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不到的。
这是幼年的她,最常听到的事情。
这大概属于恶魔最委婉的话语了。
并没有直接地嘲讽[你是个没用的孩子]。而是叹着气,无可奈何地如此地说道。仿佛那句话并不止对她、还对着自己。
但唯独母亲不这样认为。
母亲是个相当优秀的恶魔,各方面的能力都很拔尖,也曾被认为是最有希望成为魔界之主的候选者。只可惜在那之前就被从原居地赶到了这样“偏远”的地方。
大概正因如此,母亲从小就相当地严格,尚不知世事的她就要开始学习各异的知识。
如所有同龄的孩童一样,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异常,只是以为本来就该如此而已。
但她毕竟不是母亲。
就算学习也只是到能记得住半点的程度,就算掌握也只是到一下午就会被遗忘的程度。
既不能灵活运用更不知道如何变通、相比起恶魔来说,她甚至显得更加素直。
母亲从不认为这是天赋的问题,大抵是因为她自己就很优秀,所以觉得自己的孩子也应当很优秀,只是叹着气怀疑是不是教育的方式产生了差错。
现在的她并不这样认为。
这个对于母亲而言“偏僻”的荒芜世界,是她从小就成长的世界。
小孩子看得到的只有眼前,也理所当然地以为眼前的地方就是一整个世界。
她喜欢下雨的时候,泥土的味道。
也喜欢雨过之后,从草尖滴落的小小水珠。
还有晴朗的空中,湛蓝无云的模样。
那之中还藏着一点小小的秘密。
她有一位好友。
那位好友并不是人类,同她一样是恶魔。
似乎是因为对方的母亲时常不在的缘故,好友过得相当自由。比起总在书桌前的她更加清楚玩乐的方式。
像是贴近彩虹的山坡。
能采到甜甜水果的森林。
和会冒出浅浅的,温暖泉水的池子。
她本来以为会这样和好友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本身就不苟言笑的母亲,在生气的时候显得更加可怕。
她一连着被无视了数天。
直到饥饿难耐的时候,母亲才端来冰冷的饭菜、以更加冰冷的语气说着。
好友是人之子的事。
是母亲曾经当做竞争对手、又悄悄当做密友的女性,没有留下一句言语就离开,然后和人类生下的孩子。
搞不好母亲把被背叛的不满全部放在了自己好友的身上。
恶魔虽然花言巧语,但不会说谎。
只有人才会说谎。
[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她伤害。]
并没有禁止二人的接触,母亲只是略带悲伤地这样说着。
那是她罕见地会从母亲脸上看到的表情。
但只看得到眼前的小孩,是不会顾及那样的言语。
仅仅只是有所收敛而已、她还是会悄悄地和好友一起去森林中作着扮勇者与恶龙的家家酒——她是勇者的那一方。
知道这件事的话母亲一定会大发雷霆。
虽然这里和原先的世界都不存在勇者,但对于自恃玩弄人心的恶魔来说,勇者一定有着相当不好的寓意。
就算她喜欢那样的寓意。
拯救苦难中的人、打倒为非作歹的一方。
身为希望就必须从不绝望、牺牲再多也一定要保持着笑容前进。
她觉得那样才是最帅气的行为。
而好友总是心甘情愿地被打倒,拙劣地模仿着恶龙发出奇怪的咆哮——
这些那些都让她很开心。
但果然。
说是恶魔的话,她过于素直了。
既不会掩藏话语的本意,也不会用飘忽的话语将人哄得团团转。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的话、这都无所谓,也并不是没有接受这样生活的恶魔。
但她却是自己母亲的孩子。
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原先的世界,去赢得真正的自由——
被灌输了这样思想的孩子。
而某一天,那个人出现了。
只比自己和好友稍微高一点点,看上去也同样年幼。
却对着谁都带着那副戏谑的笑容。
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勇者一样,拯救的却并非自己。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都会对自己说[你做不到的]
能做得到的人只有一个。
人与恶魔的孩子。
所有人都对着好友抱有那样的希望。
自己花一下午时间才记下的东西,好友似乎只读过一遍就能够记住。
自己花一下午时间才能掌握的法术,好友似乎光是看就能完美地模仿出来。
那样也无所谓。
就算有点不甘心,但如果最后成为魔界之主的人是好友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好友却那样说了。
哭着那样说了。
“我不想。”
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她突然无可救药地痛苦起来。
明明谁都没有伤害她、但痛楚就这样蔓延着全身,碰撞翻滚。
连鲜血都没有流出、却撕扯着皮肤,刺穿了骨髓。
为什么有那样能力的你、却不想。
为什么轻松就能得到我努力很久的东西的你,却不想。
为什么你明明做得到、却不想。
大概并不是被背叛。
而是被刺伤。
被毫不锋利,也不含讽刺,只是小孩子任性的话语所刺伤了。
她不甘心。
她羡慕到嫉妒。
她却无可奈何。
她变得扭曲而偏执。
变得自卑而闭塞。
她怀疑其当初躺在草坪上晒着阳光,好友是不是在偷偷嘲笑她的愚笨。
她怀疑一起泡着温泉发出懒散的声音,好友是不是在瞧不起自己的松懈。
但不止如此。
那些美好的记忆也不曾散去。
那些心中的情感也不曾消退。
她终于理解到母亲所说的,总有一天会被伤害的意义。
却早已无能为力。
因为那个如同勇者从天而降的少女,握着好友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母亲在那段时间变得相当地温柔。
像是对于过去的严厉都感到愧疚那般。
之后的三个月一直如此。
对,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母亲就消失了。
有说去了其他的世界。
有说去向那位勇者般的少女复仇。
也有说死掉的。
直到现在她才渐渐地意识到。
母亲原本就不爱自己、只是想要让自己成为接班人而已。
在悲哀地察觉到孩子并没有如此的天赋之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就如同好友一样。
她的世界只有那么寥寥数几的人。
那寥寥数几的人眼中却并没有自己。
残留的只有、无论如何都要前进的心情。
自由。
对,自由。
唯独那个时候,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
不是被囚禁在这样偏远的地方。
不是被束缚在这样无法逃离的荒野。
而是能够昂首挺胸,朝着自己的路前进。
那便是她决定成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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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少女的胸口泛着疼痛。
那样的伤口一点也不曾愈合。
并不是指由恶役社长造成的伤害,而是心口的位置、残留的遗恨。
她看着穿着女仆服的那个人、童年好友的身影。
比起自己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漂亮。
即便脸上染着泥土,也如同洁白的莲花般。
这些只是让她更加不满而已。
也并不是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
她只觉得自己一定有更多的话想说。
但此刻的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望着眼前的风景。
被鲜血所浸染的田地。
被搅成暗红的溪流。
她很久就意识到了,只有借助人之子的力量,才能够重新回到那个象征着自由的地方。
她很久也意识到了,那个自由不过是个再缥缈不过的梦想罢了。
她写好了遗书。
就放在书桌的上方,用圆圆的石头压着。
如果被风吹走的话,谁都看不到了。
她打算在梦想实现的那一刻就自尽。
这样生命也能在最为璀璨的时候凋零。
化为幽灵的话,就悄悄看看不得不成为魔界之主的好友扭曲的表情。
嗯,魔界之主呢。只有她有那样的资质。
但母亲说过,恶魔死后是不会变成幽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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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
我是阿八。
我本想说我是猫,还没有名字。
但还是不要玩这个梗比较好。
明明只隔了半天而已,但总觉得是好久不见,希望这并不是因为某人拖更的问题吧。
现在的我稍微有点不妙的感觉。
冒险者已经完全和黑雾战成了一团。
赶到的王国士兵也加入了战斗。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恢弘的场面。
啊、与其说恢弘,倒不如说怪异。
站在远处的话总感觉像是一群人在拿着长矛赶雾。
但是我们的任务并不在此。
恶魔老妈所说真正的军队在黑雾之后,那是由恶魔们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和黑雾并不是一个级别。
黑雾的怪物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似乎拥有能破坏世界规则的能力。
简而言之就是能让死者变成真正的死者,而不是玩闹般的棺材。
我并没有敢问如果本身就没有这种规则的人被攻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因为先前被抓的手臂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我拿长袖盖住了。
我和总督小姐的任务是迂回到侧面,去营救恶魔女仆。
现在已经赶路赶到了一半、在这种旷野之中,那件女仆服格外地显眼。
不、应该说,跪倒在地的女仆,和旁边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相当地显眼。
我记得那两个骑士,其中那位女性把总督小姐喝成了神经病。
正因如此,我也并不觉得我们有打倒对方的能力。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方并不是无法交谈的对象。
啊,不对,是恶魔来着。
唔唔唔,就算交谈也是件难事呢。
与其偷袭还不如笔直地过去吧。
我示意总督小姐到我身后,然后缓缓走过去。
当对方注意到我们而转过来的时候。
不、大概是场景的问题,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我本来就打算好好通过交谈解决问题、但这个场景不管怎么说。
对,不管怎么说,一定会说出那句台词吧!
所以我就那样干了。
我对着他们大吼。
“妖怪!放开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