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水琴这种特殊乐器吗?
大概并不能用作正常演奏、因为那个怪异的音色与谐振的回响,时常会被用作恐怖片的背景音效。
没错就是幽灵登场的时候幽幽地响起的那种声音。
那么假设此刻,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独自一个人行走着的我。
冬天还没有消散,寒冷的空气顺着外套的间隙贴入皮肤。
而此刻要是听到水琴的声音——
理所当然会吓一跳吧。
会像这样摔到在地把装着巧克力的包都摔飞出去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恶,是哪个幺蛾子这么大半夜地在玩那种东西。
渗人得鸡皮疙瘩都起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因为走得太过匆忙、背包的拉链也没关上,巧克力都掉了出来。
“哎呀,巧克力啊。”
“呜啊——”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让我整个人跳了起来。
“婆婆我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个习俗呢。”
“是服装店的婆婆啊。”
因为是认识的人,好歹松了一口气。
商店街也不是特别大、常年四处打工让我对大部分的人都有一些印象。
这位是服装店的婆婆,以前我也去那里帮过忙。不过卖的商品的品味怎么说呢……我不太喜欢印着写实风的老虎狮子的T恤,却以外受商店街内部的人欢迎。
可能因为大叔们比较喜欢吧,店长也有一件来着。
“还没到午时呢,小八,要婆婆我的巧克力吗。”
“容我拒绝,会做噩梦的。”
“真失礼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哦。”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婆婆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散步、”
“心血来潮吧,毕竟也到了这个时候。”
“要我送您回去吗?”
“不,婆婆我现在正要去找你家的小社长哦。”
服装店的婆婆大半夜去找社长干什么。
我装好巧克力,拉上拉链,背着书包。
话说回来虽然好久都没看到婆婆了,不过她依旧很精神的样子呢。
走路都不怎么摇晃,我记得她年龄也相当高了吧。
“不过这个水琴声还真是烦人啊。是哪家的小孩吗。”
“谁知道呢。”
服装店的婆婆这样笑着,并没有反感的样子。
年龄大了听觉也变迟钝了吗。
“小八啊,我记得你最开始来我店里的时候才十二岁吧。”
“不,倒不如说就十二岁的时候去过吧。”
“那个时候还是个倔强的小孩子呢、像个刺猬一样,谁都摸不得。”
哎呀我现在进化成荆棘恶徒了。
等一下,换句话说也是毫无成长吗?
“现在也变成出色的少年了呢,今后小八肯定也不会有问题的。”
被老人这样抚摸着头,总感觉有点害羞。
“请不要说得像是临终遗言一样。”
“就是婆婆的临终遗言哦。”
“您可是这条街最长寿的人啊。”
“长寿毕竟也不是永生呢。”
远远地看到了社长。
我结束了闲聊,朝着她挥起了手。
不过还真是怀念啊,小时候服装店的婆婆也经常这样吓我。
一动不动地躺在被子里,等年幼的我发现没有呼吸的时候,又模仿着灵魂出窍的动作缓缓立起来,然后跟我交代临终遗言。
搞得那一整天我都强忍着眼泪和以为是幽灵的婆婆待在一起。直到社长来接我的时候普通地打招呼才发现被骗了。
嘛,我也有年轻的时候呢。
“社长,服装店的婆婆来了哦。”
“我知道。”
社长没有穿着之前可爱的衣服,而是稍微有点正式的黑色西装。
虽然以她的体型看上去只是像模仿着大人的小女孩。
“阿八你也去换衣服,接下来会变得热闹起来的。”
“是要开夜市吗?在这种时候。”
“笨蛋,先去换衣服啦。”
被推上了楼,我走到二楼的房间。社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套黑色的西装。
刚好是我的体型,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窸窸窣窣地换起了衣服,听到楼下的声音逐渐变得繁杂了起来。
隐约还有灯火升起、水琴的声音并未中断,只是这么轻轻沉沉地回响着。
等到我下去的时候,魔法使小姐她们也都在边上站成了一排。
“魔法使小姐、这到底是。”
“啊,八酱,这个眼镜给你。”
“我又不近视——”
“不是啦,上面有
神垣的魔术。”
“啊?”
“嘘~要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从街道的尽头缓缓地走过来一群人。
与其说是祭典……不如说是要祭奠什么的样子。
服装店的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进了那边的队伍里。
这么笔直地排成一纵。
社长对着大家点了点头。
他们从地上拿出了水琴,依次地敲了起来。
原来是你们啊!
“社长——”
“阿八,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啊……”
“地球的神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去了。可是建立的制度并没有崩坏。但毕竟是遗留的制度,没有维护的话会逐渐失去平衡。”
“?”
“比如有人在事故之后会突然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有的人自称拥有前世的记忆,有的人看见过鬼魂——”
“等等社长你到底要说什么、”
“阿八。”
冷色调的灯光映在社长的脸上。
她望着缓缓靠近地队列。
“幽灵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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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神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去。
就算死后想要进入天堂,也没有天堂可以去。
地狱空荡荡、无**回的幽灵们徘徊人间,却又无法与生者互动。
直到恶役协会与正直者公会联合了某个世界负责转生的机构,重新维护起地球的秩序。
对死者予以引导,欲轮回者投入轮回,往天堂者融入世界。
就是说幽灵是存在的。
“等一下、等一下。”
“真烦啊阿八,我都这么解释了还听不懂吗。”
“不是听不懂、只是你突然跟我说这我也接受不了啊!”
“简单来说就是幽灵们玩够了就会在今天找我们去投胎嘛。”
“不不不、放任他们游荡人间不太对吧!”
“嘛,生者又看不到他们,最多也就只能玩一玩电灯,玩不了多久就腻了。”
“就算如此——”
“你也差不多该长大了。”
我觉得这完全不是长不长大的问题。
既魔法世界存在之后我又受到了如此大的冲击。
我仔细考虑下……我仔细考虑一下也还是接受不了啊。
“社长……”
“啊、阿八,要来了,快做好准备。”
“啥?”
并不需要去考虑是什么要来了。
因为显而易见的。
在站在身旁的研究员突然喊出“请大家依次报道”的时候。整个幽灵队列就疯狂起来了。
先前的阵型当然无存、完全是一副抢购限时商品的姿态——
服装店的婆婆绷着脸超高速冲刺了起来!完全是高速老婆婆啊喂!
[是我先的——][是我先、明明是我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玩了二十年的电灯啊!你知道有多无聊吗!]
[我可是在女浴池躺了三十年啊从来没遇到过年轻漂亮的姑娘啊!]
总觉得那哄闹的人、不,幽灵群中传来非常奇怪的争吵声。
要是我在搞笑漫画中,五官大概都缓缓地滑落在地上了。
但我不在,所以我颤抖地伸出手指。
“社、长?幽灵就是,这种?”
“别愣着阿八快上维护秩序啊!”
敲着水琴冲上去的社长完全是一副竭力控制抢购人群的工作人员的悲惨模样。
[来了、是幼女型怪物。]
[哦哦幼女型怪物]
[商店街的小社长啊]
[今年可不能被她抓到啊——]
[混蛋你们说谁是幼女型怪物啊!]
这到底是什么一副鬼畜的光景。
如果两百多年前的鸟山石燕看到这副场景,肯定会思路顺畅地画出百鬼夜行图吧。
可恶!跟我想象的幽灵不一样!不过总之不吓人是好事!?
在社长他们的竭力努力下,终于恢复了姑且算正常的秩序?
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不,幽灵没有好好排队,东一个西一个地站着。
“真是的、每年一开始都是这样啊。”
“社长……每年都有的吗?”
“啊、因为感觉差不多了,所以今年也该让你认识一下这项活动了。”
“我以为今天只是普通的情人节啊!?”
“哦对,圣瓦伦丁,今年他也过来了。”
社长对着那边闲聊着的、某个外国人模样的幽灵招了招手。
“喏,阿八,这就是圣瓦伦丁。”
“不不不我只是说现代的情人节没说追溯到起源啊!?”
还有外国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啊哈哈哈,时到今天还有人在纪念我啊。”
“你怎么说的不是拉丁语……”
“因为当了这么长时间幽灵,什么语言都学会了。”
圣瓦伦丁先生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却挥了个空。
“不过有活力是好事哦,大家也差不多该遗忘我了吧,啊哈哈。”
不……我想现代的情人节大家都已经遗忘你了。
可恶,说不出口,看着身上还在冒血的圣瓦伦丁先生,说不出大家已经忘记了他并且把活力都散发在夜里的酒店这种事。
“话说回来圣瓦伦丁先生是打算转世吗还是去天堂……”
“哦哦,我想去异世界看看呢。”
一旁的社长噘着嘴打断了他。
“笨蛋,地球人可不允许转世到异世界去。”
“欸、我看现代的小说里不是有好多年轻人都去了异世界。”
“那个是小说。”
“说得也是啊,哈哈。”
可恶、太过令人悲伤了。为什么不能满足明明是纪念他的节日却变成了在酒店散发活力的节日的圣瓦伦丁先生的心愿、我严正抗议——
总觉得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可怎么裤腿也湿润了起来。
我低下头、一只狗正对着我抬起了腿——
“唔哦你在干什么啊!”
“年轻人,冷静点。”
“这狗还会说话?!不对、这狗也是幽灵!?”
“大惊小怪。”
社长蹲下了身。
“唔哦,刻耳柏洛斯你也来了啊。”
“等下社长那个不是地狱三头犬的名字。”
“阿八,这个就是地狱三头犬啊。”
“……”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
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狗。
主要是没有三个头。
“你、你另外两个头呢?”
“啊,它们还活着。”
“等一下,那Mr.刻、刻耳?你是怎么变成幽灵的。”
“叫我老刻就行了。说来话长啊。我问你,小子,要是你和另外两个脑袋一同生活在同一具躯体里,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总而言之很鬼畜?!”
“对嘛、三个脑袋想的事情又不一样,身体却只有一具。那已经算是刑罚了吧!完全是禁锢人身自由啊。”
那啥……您是狗来着。
“所以说我根本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老刻您、想做什么事情?”
如果狗的脸能做出严肃的表情,那大概就是它这个模样了。
它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中藏着我难以想象的沉重。
“我想,配种。”
“……”
“想配种。”
“……”
“想配种啊!”
“发、**期?”
“别开玩笑了小子!我可是一年四季都处于**期的啊!”
跟我想象的地狱三头犬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哦呵呵呵,今年我就可以投胎了,让那俩个家伙去争斗身体去。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柯基、博美,蝴蝶犬、唔哦哦哦哦哦哦我到底会转世成为什么品种呢!”
泰迪吧。
“泰迪呢。”
这样说着的社长点了点头,伸出脚把开始对着空气做出奇怪动作的地狱三头犬(之一)赶到了一旁。
“社长、我总觉得世界观混乱起来了。”
“是正常的。”
“不,我觉得不太正常的是这群幽灵。说起来孟婆都没了,轮回的话要怎么消除记忆?”
“笨蛋,你忘记记忆清除装置了。”
“原来那个是代替孟婆汤的???”
“你看那边。”
在队伍最前端的位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以超高速的动作记录着文件。
是矢的猛老师!
“情人节可不是你想象得那么轻松的日子,从今天一直到下个月的这天,也就是白色情人节为止,这样的幽灵转世或者消散大会都会一直持续着。”
“那是什么超辛苦的工作!?”
“所以观测员不是过来了嘛。”
放过观测员吧,他平时就已经是社畜了这个超高强度的加班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他说是公务出差啊……还有矢的猛老师,之前还神神叨叨地说和社长是旧识。
“不对,社长,既然如此正直者公会的人呢。”
“啊啊、他们负责引导幽灵来这个地方,现在应该还在满世界乱跑吧。今年是那个混蛋前勇者和勇者少女负责的。”
“勇者少女不是叛逃了吗?”
“因为怀有负罪感所以主动揽下了那边的工作啊。所以我们这边只有晚上才会稍微忙一点,等到幽灵们安定下来就没什么事了。”
“但是这么闹腾不会被邻居举报吗。”
“笨蛋,早就设下结界了。”
大概看了一圈。
连总督小姐都上手了。
敲着水琴好好地做着引导员的工作。恶魔女仆也在幽灵中忙来忙去的样子,似乎是以恶魔的身份作为威慑,吓退那些因为拌嘴差点打起来的幽灵。
但还是有种不实感啊。
“今天的登记完了、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在幽灵队列最前端的矢的猛老师挥着纸质的文件这样大喊着。
随着此起彼伏的回应,他朝着社长点了点头。
还没有反应过来,社长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扯下魔法使小姐给我的眼镜,捂住了我的眼睛。
并非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有一阵巨大的光芒闪过。
等我睁开眼、面前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的熙攘仿佛都是骗局那样。
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实的正体。
因为幽灵们太过欢脱,我并没有认识到他们已经死掉的事实。
他们不再是生者、也无法与我们接触,无法触碰、甚至无法交谈。
空空荡荡的夜里,只有空空荡荡的水琴声回响着。
这一刻像是在心里撕开了巨大的空洞。
因为幽灵中也有一些的熟人。
服装店的婆婆,公共澡堂的看守老爷子,还有只见过几面的人——
空洞在心底旋转着、到身体都觉得眩晕的程度。
“阿八。”
社长踮起脚尖、将我摘下的眼镜重新戴上。
透过镜片视线变化了。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夜色。
在那夜色之下、幽灵们缓缓浮起、飘向空中。
身体散着微小的光芒,最后飘到遥远的位置,遥远的像是汇集起来的萤火虫那样。
漫天都是光点——
“很漂亮吧?”
“啊。”
“生命这种东西,就是直到消散的时候也会如此绮丽啊。”
“……”
“那是悲伤的事情,却也是美丽的事情。有起始就会有结束,有呱呱坠地,就会有闭上双眼的时候。就像这样,缠绕着光晕,一直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那样会觉得满足吗?”
“不知道。”
“是吗……”
我看到服装店的婆婆。
也看到了圣瓦伦丁先生,地狱犬。
他们都是小小的光点,和银河般绚烂的光河汇集到一起,延伸到夜空的尽头。
那样的颜色非常美丽。
而社长捏了下我的鼻尖。
我转过头,看到她脸上如月光般、狡黠的笑容。
“至少不会觉得寂寞吧。”
哈。
确实不会寂寞呢,这样的话。
“不过社长、你刚才莫非是企图在安慰我?”
“说、说什么蠢话呢!”
“是啊,社长要是有这么好心眼,那也不是幼女型怪物了。”
“啊?”
小巧的金发少女跳到了我的头上、扯起了我的头发。
虽然疼痛、但却莫名地觉得怀念了起来。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那个光点,而社长会露出刚才的笑容看着我一直到夜色的尽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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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我在服装店那边,老婆婆的灵位前放下一束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