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铺上漫野的白色风车。
大概那样洁白的场景会被染成怪状的红色吧。
伴着从转轮边缘缓缓流下,浸着肉脂与凝结的血块。
像是暗红色的诡异螺旋一般将天空也缠噬殆尽的模样。
但连蝇虫也不会喧闹。
连秃鹫也不曾盘旋。
因为在这个世界如此的惨状过于异样。
最富想象力的绘者在梦中也无法临摹——那是远甚于野兽狰狞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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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猎兵先生向我们描述的状况。
我大概能够理解他有些慌乱的样子。
被我未曾见过的龙王创造的规则,人死后会化作棺材拖到教会就能复活——这种玩闹般的设定。
然而也如此,这个世界的人并没有见到过鲜血淋漓的尸骸。
“唔,怎么了吗。”
总督小姐揉着眼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的脾气相当温和,就算被吵醒也不会像社长那样蹦跳着大闹。
这种紧急的关头社长到底去哪里了。
“我稍微出去一趟。”
“等——”
我伸出手,并没能触碰得到她。
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话就算女仆小姐也会有些危险吧。
况且社长没有回来的现在。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是这样——”
猎兵先生稍微简化了一下内容。
我则转来转去地企图通过脑内链接呼唤社长。
“我大概知道了,猎兵先生,请把这件事汇报给这里的当权者,猎兵先生有在役的熟悉冒险者吗?”
“嗯,有。”
“能麻烦您以个人的名义向他们发布任务去支援女仆小姐吗?不需要太多的人数,最好斥候一类。”
“我知道了。”
总督小姐身形有些摇晃,大概酒力没有完全消退。
她稍微退后一步,扶住了我的肩膀。
“八先生,请陪我去一下冒险者工会。”
“这种情况不去找士兵吗?”
“对于习惯了和平的地方,按部就班地召集卫兵太过耽误时间了。将任务分成巡视备战探查三种类型让冒险者依照自己的能力选择,比强行给习惯了自由的冒险者分配任务要快速很多。”
“原来如此。”
我叫住了准备好行装,背起箭囊的猎兵先生。
询问了一下关于恶魔女仆的事。
平时的恶魔女仆虽然性格恶劣,但大体是相当沉静的人。
很少见过她如此慌张的样子。
猎兵先生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下。
关于他和他们的故事。
那个时候每次出完任务,都会在村庄的前面看到一位小小的少女。
并不是太长的话语,猎兵先生收拾好装备就朝着远方跑去。
看上去虽然有些年迈,但动作并不迟缓。
那样矫健的身影让我稍微回想起来——和恶魔女仆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她望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露出的怀念微笑。
连她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当时我只是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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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处于不上不下的时间。
和总督小姐在冒险工会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是黎明了。
地平线的一方盘踞着阴云,遮蔽着初日缓缓朝着这边偏移。
在这样的时节未免有些寒冷。
我紧裹着外套,沿着路面车轮的压痕缓步走着。
从地图上来看相邻的城镇并不太远。
和森林相异的方向,跨过矮小的山头就能看得到。
没有能和猎兵先生取得联络的手段。
刚刚稍微有提到过恶魔女仆慌乱的原因。
那个时候熟识的冒险者,退役的精灵弓箭手就住在那边。
“我说总督小姐。”
“……怎么了吗。”
我试着向一脸心事重重的她搭话。
“不、怎么说呢,感觉刚才看到了你的另一面呢。”
“是这样吗。”
“嗯,该怎么说呢,是有魄力还是有执断力呢。有种‘真不愧是前统治者’的感觉。”
“唔……”
虽然普通的人被夸奖的话就会很开心。
但她只是低垂着眼帘苦笑着。
“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懂。”
“八先生吗?”
“啊、总督小姐虽然算不上冷淡,但也谈不上热心,唯独这一次感觉非常认真的样子。”
“嗯……果然会这样呢。”
她抬起头。
阴云稍微偏移了距离。
点点的熹光落在她的侧脸。
染在洁白的发梢上。
将白色浸成微红、不,并不是那样。
只是像是为了点缀那样的洁白才辉耀着。
“自由吧。大概是。”
“自由?”
“可以自己作下决定的自由呢。”
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的词汇。
毕竟恶役平时要说自由的话,倒不如说过于放纵。
而且我啊,是喜欢那种从天而降要带我去屠龙的长腿美少女的类型。
搞不好有点M。
“有什么要来了——”
啊?
嗖——
从身旁传来沉闷的撞响。
下一秒冲击就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实质的躯体重重地撞击到金属上、连骨骼也崩裂的回响。
在我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腕带已经自动变化成了盾牌的形状。
从旷野的四方缓缓站起复数的人影。
不、只是人类的轮廓而已。
浑身像是缠在影子之中,甚至其本身就是黑雾。
完全感觉不到生命气息的人形、以怪异的造型扭动着身躯朝着我们靠近着。
“八先生、这个!”
我接过总督小姐抛过来的长型物。
似乎是火绳枪的样子。
“直接扣动扳机就好、打一发就丢掉!”
“明白了。”
瞄准了其中的人形。
扳机有着比现代热兵器更为厚重的触感、不知连接在何处的齿轮发出碰撞的旋转音效。
“砰——”
突如其来的后坐力将我整个人都差点掀翻过去。
但没有打得太偏、中到肋骨的样子。
从人形的身上发出筋肉爆裂的声响、随后它像是失去了支撑般向着地面垮塌成了黑雾。
总督小姐挥舞着一直没怎么用过的弓,朝着我这边后退着。
“吸血鬼吗?”
“不,八先生……怎么看这个也不像吸血鬼吧。”
“僵尸,王将臣。”
“请不要在这种时机开玩笑。”
这种轮廓缥缈的生物虽然有些诡异。
但见识过幽灵与社长对轰魔法的我并不觉得畏惧。
只要能够摸到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啊、”
“八先生!怎、怎么了吗?”
“不,被抓了一下。”
果然还是不能立flag。
腕带化作长剑将面前的人形斩成黑雾。
我望向被抓过的手臂。
并没有痛感、甚至并没有碰撞的实感。
像是雾从身上划过一样缥缈的感觉,连爪痕都没有留下。
总之先全数打倒再说、要上了,弹药的储备还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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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连尸体都……”
轻装打扮的男子呆呆地说着。
身为冒险者也并不是没有见识过血肉淋漓的场景。
因为复活之后什么伤都会好,所以断手也是常有的事。
倒是不至于像某位声优总配断手的角色的程度。
但眼前所及太过怪异。
如同尸骸被蚕食殆尽了的样子。
不、那样至少会剩下骨骼的碎片。
村庄中明明漫布着狰狞的血痕,弥散着浓烈的腥臭。
可一具尸体也没有发现。
死后化作的棺材更是没有。
明明该是象征着希望的晨曦朝阳。
可稍微从阴云边缘落下的光,和血混成令人作呕的颜色。
“野兽干的好事、吗——”
连他也无法肯定这样的说法。
只是拼命地寻找着理由来掩饰恐惧。
嗯,过于困难了。
人最古老的感情就是恐惧,最强烈的恐惧则是未知。
现状崩坏、理解不能。
莫名的想法缠绕着思绪。
他转向一旁。
委托中要寻找某个穿着女仆服的人。
但是现在也谁都没有看到。
啊、前方,有个人影的样子。
“你、你还活着吗——”
他本想伸出手。
但手指穿过了人形。
那一瞬间冰冷蔓延到全身。
并不是温度的触觉,而是对毫无生命气息之物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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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恶役的社长]
啊,好无聊。
啊,真的好无聊。
说怪话也说不了。
只能在头脑里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好像和阿八的思绪连接也断开了。
真的好无聊。
嗯,试着转一下眼珠子。
不,虽然能感觉到确实在转,可没有镜子也看不到。
吹一下头发——
不太行,嘴动不了。
这是封禁时间的魔法吗。
不对,那样的话连同思维也应该封禁。
空间?
能抑制流动的话怎么扯都会回到时间上去吧。
干得真不赖啊。
凭那几个家伙能解决得了吗。
人可是很自我主义的生物哦。
就算再担心,对于看不到的东西也并没有那么上心啦。
感同身受是一回事、可一直活在第一视角的人本身就很难去体会别人的心情吧。
所谓担心也只是自寻烦恼。
还不如用新年的钟响撞走比较好。
啊,森林中有湖呢。
真奇怪。
动物也没怎么看到。
狗就算了,会在现在的自己脚下撒尿的吧。
喔喔不好,被女仆听到的话会说“身为少女不能说那样粗鄙的话”。
可就算是少女,厕所也还是厕所。
采花这种说法反而显得怪异。
总不能因为脸长得好看就说排泄物也是香的。
事实啊事实,事实可是改变不了的。
对啊、那个笨孩子,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并不是封印了自己,就能改变得了的东西。
风沙会腐蚀建筑。
雨水会缠噬屋瓦。
就算钢铁也会生锈。
就算海水也会蒸发。
要想前进的话就不得不踩着尸骸。
而想要成为翻越者的人,也不知不觉成为了别人脚下的尸骸。
但天那样高的地方,就算堆成再高的尸体,也绝对触及不到的。
可恶。
所以说固执的家伙真是——
“哦!小姑娘。”
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并没有注意到对方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个老者,胡须被扯断了一半的感觉。
他带着和蔼的笑容这样说着。
“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