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很意外嘛,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少说这些废话,回答我,为什么她会在我家门前。”
“怎么了?有谁在你家门口?”
“伊芙,我想我没记错她名字。”荀真侧过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熟睡的女孩。
“这不可能吧,周老先生在三天前就带她回了北京,就算她想要再回到你那里,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她是变种人,李长官,你在把她看成普通的离家出走的小孩吗?”
“那就奇怪了,如果她又逃了出来,那么周院士那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们必须尽快处理这件事!因为你们的疏忽,已经严重地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他说话的声音稍大了些,伊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荀真背对她,对着手机一阵斥责,她站起来,走到荀真的身后,双手搂住他的腰部,轻轻抱住他。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粗鲁地掰开她的手,“你干什么!”
她还是如先前那般痴痴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流露。
“荀真。”她向他伸出手。
“你不要乱动!”他警惕地后退。
伊芙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你那里没事吧?”通话未中断,李君岩听出了点动静。
“她又对我动手动脚!天知道她想干什么!”
“你太紧张了,我看,伊芙只是单纯地喜欢你吧,周老先生给我说起过,伊芙的情感很单纯直接,她不会有复杂委婉的想法。”
“没有基础的感情交流和相处的时间累积何来喜欢一说,”荀真冷冷地盯着她,“我还不会蠢到会幻想有人对我一见钟情的地步,她是你们的人,我不想何你们扯上任何关系,李少尉,你立刻安排人将她送走吧!”
李君岩沉默片刻,回道:“好,我立刻联系人,你现在暂时安抚好她,别再刺激她了,对她好一点,就把她当成偶然来访的朋友,好不好,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我现在人在南京军区,你和我联系的号码都是我平时和家人联系的私人单线,我的影响力只在特定的范围内有效,所以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调动你那边的人。”
荀真揉了揉鼻梁,“我只是个小人物,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但你们似乎很看重这个伊芙,我清楚你当初能留给我私人号码是为了什么,其实你们早就清楚伊芙还会来找到我,说到这里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们,蝼蚁可以一脚踩死,但是玩弄蝼蚁,会玩出事的。”
挂断通话,荀真无言地面对她,天色暗淡,路灯点亮,院子里吹着凉飕飕的晚风,伊芙只穿着单薄的连衣百褶洋裙,她连鞋子也没有,脚下血迹斑驳,不知她赤脚走了多远的路。
他从伊芙身边走过,捡起那两个柚子,打开家门,伊芙看着他进门,关门。
她很听话地没有乱动,只是站那里。
他将柚子扔到柜子里,连做晚饭的兴致也没有了,于是回到自己房间,从书柜随便抽了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看。
他只是害怕而已。
从他决定封闭自己后,就从没有人主动去揭破他的防备,这么多年,他从小屁孩到如今的准成人,他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人,他从不抬头看一眼别人,也没有人回头看过他一眼,这给他一种安全感,让他能够如一潭死水般骗过人们那一双双可怕的眼睛,可是就在这个暑假,就在他快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姚羽昕往死水里扔了一块石头,紧接着,伊芙纵身跳入了水中。
曾几何时,他是躺在池塘底部的那个人,池塘清澈见底,他看着上面那些落叶,树枝,虫鱼,无声无息地在上面的空间荡漾,游动,沉浮,或是水面之上更遥远的云。什么都和他无关,他就躺在那里,水是死的,他也是死的,直到那一块石头扔进来,然后,她也一跃而入,不断地下沉,离他越来越近,他想逃避,想继续下沉,直沉到无任何光亮的深渊才好,可他已经无路可退,他的背后就是坚硬的底部。
不要怕。
他无法面对那个现实。
不要怕。
赵刚的话声犹在耳。
不要怕。
未来终究会控制不住自己,自我毁灭,或是伤害他人。
不要怕。
变种人是不符合逻辑的产物,人类不需要天赋。
不要怕。
…
“够了。”他放下书本,推开窗户,伊芙依然站在那里,她感受到二楼窗户透出的亮光,抬头,看着荀真,露出安然的笑。
他下楼,打开家门,对她招了招手。
“进来。”
伊芙的脚底一片稀烂,血肉模糊,走一步,就在台阶上留下一个血印,荀真叹了口气,将她拦腰抱起,她也不反抗,由她将自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拿出医药箱,接了一盆温水,“会有点痛。”他提醒道,伊芙似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他先用新拆的毛巾蘸上温水轻轻地洗去脚底的血污和灰尘,然后用医用棉签蘸上医用酒精给伤口消毒,直到上了消炎药,裹上纱布,她都没有喊一句痛,也没有皱一下眉。
“你没有感觉吗?”荀真问道,那一盆清水洗成了暗红色。
“有。”
“那为什么不表现出来。”
“有意义吗。”
“你觉得怎样才有意义。”
“我要把痛的感受,表现出来给谁看呢?”她说出这句话,令荀真愣在原地。
“大声喊出来,我好痛,能得到什么,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在意你,你告诉我你很痛,那么我会感同身受,体会到你的痛苦。”他回答。
“这样不是更加难受了吗?”她眼里尽是迷茫。
“你简直不像个人类,”荀真看着她,指着头部,“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我这里没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总是要找我。”
“因为你是荀真。”
“理由,我需要你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是荀真。”
“我们从前没见过面,我确定,”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而你,目标明确地接近我,不付一切代价地接近我,这有个前提,你要先知道有我这个人,知道我的模样,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住处,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我这个人的?”
“你存在,所以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