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贵看着舞台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真切地感受到汇聚成海的视线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这个时候,他无比相信自己是活着的,他无论说什么,都会有上万双耳朵无条件地倾听,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牵动信徒内心的傀儡丝线,没错,他告诉自己,这是真的,自己已经成为真正的超能力者,世人敬仰的大师,自己不是三十多岁依旧在啃老的废物,不堪回首的平庸上半生只是一场稍微令人难受的噩梦,现在才是现实,他就是无可辩驳的神。
西城的一环内商业中心第一次涌入这么多的人,比跨年之夜的人海盛况还要夸张,不断有市民乘坐各种交通工具进入这片街区,商业街外的马路被彻底堵塞,车辆就像玩具似的被随意摆放,驾车而来的人随手就把车丢在路边,急不可耐地往中心地带挤,百米宽的步行街已经被人塞得水泄不通,就算如此,这黏稠的人流还是奋力地流动着,像是血液体脂过高的血栓。
何云贵见舞台下方的人流已经控制不住要涌上来,他洒脱地抬起手,轻轻说了一句:“肃静。”
离他进的人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停止了动作,虔诚地看着他,他们身后的人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也顷刻间安静下来,这种气氛如此地传播下去,像是一道没有后续的波浪,由里及外,将沸腾的人海抚平,不到一分钟,气氛传递到了商业中心每一个角落,装满十多万人的街区顿时静如荒漠。
他满意地扫视了一圈,自己就像是统领着十万人超级交响乐团的总指挥,挥舞着手中的棍子,要让他们奏出什么样的音调全在于自己的心情,这就是万人之上的美妙感受。
“大师,您看,这么多人真的没问题吗?到时候可不好收场哟。”他身后的一位身穿传统欧式女仆长裙的少女恭敬地提醒道。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他恼怒地瞪着她,“我可是当今世上仅有的万能的超能力大师!这种小场面会难到我吗!”
“不不不,全能的大师,再世的神子,我可没有胆量质疑您呐。”女仆的话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戏谑。
“那就让我的威信扩大到整个城市!我决定了!我的新生之地,神子降临的地方,就是这个城市!我将从此地开始将‘超能神教’的信仰洒遍全球!”他举起双手,狂热地看着天空,仰望着他的人们虔诚地跪下,万人拜服。
女仆捂着嘴,扑哧地笑了出来。
“放肆!你在笑什么!”何云贵臃肿的身子转过来,恶毒地盯着她。
“呜呜…”女仆挤出几滴泪水,“我是为能够见证全能的导师在此地新生而感激涕零啊!”
“呵,伟大的历史才刚刚开始呢!以后有你流泪的时候!”
如果说将眼前这番情景告诉一年之前的何云贵,他会认为连梦中都不会有这样魔幻的剧情,那个时候他还蜷缩在老父亲留下的破旧职工房里,自从大学毕业后职场受挫,遭受了想起来就有跳楼冲动的侮辱之后,他就再也拿不出走出家门的勇气,一躲,就躲了七年,过着没日没夜的生活,依靠电脑和廉价的垃圾食品活着,醒了就打打游戏,饿了就泡一碗方便面加个火腿肠,寂寞了就登入色情网站和右手来一次亲密接触,在一阵哆嗦之后索然无味地入睡,七年的光阴就像睡过头了似的眨眼就过。那一天,当他偶然间认真地注视到镜子里那个油腻肮脏丑陋猥琐的中年人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和反感吞噬了他,而他居然还不知道这是自己,反应过来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剃须刀片在手腕的静脉处抹了一刀。
他的父亲早就受不了他搬到了老家乡下,他独自一人倒在厕所的茅坑边,肥硕油腻的身体顺着发黄的瓷砖墙面滑下去,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欢快地离开这具恶臭的身体,淌进更加恶臭的下水道里,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更不会有人为他悲伤,他只是这个社会里微不足道的一只臭虫,就算死了,别人也只是恶心他的尸体弄脏地板罢了。
随着体温下降,他莫名其妙地开始回忆,看到一个高大挺拔阳光开朗的年轻人。
那是谁?
“哈哈哈…”他低沉地笑出来,原来那是曾经的自己。
曾经那个有理想有未来,开朗乐观,豪爽仗义的自己。
为什么那样的自己,到头来,会像坨屎一样凉在茅坑边呢?
错的是自己吗?还是这个扭曲的,物欲横流的世界?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将他彻底抹去。
“唔…来晚了一步吗。”恍惚中,逐渐被黑暗吞噬的视野种出现了一个男人,俯身看着他。
“有够戏剧性,居然能碰上自杀现场。”男人身后出现一个金发的女子,也看着他。
“能救回来吗。”
“如果没有脑死的话…”金发女子翻开他的眼皮,“老师,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呢。”
“那就动手吧。”男人满意地说道。
何云贵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床边,坐着一个身穿欧式女仆长裙的女人。
“您醒了,尊敬的超能力大师。”她恭恭敬敬地问候。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人,这似乎是个个人病房,非常安静。
“你在对我说话吗?”
“你说笑了,这里除了您,就没有别人了呀。”
“你叫我什么?”
“尊敬的超能力大师。”
“超能力大师?”这个词带给他的震撼超过了没死成的遗憾,“你没开玩笑吧,逗我玩吗?”
“我怎么敢开超能者的玩笑呢,您可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变种人哟。”
“超能力大师?变种人?”他挣扎着要起来,“你是谁啊你!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特么在家蹲了七年!怎么自杀之后就成了超能力大师?这不会是什么电视台的整人节目吧,草,绝对是了,我在网上可看得不少!别以为没出过门我就什么都不懂!”
“您慢点,”她扶着他坐起来,“您毕竟才刚刚觉醒,难以置信是正常的,不过,您马上就能清楚自己的力量了。”
“我能有什么力量?”他试探性地问道。
“您无所不能。”
“你能证明吗?”
“当然可以。”
“那就证明给我看!”
“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人反驳,你说的话,就是真理。”女人微笑着说道。
病房门打开,护士拿着病历记录走了进来,他看了女仆一眼,女仆回以肯定的眼神,
“你过来。”他对护士说道。
护士走到他面前。
“我是谁。”他问。
“无所不能的超能力大师。”护士肯定地说道。
“去吧你们领导叫来。”
护士恭敬地退出病房,几分钟后,医院的领导全部到齐,病房里顿时人满为患。
“告诉我,我是谁。”他问道。
“无所不能的超能力大师。”人们异口同声,无比肯定地回答。
由此开始,他的人生彻底改变,一年之内,他创立了‘超能神’会组织,接见各国政要,以私人名义拜访美国总统,受邀参加世界首富的晚宴,治好了苹果公司CEO的癌症,成为世界各大名流的上宾,只是短短一年,他就不再是家里蹲何云贵,而是无所不能的超能力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