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一天的早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稍稍拉开半遮住脸的被子。
因为没有太阳,所以睁开眼的感觉像是拨开浓雾一样。
似乎是被叫醒的,那人的声音很轻,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刚好能够将我从睡梦中抓回现实世界。
但是她的温柔也让我没能彻底摆脱梦的纠缠,我的脚还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纤枝,别赖床了。”
“快一点,醒过来啦。”
“再不听话我可要动手了。”
她还在催我,这让我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什么又缩回被子里去了。
我不情愿地在被窝里挣扎,身体好沉,大概是生锈了,脑袋则跟泡开的米糊一样迷糊。
然而心中却有一个执念,本能一般分外清晰地屹立于混沌的脑海——想要维持此刻的温暖。
再一小会儿就好,只一点点时间就够了,我不奢求太多。
可是她说要动手了。
怎么办?
“……让我问个问题。”
聊天拖延时间法,我真是机智。
“快问。”
她催促道。
被窝太舒服,一时间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可以问的……
“让我想一想……”
“我动手了。”
我连忙睁开眼,她真的朝我俯下身子了,邪恶的双手向着保护我免受寒气侵袭的被子伸过来。
紧迫的气氛使我像虾儿那样弓起身体。
“停停!我想到了!今天是几号?”
她无奈地停下报了个数字。
“啊,其实我想问的是星期几。”
“……左纤枝,你惹火我了。”
“嗷嗷嗷,不要啊!不要!不要过来!”
尽管拼死抵抗,但是我太弱小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她,被子被她一把扯掉,我无比可怜地光秃秃地在床上蜷成一团。
欲哭无泪,准备投降。
然而就在同时,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叫,像是毛茸茸的小鸡发出的。
她在对被子动手的时候没有站稳,双手还抓着飞扬的棉被就倒在了床上。
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要欺负。
渴求着温暖的我趁机将她抱住。
“纤枝!”
我没有理会她的低呼,因为她很温暖,在温暖面前我是没有理智的。
她今天穿了毛衣,抱起来很舒服,**的肌肤磨蹭着毛茸茸的布料感觉真好。
“放开我,我生气了。”
她威胁道。
我又抱得紧了一些,她的身体好有弹性,尤其是那两个部位,像是注了水的气球。
“你再这样,我们就要迟到了。”
她放弃了威胁,转而以公事公办的态度说话。
“你每次都提前好多时间来喊我起床的,我不上当。”
我笑着揭穿她,自信地跟她对视。
彼此的鼻尖互相碰到了……都快三十了,为什么还是那么漂亮?
或者是我审美出了问题?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忍不住碰了碰她的嘴唇,用我的嘴唇。
干燥、温暖,以及柔软,使我联想到失去粘性的干掉的贴纸。
是我熟悉的感觉,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变,好喜欢。
我又舔了一下,仿佛想要湿润它似的。
她的反应让我忍不住想笑,裂开嘴的那种。她居然脸红了,像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
“喂……”
打算嘲笑她,但紧接着我也感觉到了异样。
敏感部位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预热完毕,以致于现在稍微动一下,细微的摩擦就会让人眉头紧皱。
什么时候……
身体的某项机能启动了,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不太妙……
可是已经迟了。
尽管觉得一大早就做这种事有点荒唐,但理智已经乖乖靠边站了。
我比之前更紧地拥抱她,而她则主动把脸贴了上来。
她一直都比我要敏感,这次也不例外,我知道她已经沦陷。
“不,不行,不行啊!”
然而我忘了她的意志力简直就是钢铁的事实。
她在想要沦陷的时候可以沦陷得很快,而在不希望沦陷的时候她的理智是绝对不会熄灭的。
“放开我,我警告你。”
居然警告我……那非放不可了,总感觉她会生气。
可是不甘心啊,什么都不做。
“我放,我放……但是,我想听你说爱我。”
这时候我听到微不可见的远处传来的公交车喇叭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好安静啊,怎么突然陷入沉默了?
“几岁了还害羞啊,要我先说也行,我爱你,好了,轮到你了。”
“混蛋。”
她小声骂道。
“快点啊,待会上班迟到了怨你哦。”
“……我喜欢你。”
像是头发丝一样细的声音,但内容并不是我想要的。
“说错了,重来。”
“一样的意思!”
“既然一样为什么不敢说那句?”
“……我觉得那三个字,应该在更加严肃的场合说,才比较好。”
气氛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我的欲望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了,现在只是抱着她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好啦,走开啦!”
又磨蹭了一会儿,她开始推我肩膀。
不想放开……但得去上班。
在我放手的同时,她正大力推我。
咚!
沉重的响声,是我摔下床的声音。
整个背部无缓冲地摔在地板上,尾椎像是要碎了一般,深刻入骨的疼痛让我一时间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张嘴。
“纤枝!纤枝!”
视野中最后的影像是她从床上跳下来,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喊我的样子。
地板好凉,她的手好暖……
像是沙漏中不断流逝的细沙般,我的意识从某个小洞中快速流走,陷入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
那里由灰与黑的颜色占据,深深浅浅交错融合。这是背景,在这前面是无数形状不一的平面,上面放映着我的过去。
跟晚上做梦的时候类似,只是更加混乱。
以某个点为中心的旋转不断地发生,各处的画面承受不住压力裂成纷碎的破片,仿佛被飓风卷起一样在空中疯狂地转圈。
风将我的头发吹得乱飞,我像是走在风暴中一样。
我想要伸手抓住那些画面,把它们护在怀中,可是总差一点点距离。
我跑起来,双腿沉重,但我还是咬着牙拼命往前。
画面不太清晰,不过模糊中我依然看到有个不断重复出现的人,只是随着画面一副副地破碎,那人的影像数量也越来越少。
这样下去,我可能要再也看不见她了。
虽然认不出来是谁,可是如果她也消失,我会变成孤身一人。
捆住心脏的绳一寸一寸收紧,跳动变得越来越困难,腿已经迈不动了,眼睛酸涩又肿胀。
我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像个终于走不下去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有她的画面只剩下最后一张了,那上面我和她打着一把伞好像在等车的样子。
雨打湿了画面,我也哭了。
眼泪滑落脸颊的感觉,像是在被她温柔抚摸。
画面开始扭曲,裂纹从中心开始蔓延,像一条条细线一样爬向四边。
她要消失了。
我张大嘴巴想要呐喊,喉咙却干燥得生疼,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缓慢,关节生锈了一般不能挪动分毫,但就算这样,我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向前。
我睁大疼得像要裂开的眼睛,用尽全力去够那最后的她的光亮。
密集的裂缝一刹那贯穿整个画面,她的脸被撕裂开来,一下子消失了。
我终于失去所有力气,不甘地倒向地面。
在我闭上眼的同时,光芒笼罩世界。
……
“多久了……还没够吗?”
“不够。”
坚决而快速的回答在我看来跟粘人的幼儿无异,就算是冷冰冰的语气也无法掩饰其撒娇的本质。
奈何我就吃这套。
五分钟过去了。
“虽然……但是,那个,你不会觉得累吗?”
“不,你累?”
“我……我还行呢吧,既然你也不累,那就继续?”
“嗯。”
秋日的阳光掺水了一般清淡,像一层薄膜覆盖在事物之上,我忍不住伸手拂去,却徒劳无功。
又过了五分钟。
“要不要换个姿势?一直这个样子,对身体不好吧?”
“……嗯。”
她从我身上起来,由左边换到右边,再次抱住我,象一只树懒。
多久没有这样粘我了?
我因为她对我暂时表现出来的依赖感到开心,内疚却也别扭地搅和在里面。她是出于对我的担心才露出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的,作为虽然让她依靠却同时也是使她担心的罪魁祸首,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刚才的事……”
“闭嘴。”
回答像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语气中布满晃眼的寒气。
她好像不太愿意聊刚刚刚发生的事,我默默把张开的嘴闭上。
语言无法沟通,只好试试肢体动作能不能安抚到她。
我提起勇气把手放在她的头上。
她一动不动……至少没有拒绝的意思。
于是我开始顺她的毛……头发。
动作缓慢地滑过如冬夜飘雪一般的发丝,冰凉而又轻柔。
阳光洒在头发上,显得毛茸茸的。
就在我几乎陶醉在给猫理毛一样的幸福感中时,她把头抬了起来。
她目光凶狠地盯着我,尤其是眼睛还红红的,仿佛刚杀过人一般散发出歇斯底里的气息。
我像是在接受审判的异端,被钉在十字架上不能动弹。
摸头也不行吗……那吻呢?
如果有办法能让她安心,只要不是去天上摘星星,做得到的我都会去做。
我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她的脸,而她则呜呜低呼地戒备着。
再也无法前进了,她的生气中混杂着让人深深感到无力的悲伤,我被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幸运的是她似乎放弃了对我的责难,眼神中染血的枷锁卸下,露出柔弱清澈的本质。
我放下心,凑近她的脸。
然而她却把头一偏,接着将侧脸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蹭起来。
虽然很怪,但挺舒服的。比起接吻可能会不够热情,但觉得更有情趣,下次前戏要做这个……
这场面,不知道会不会被想象力丰富的人怀疑我俩是由动物变成的人类,拍下来编成奇闻异事放到网上去?
“对不起……”
她终于说话了,在耳边小声道,气泡音“啵啵啵”听起来痒痒的。
“道歉干什么……这不是没事嘛,我跟以前一样健康。更何况,追究起来还是我错在先呢。”
“所以接下来轮到你了。”
她咬了我的耳垂。
明明那里不是我的敏感点,却老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像我,就专挑她的敏感点下手。
“对不起,原谅我行不行啦。”
我边道歉边以舌尖轻舔她的侧脖颈,那里是她的敏感点,只要用小力度触碰加上摩擦,她的身体就会变得像猫一样柔软。所以她选的毛衣要么是圆领要么是高领,绝不买不高不低的领子。
这次也效果拔群,她因受到刺激而深吸一口气。
“喂!”
她不满道。
我抬头看天。
阳光很好,早晨醒来时的阴云已经战败,灰溜溜逃走了。
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得让人深切体会到何为现实,我回想起之前的那个梦。
“晕过去的时候我好像在做梦。”
我生硬地插入叙述,但是她并不抗议,只是默不作声。
“但跟梦又不一样,我好像没有置身梦中,只是在旁边看着一个又一个梦……或者应该把它们叫做回忆?总之一些片段在眼前不停转啊转的,没怎么看清内容,不过很多画面中都看到了我和另外一个人——那人八成是你没错了——在一起。那些画面一幅幅碎了,我怎么也保护不了。我感觉那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拼了命想要抓住,哪怕就一幅。可是最后一幅也在我眼前碎掉了。然后我就醒来了,你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有多开心吗?就像一匹饥肠辘辘的狼看见一只毫无防备的兔子一样。”
肚子被拧了。
“不要在说这种话题的时候开玩笑!你知道你昏迷的时间里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害怕得把嘴唇都咬破了……”
我翻开她的下嘴唇,咬痕竟然还在,深紫色的两道,这么用力的嘛……
忍不住用舌头去舔。
“诶!”
她惊叫,瞪我,却任我动作。
我细细地摩擦那道痕迹。能品尝出来那痛苦的分量,更何况是容易缺乏安全感的她。
该如何安慰她呢?要不要讲讲过去的事逗她开心?
“你还记得吗,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拿食指在脑门上点啊点,思考着。
“你是说你想学跳舞结果把腰闪了那件事?”
“不,是你尿裤子那件事。”
“左纤枝!”
回忆杀果然好用。
一只大眼睛的蜻蜓跌跌撞撞地冲到跟前,又毫不犹豫地原路折返回去。
它的行动让人觉得它毫无目标,但却又非常果断。
此外,它的翅膀很漂亮,像是彩虹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