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敦子十四岁那年。
大雨滂沱。
敦子撑着伞,看着跪在前田家族神殿门口那个把头深深埋在地上的小小的女子。
她跪在那边已经整整三天,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个姿势。
大雨无情地浸湿着她,可是她一动不动,仿佛要与天地斗。三天前,她们峰岸一族,作为掩护前田家族安全离开的肉盾,被配备影痕的高桥家族几近全部诛杀。可是他们死的安心,本就作为前田家族的旁系,生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前田家族。
但是其中有一个女子,她不服。她叫峰岸南,只有十三岁,但是,她天赋异禀。在她心中,没有什么家族的光辉,只有她手下人的性命,尤其是,当敌人浓重的炮火从天而降的时候,她周围的士兵们,用他们钢铁般的身躯,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密不透风地将她保护在最中心。无论她如何地嘶吼让他们逃命,都无用。
炮弹轰向他们头顶的最后几秒,她的耳膜阵阵鼓动,听到了比炮火声更大的人声。围住她的士兵们,向天齐声嘶吼道:“我们发誓,愿用生命保护前田家族。我们更发誓,愿用生命守卫峰岸小姐——”
直到她撕心裂肺地吼叫:“不啊!!!”
她侥幸活下,但是截掉了一条手臂。她的属下,还是低估了炮火的冲击波。13岁的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的伤痛?
截肢时候,她一言不发,目光呆滞,手术医生已流下心酸的眼泪,从没有见过,哪个刚刚13岁的少女,有眼前的少女这般坚强。
峰岸南在医生包扎完伤口之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医生。
一头冲进了漆黑的夜空,她要去前田家族,为自己的族人讨一个结果。
但是,前田族长不见她。她轻轻抚摸着自己截肢的伤口,已经在剧烈的跑动下渗出鲜血。但是她跪了下来,静静地道:“我会在这里等,等到前田族长想见我。”
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天里,她的截肢伤口已不再流血,怕是已经流干了,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唯有强大的意志支撑着她。
——如果成功不了,那么就让我死吧。
——其实当时,我多想与他们死在一起。
——我的士兵们,你们一定想不到,你们用死换回来的活着的我,却比你们死了的更痛苦。
第三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滴像刀子一样洒在峰岸南的身上,像刀子一般直插她的深心。终于要撑不住了吗?她暗自心想。
敦子撑着伞,看着那个小小的倔强的人儿。
血红色的眸子遥遥地看着她,然后,敦子突然笑了,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不顾一切,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友美站在敦子身后,默默地说道:“敦子,这人像你。”
敦子点点头,吩咐道:“友美,带她来我的房间。”
友美应命,向峰岸南走去。
敦子则回身,走入了自己的房间。途中,她看到了自己的父皇在一个黑衣男子耳边低语,眼光中带有杀意。敦子轻笑一声,没有说什么,推开自己房门走了进去。
------父亲大人,我对这个女孩很有兴趣,你这回杀不了了。
峰岸南突然感觉雨势小了,抬头想看看天空,却看见了一个橘黄色长发的女孩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
正是友美。
友美把伞往峰岸南那边再挪挪,然后说:“请小姐跟我走。”
“去哪?前田族长想见我了吗?”
“不是,是敦子公主想见你。”
“前田敦子?”
“是,但请在后面加上公主敬语。”
友美说完这句,突然眉头一皱,从背后拔剑,往大雨中一划。
只听到“叮”的一声,还有大雨中突然出现的一丝火光。
友美冷笑道:“虎头队长!想必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还敢开枪?”
这时候,一个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峰岸南的背后,如同幽灵一般。
男子拔出暗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准备一刀了结女孩性命。
但是他只拔出匕首,再无接下去的动作。原因很简单,友美的嗜血剑抵在男子心房位置,且已刺入一点,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微微向外冒着血。
友美一把拉起女孩,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男子扔掉匕首,拍了拍手下,冷笑道:“友美小姐不愧十四岁就能当上影子护卫头目。在下自愧不如。”
友美无视男子口气中的火药味,还是冷冰冰地说道:“没时间与你废话。”
男子道:“在下只是奉族长之命。”
“前田族长?”
“是!”
友美思索片刻,见四周无动静,把剑收回,道:“未见族长再派杀手,说明族长已经默许,你可以回去交差了。”也不等男子回答,友美搂紧峰岸南的肩部,向敦子房间走去。
片刻之后。友美眼神变冷,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那个虎头队长,倒在了大雨中,头部有一个明显的弹孔。
风陌消音狙击枪。
友美心中暗自嘀咕着。
——前田族长果然不留废物。
友美带着峰岸南,轻轻叩了叩敦子的房门,仿佛知道自己已经遇到了可以信任的人,峰岸南在开门的瞬间昏了过去。
敦子接过峰岸南的身体,问道:“可有变故?”
友美揉揉酸痛的胳膊,随后背靠在房门旁边的柱子上,摇了摇头,道:“想杀这个女孩的人,因为没有杀成,已被处死。”
敦子把峰岸南抱在床上,随后出了房门,眼神逐渐变冷,问道:“将详情与我说下。”
友美点点头,将经过一一仔细相说。
敦子细细听完,摸摸友美的脸,微笑说道:“真是难为你了。”
友美别扭地扭过头去,脸色却是红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敦子也学着友美靠在另一根柱子上,冷静说道,“放心,友美。就算是风陌消音狙击枪,其子弹射出的空气流速还是一样的,你一样可以挡住。”
友美也不惊讶,笑笑问道:“对她,你准备怎么做?”
敦子没有直接反问道:“从小到大,我想得到的东西你都想得到。那么我现在问你,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友美手指向漫天星辰,笑着说:“在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了。”
——就像这平静的漫天星辰,突然悄然之间,有一颗流血,绚丽滑过,打破平静。
敦子把手贴在自己心房,笑道:“原来,心碎是这种感觉。”
屋内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敦子与友美互相点了点头,随后,敦子走进了房间。而友美一跃上了房顶,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微妙的丝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