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一个火急火燎的人。
要说的话就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可一旦迈出第一步前方的哪里都是荒芜。
从决定要自己去寻找某些问题的答案开始、到收拾好东西出走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可时至如今我却原野漫无目地徘徊。
对、原野。
原本被黑雾袭击过的村庄,在那位少女消失之后就如同幻境一样跟随着消散了。
堆砌房子的石头、尸体血迹的残余——一点都没有留下。
毫无村庄的样子,就像风化了数百年的遗迹那般虚无。
这样的反差令人稍微有些恶心。
本应存在的东西被如同一开始就不存在般被抹杀。
回想起来离开最近总是在发呆的社长,一个人来寻找答案大概是我做过最为愚蠢的事情了。
可如果没有这份愚蠢的莽进思维就会难受得痛苦不堪。
我从周边捡了一点草屑。
野外求生的知识虽然没有刻意去学过、但去过的世界大多也都是这种没有便利电器的年代。
也算是被动学习了吧。
火光升起的时候终于觉得温暖了起来。
我裹紧身上的毛毯,蜷在石头的缝隙之间。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在疲惫的闲余中我又无药可救地思考起了这样的问题。
说得也是。
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直接回到地球就好了。
回到有暖气、有空调,有软绵绵的床的家。
每天依旧玩着游戏,出去打点零工,等到接到委托再跑去其他世界就好了。
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抛之不顾就行了。
“呜——”
远方传来低沉的呜咽。
那并非是猫狗一类可爱的生物,也不是什么示好的声音。
野兽缓缓地踏入火光之中,紧盯着它美味的猎物——也就是我。
腕带缓缓地旋转着。
但还没到变身武器的时间。
呜咽化作咆哮、咆哮又化作哀鸣。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扑击上前的野兽撞上腕带变化的大盾,大盾的正中又突起尖锐的利刃刺穿了野兽的胸膛。
压在地面的大盾边角因为冲击而挟着我后退数步。
而野兽也因此血流如注。
但还不够、我抬起手,盾牌瞬间变换成长矛。
瞄准它的喉咙——
沉闷的、毛皮与筋肉撕裂的声音。
我开始理解起为何少女会说这样的世界是囚笼。
并不只是因为面前的野兽。
它如同数天内我杀死的各种野兽一般、被奇色的光包裹起来,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然后在原地留下如同精益精湛的屠户摆在摊位上展示、切好的肉块。
那肉块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也令人作呕不已。
“真是异常啊,以地球人的角度而言。”
我试着自言自语。
毕竟孤独的旷野总是有些冷清。
“毕竟他们曾生活在地球上——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没有被社长击败的家伙。”
倒不如说,在被击败之前她的寿命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真是不干脆啊。
自言自语对我而言着实是一件没趣的事情。
我拿出在前一个破灭村庄搜寻的黑色石块,借着火光举起手机,拍下上面错综复杂的文字。
轻摁下发送键,就这么沉沉地睡入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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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退役魔王]
“啊,阿八发消息过来了。”
穿着有些土的睡衣毫无统治者气势的魔王翘着脚在床上滚来滚去,却突然听到了电脑叮一声的提示。
她快速地坐了起来,戴上眼睛,打开消息附带的图片。
又是这个石块——
阿八已经发了数个石块的图片过来了。
上面的神秘文字——
那是远比自己加入恶役公会还要久远的年代的文字。
不、与其说是文字,倒不如说是未知程序所用的编码。
她翻开古典,对照着寻找像是涂鸦的符号。
“找到了!”
魔王振臂欢呼、又快速地俯下身,打开的程序的页面,将那些符号拼图般放到空白的位置。
“这样就还差一点了、”
按照这个速率下去再过不久就能完全破解这些符号了。
魔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像这样将拼图完整地拼出来会发生什么。
可这既然是阿八郑重其事地拜托,那她也不能散漫地对待。
“这几天论坛也冷清得不行、所以大家都跑去哪里了呢,阿八他们应该是去魔族——哦哦,我记得那个魔族曾经也生活在地球上,不过究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恶役公会都还没成立吧。”
魔王利落地跳下床,准备悄悄地溜到图书馆,去翻看翻看有没有记载这些事情的古籍。
而打开门的一瞬间——
“所以您老老实实地去处理政事如何呢。”
眼神犀利的Miss.魅魔,就站在这里。
“不你又在偷听我说话了吗。”
“只要不自言自语的话任谁站在门口都不会听到您说话的。”
“人不说话可是寂寞得会死的。”
“首先您是魔王,其次您会得精神分裂的。”
“你才会得精神分裂!”
二人旁若无人地拌起嘴。
全然不顾路过的女仆掩嘴偷笑。
“不过你想想啊,那边的恶魔好歹也是魔族吧?怎么说和我们也是近亲吧?”
“我是人类。”
“我不管,你早就不做人了。”
“你才……您才不做人了。”
“我打一开始就不是人。所以说啊,我会感到好奇也是无可厚非,硬要算起来的话,我也是为了处理政事才准备溜出去的。”
“什么意思?”
看着魅魔小姐疑惑的眼神,魔王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比如我不搞清楚这个事情,我的情绪就会很低落,我的情绪很低落,我就会一直牵心着,我一直牵心,就会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难以集中精神,我集中不了精神,那不就处理不好政事了吗。”
“……您这只是纯粹的狡辩而已。”
“我不管我要动用权力我要立刻去图书馆。”
魅魔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用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比她还矮一点,戴着眼镜,穿着土土的睡衣,毫无统治者气势的魔王。
“那么我们的图书馆究竟要如何查阅关于不知千百年前恶役公会的事情呢。”
“跟我来——”
把魅魔小姐的回复当做许可,魔王兴奋地扯着她一路小跑来到了图书馆。
这里确实只是这个世界的图书馆而已,虽然没有地球的社长那种公会创始者的程度,但自己好歹也是相当有资历的恶役。
这座图书馆最大的宝物——
那便是连接着公会所在的世界、唯独一小部分人才拥有资格接触,并非网上论坛,而是存在于现实的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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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地球的恶役社长]
她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她。
还被称为七人正直者时期的她。
那个时候她一点都不像坏小子,安静,温和,而又善良。
那时候的善良放到现在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嘲讽。
她总是东奔西走地去救治受伤的他人。
她总是殚精竭虑地为了大家而行动。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看着世界一点一点地沉沦。
沉沦在血腥,屠杀,暴力,与战争之中。
被治好手臂的人,提起屠刀,又挥向另一个人的胸口。
被治好胸口的人,拿起长矛,又刺向另一个人的咽喉。
人人都在为正直者的到来而欢呼。
正直者的到来却只是将另一方对一方的伤害逆转成一方对另一方而已。
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
这样的行为只是纯粹地恶性循环。
她没有梦到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也不想梦到。
那是就算是她,也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
她只是梦到了最后的场景。
什么人都不剩的场景。
在一片诡异的山丘之上,她独自一人伫立着。
身上满染血腥。
而她低下头才发觉,那个诡异的山丘,根本就是用尸体堆积而成——
“呼。”
社长从梦中惊醒、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压住胸口混乱的呼气。
为什么会梦到那个时候的事呢。
本来应该早已忘记的东西、却如同东拼一凑的碎片一样,散乱地被意识给捡了回来。
那种碎片除了会割伤自己毫无意义。
可恶。
她皱着眉头,却找不到不满的发泄口。
以往的自己总是会随手在街上找个惹到自己的人暴打一顿。
可此刻自己连那样无端迁怒的行为都觉得麻烦。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阿八已经离开数天了。
总督小姐也好久都没有回来。
明明早该回地球去享乐——可到现在她也不想回到地球。
如果在这里逃跑的话,那之后一定会往着无可救药的方向发展——
她有这样的预感。
所以她不能逃跑。
就算那是再硕大的伤疤,也不得不咬着牙把结痂揭下来不可。
她自己也是个心急的人。
一旦有烦心的事情,就一定要立刻去解决才行。
用地球的俗语说,这就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可有些豆腐,即便会烫伤喉咙,也不得不咽下。
是时候了。
该回到那个地方了。
该回到,自己出生的那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