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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慕白先生 更新时间:2018/11/2 23:33:45 字数:3948

在安广市发生的变种人恐怖事件,因为媒体被恐怖分子掌握(电视直播),事后政府很难做出有效的舆论平息工作,而导致举国震惊的后果,西方媒体将此次事件称之为‘飓风派对之夜’(Hurricane party night),以此来嘲笑被一个变种人搅得天翻地覆的国家。

二十九名被绑架学生平安回家,除了其中七人伤势过重,恢复周期比较长之外,所有人安然无恙,但此次事件对某些当事人造成的心理创伤极其严重,回归生活困难重重,这是后话,不谈。

没有人感谢荀真。

国内舆论普遍认为这是变种人的矛盾波及普通人的事件,虽然荀真赶赴现场给警方创造了宝贵的救援时间,但这种行为实际上让他彻底失去了回归日常的机会,借助那台摄像机,他的形象传遍了全国,进而传遍全世界。在国内,人们一向缺少一个能够代表变种人的个人例子,就好像提到恐怖分子就要说说本·拉登一样,荀真的出现满足了人们的愿望,从那一天之后,一旦人们聊到变种人问题,就会拿荀真出来做例子,对荀真个人的好恶,基本就是那个人对变种人所持的态度。

台风过境一个半月之后,姚羽昕就要离开安广,北上求学。事件后的头一个月里,她都待在医院里,她告诉已经神经质的母亲自己没有任何问题,立刻就能回家,但不起任何作用,她的母亲,那个在别墅里第一个冲上去殴打荀真的女人,此刻变得神神叨叨,风声鹤唳,姚羽昕只能住院,以此安抚她,一个月之后,她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东郊,城市边缘河边的那一栋别墅,去找荀真。

“你疯了吗!你还嫌被害得不够惨吗?还想去找那个怪胎!”

那一天,她在离别墅只有几百米的建安桥头被母亲截住,她立刻明白母亲在跟踪她,母女俩当时在桥头大吵一架,不论姚羽昕怎么讲道理,怎样申明她的命是荀真救下的,母亲都毫无动摇。

“如果你还是要去找他,那我就从这桥上跳下去!”因为激动而披头散发的母亲当即就爬上了桥栏,她只得强忍心中的不甘和委屈,抱住妈妈,和她一起回家。

终于,在乘车北上的前一天傍晚,母亲因工作去了学校,她有了机会独自外出,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飞奔出门,骑着自行车,穿过被夕阳染红的街道,她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想要向他好好地说声再见。

那天傍晚,郊外蝉鸣幽幽,河面波光粼粼地折射着夕阳余晖,像是无数聚合又离散的金色蝴蝶,自行车飞速地穿过钢架桥,停靠在河堤上转角处的巷子口,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里,觉得异常安静,平时这里也是如此安静,但那是具有生活气息的静谧闲适,而现在,她却感到廖无人迹的凄凉。

来到别墅的园子外,她沉默地站在原地。

几条黄色的封锁带稀稀拉拉地挂在木栅栏外随风飘摇,从前被打理得仅仅有条的花园凌乱不堪,他所细心呵护花朵早已成为枯枝败叶,成为肆意丛生的杂草的养分,而那栋别墅,在经过那一夜的摧残之后,如今仿佛上个世纪的遗迹,残破的大门洞开,窗户碎裂,本来雪白的墙面被喷上了各种不堪入目的图案和标语(恶魔,怪胎去死吧,变种怪物滚出安广,变种人心理变态…),而屋子里,仅剩下冰冷的空气和尘埃,早已人走茶凉。

仅仅过了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前,她坐在整洁明亮的客厅里,荀真细心地为她煮茶,他们因为毕业聚餐的事聊得很不愉快,不欢而散。

现在,她站在成为废墟的别墅外,在命运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她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如此夸张的变化,觉得这一切如此荒诞,如此魔幻,不似现实中的发展。

她没有想到,自己连最后的告别都无法对他说出。

无比酸楚的味道涌上鼻腔。

捏紧拳头,紧咬下唇,强忍住流泪的冲动,慨然转身。

长发在晚风中扬起,散开。

“再见。”

仍有几滴泪珠抛洒在风中。

而此时,在军区总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荀真依旧沉睡着,没人知道,他的下一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甚至,永远没有醒来的那一天。

2014年五月。

上午放学,于小闵收起课本,将需要带回家复习的讲义放进背包,高中以后,周末的假期就缩短致周日半天,大多数走读生都是趁机回去好好放松,而她的还是习惯回去好好复习。

“小闵,下午一起和我们去逛街啊,吃过晚饭还可以去K歌哟!”同班好友虽然知道她不会答应,但还是习惯性地向她发出邀请,这一幕从高一开始已经无数次发生了。

“不好意思啦,我实在腾不出时间,抱歉抱歉!”她满怀歉意地双手合十说道。

“呀,小闵真是忙啊,一直都这么忙,好吧好吧,以后有时间一起就是了,拜拜哟~”几个姐妹向她挥手。

“拜拜!”

虽然是同学先向她说拜拜,先走出教室的却是她,背上背包,快步匆匆。高中以后她的身体就开始抽穗般地生长,两年的时间就从稚嫩的孩童模样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容娟秀动人,四肢修长挺拔,又因为她极其自律的生活习惯和优秀的学习成绩,在同龄人眼中俨然是光彩夺目的存在,每次她匆匆穿过走廊过道,总会吸引众多回头的目光。

“于小闵真是刻苦啊,时时刻刻都想着学习,像我们,虽然背了一口袋书回去,真拿出来看的也没几个吧?”某个女生目送小闵远去后,对同伴说到。

“毕竟是年级前三嘛,你呀,真以为人家脑子里天生就装着考试答案么?”同伴笑着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

“不要戳脑门啦!越戳越笨的!”女孩笑着打了下同伴的手背。

“她确实挺刻苦的,而且人也很好,以后一定会是很成功的人吧。”

这时,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提着挎包挤到她们之间,惹得两个女生一脸鄙夷,他故作神秘地说:“你们真以为她这么急匆匆地是回家去学习呀?”

“你以为人家像你啊!脑子里除了game就是H!”女孩一脸讥讽地说。

“哼!我不否认我喜欢game,也不否认我脑子里有H!”男生理直气壮地昂起头,“但是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你也有人格?”

“别打断!”男生气恼地挥了挥手,“我可以用人格担保,于小闵同学每个周日下午,都没有回家!”

“别听他瞎扯,我们走吧。”另一个女生不耐烦地说道。

“没事没事,反正也挺无聊的,听他扯完,看他能扯出什么八卦。”

男生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于小闵同学,每个周末下午,都去了中心医院。”

“她没啥病去医院干嘛?你乱扯也有点谱好吧。”

“真的!我没乱扯,你们相信我嘛,我每个周日都去天外天网吧的,顺路经常看到她,有几次我恰好要去中医院接我女朋友,你们也知道她是卫校的实习护士嘛,然后我就看到于小闵去了住院部。”

“当真?”

“要说一句胡话我出门被撞死可行?我还就此问过我媳妇儿…”

“啧啧啧…还媳妇儿呢,肉麻呕!”

“别打断我!让我说完再吐槽行不行!”

“你说你说。”

“我媳…我女朋友告诉我,她每个周末都来住院部,似乎是有家人长期瘫痪在床的样子,额,好像是植物人,反正就是一直出不了院,生活也不能自理,于小闵每周都回来的,我女朋友还没到医院实习她就已经开始了,探视应该持续了很久很久,估计至少有一两年。”

“哇…要是真这样,小闵也太不容易了吧。”

“真是可怜呢…”

在食堂吃过午饭,小闵先去花店选了一小盆君子兰,才去了医院。到了病房里,将花放在病床右侧的床柜上,拉开窗帘,让更多的阳光充盈病房,她嗅了嗅花朵的清香,对病床上静躺的男生说道:

“喜欢这一次的花吗?真哥?”

他安静地躺着,表情安然祥和,呼吸平稳,像是单纯地安睡,睫毛似乎随时都会颤动,如果不是凹陷的脸颊,很难相信他已经沉睡了两年光阴。

“不回答就是喜欢喽,也夸夸我嘛,真是的,还是这么高冷。”她自言自语地拉过来一张凳子,坐在他身边,握住他枯瘦的左手。

“数学真的好难啊,学到三角函数了,我本来就笨,上课的时候总是很难立刻理解老师讲的内容,要是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帮帮我就好了,你一讲,我就准明白,那样子就不用整天熬夜啃课本了,哎,要是我的脑子像你一样好用该多好啊。”

两年前,荀真被专机送往南京军区总医院抢救,脱离生命危险后,主治医师宣布他的脑损伤属于无法复原的类型,也就是说,他成了植物人,开始联系他的家人进行接手工作,但荀真的父母在这种情况之下,依旧没有回国照料儿子,只是联系了于境,寄给他足够的费用,拜托他招聘专业的护理人员照料荀真,得到这样的消息,于小闵气得破口大骂:“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绝情的父母!他们真的是真的爸妈么?都这样子了还不回来照顾他!连猪狗都懂得爱护幼崽呢!”于境对此事的态度却是少见的平静,他呵斥了小闵的口无遮拦,尽心尽力为荀真寻找合适的下一家医院,并招聘护工。

最终荀真被送往离安广市三百多公里的西城,而小闵则不顾一切地要求转学到西城,她不放心外人的看护,要求每周至少探视一次,于境实在拗不过她,只得举家迁往西城,中考之后,小闵也顺利地考上西城最好的高中。

两年来,她都坚持了一周至少一次的探视,高中后每周就只剩下一下午的探视时间,她希望探视的时间再多点,这样一来,荀真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就很有可能是她了。

“整天躺着可不好哦,该活动活动筋骨啦,懒鬼!”她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叫来护工阿姨,两人一起将荀真扶起来,他已经瘦得形同骨架,身体轻得让人心痛,两人替他活动四肢,按摩松弛无力的肌肉。

做完护理工作,她拿出课本在他身边安静地学习,一直到傍晚,夕晖冉冉,课本上的阳光变成了暖色调,她才合上书本,将笔收进笔袋。

她俯下身子,轻抚他的脸颊。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真哥…”她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现在也很努力地在学习,我的成绩可不比你当初差呢,而且,前天又有男生向我告白哦,怎样,我比你当初混得好多了吧?哎,你如果不醒过来,叫我怎么向你炫耀呢?”

荀真一如既往地沉默。

“难道说,你是睡美人,非要吻你才肯醒过来?”她笑道,“哇,如果是这样,你也太狡猾了,想骗我这个小孩子的初吻,人渣啊你!”

她傻呵呵地笑了一阵,病房里再次寂静下来,她盯视良久,慢慢地俯下身,就差一点点吻上的时候,她又猛地直起身子,摇头自语:“这可真蠢。”

背上背包,她向他道过别,离开了病房。

病房再次回归静谧,仿佛其中没有活物,但却有一颗心脏依旧在跳动。

这里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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