮辱,我下定决心亲自登门拜访,不但挨了你的骂,还要受这种冷落,太令我寒心了!”她瞪他一眼,气愤地走开。

“慢!”荀真一个跨步挡在她身前,“请到寒舍一坐,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详说。”

“我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还是算了吧!”

“瞧您说的,”他挤出一个僵硬到扭曲的笑容,“来来来,家中一叙,家中一叙。”

这还是姚羽昕第一次到男同学家里做客,而且还是到荀真这个最不熟的同学家里,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却不想走进这间房子,她居然非常平静,或许是内部整洁简约的风格感染了她。

虽说这是一栋别墅,但内部的装饰却是平平淡淡的日常风格,就像是精美的外壳包裹着朴实的礼物一般,很有一股生活的味道,最吸引她的是正对院子方向的阳台处摆放的一套茶具,她很难想象荀真这样的人会喜欢喝茶。

“这里坐吧。”荀真将她带到茶几处,“毯子是干净的,如果不习惯席地而坐,你身后有木凳。”

“没关系的,我怎样都可以。”她笑着跪坐在稻草编织的坐毯上。

“稍等,我去烧茶。”

荀真走向一旁的茶案,打开电炉,烧开小壶里水,倒入茶壶里和茶杯里,消毒之后,开始一整套的冲茶程序,他显然是不懂专业茶道的,而是凭自己的喜好和经验泡茶,他的动作倒是自在洒脱,表情也很悠闲,让姚羽昕觉得他只是喜欢这个行为而没有去钻研的心思,等他捣鼓了十多分钟,两杯红茶摆在茶几上,他很随意地斜躺在坐毯上,嘴里说道:

“请。”

“谢谢,”她接过茶杯,“真让我意外,我们这一代人还会对对茶道感兴趣。”

“是您高看了,我对茶道一窍不通,只是用这些东西煮点喝的而已,就连这些茶具,也是老爷子留下的。”

“单纯煮水喝,用饮水机不是更方便吗?”

“是这样,”他漫不经心地斜眼看着茶壶上冒出的寥寥青烟,“用这些茶具煮茶,很麻烦,浪费时间,但我小时候喝惯了用茶具煮出的茶水,那么,这就算是被一种习惯所束缚了吧。”

“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习惯呢,现在的人很少能有这样的心境耐心煮茶了。”

荀真微微一笑,不知是赞同还是不屑。

“那么,姚羽昕同学,说到这里,我们就直入今天的主题吧,您一大早亲自上访我家,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我来,主要是想邀请你,在高考后和大家一起参加毕业聚餐,每次放学你总是走得很快,晚自习也不在,讨论的时候没法告知你聚餐的细节什么的,所以我只好亲自来了。”

姚羽昕说完后,荀真礼貌地看着她,表示自己在认真地听她讲,他继续保持着听话的姿势,看样子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可姚羽昕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于是她就只好尴尬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荀真的头往下一偏。

“还有呢?”他问。

“没有了,就这件事。”

“哦,你为了这事儿来找我。”

“嗯。”

顿时,荀真有种被耍的恶心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如此高规格地对待某个人,还是个不熟的人,又是请她进家门,又是为她端茶倒水,以为这人会有什么关键又严重的事要找他商量,结果,只是要请他去聚会,他一时无法接受,认为这女的有毛病,这事儿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用得着这么讲究吗,又不是日本的轻小说,一群中学生整天没事干从早到晚搞社交。

“我没有时间。”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不开心,另一方面,他和班上的人全都不熟,去参加这种聚会不是自讨没趣吗?

荀真的态度突然转冷令姚羽昕有些措手不及,她说道:“诶?不是要浪费你的时间,只是大家在饭点聚一聚,好歹做了三年同窗,如果从头到尾不闻不问,是否也太冷漠了点?”

“不好意思,高考结束后一个月内我都没空,请理解。”

“这样的话...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真的不好意思。”荀真一脸可惜地低下头。

“既然如此,那就尊重你的意见吧,或许,你会觉得自己不在其中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但对我来说,真的很难过,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明这个班级对荀真你,太过于疏忽了。”

“还请您别这么在意,我不值得让您如此的。”

“人都是一样的,值不值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太不尊重人了,”她放下茶杯,“那么,我就告辞了,谢谢你的招待,茶很好喝。”

“那我就不送了。”

“好的。”

人才不是一样的。

荀真盯着她放下的茶杯,听着她走过玄关,穿上鞋,离开家里的声音,觉得一阵轻松,和姚羽昕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比任何人都要麻烦,这样的人因为良好的成长环境构筑了普世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是健康幸福的产物,充实而自信地活在阳光下,如此一来,她就对身边的所有人怀着多余又沉重的责任心,这种责任心对弱者来说是神降的甘露,弱者回馈给她的感激和崇拜又继续滋润着她膨胀的责任心,两者互相构成一个看似坚固的生态平衡,荀真当然不想去破坏和改变这样的生态平衡,可也厌恶有人将他拉入其中,姚羽昕应当施加于弱者的光辉只会让他浑身难受,他可不会心存幻想这样的关爱是独一无二的,是真正地看重荀真这个人,这不过是出于满足自己责任心的行为罢了。

荀真眼中的姚羽昕,要比最骄傲自满的人还要恶心。

当然,拒绝她的理由也不是凭空捏造,那一段时间,他确实没空。

姚羽昕离去,家里彻底安静下来,脑子里那些关于姚羽昕本质的思考,令他的神经兴奋起来,他抬起手,左腕上的运动手环屏幕激活,显示出来的是一串数字:120BPM(每分钟心率)。

“深呼吸深呼吸...”他立刻让关于姚羽昕的思考停止,他想象,想象他在快速地蹬踩自行车的踏板,自行车飞速地驰聘在公路上,而他要让自行车停下来,他要停止踩踏板,他的额间渗出汗水,但双脚还在猛踩踏板,他捏紧双手,集中精力,停止,停止,停止,不要再加速,不要再加速,快停止。

170BPM。

速度没有慢下来,他再也无法控制焦虑的思想,猛捏刹车,那一辆自行车顿时翻到在地。

只听见一声巨响,他从关于自行车的冥想中回到现实。

电视机左边柜子上的玻璃花瓶无影无踪,而地面上以柜子为中心,放射状地铺了一地粉尘。

他有些不甘地揉了揉眉心,要因为姚羽昕而失控,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一向自认为的沉稳和理性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坚固,他看了眼手环,76BPM,思想经过一番挣扎,他拿出手机,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下午我要见你。”

“怎么说,嗯?这还不过半个月呢,嗯?”

“三点前我来你的工作室。”他不喜欢在手机里多废话,直接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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