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夜,随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读完一个故事的最后一行文字之后,我合上手中这本由吟游诗人所创作的故事集,将它放回了书架。淡淡的油灯光下,桌边沙漏里的最后一点银沙,也在这时尽数落到了底部。
屋外街道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倒转沙漏,准备熄灭油灯。
吱呀——
一个身穿黑色衣裙,手里拿着黑伞的少女,推开略显老旧的木门,走了进来。
她径直来到我的面前,好看的面容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眼神里有一丝疲惫。
……今天的第一位问卜者吗,该说她来得早还是来得晚呢。这样想着,我对她说:“你是要占卜吗?”
“是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塔罗牌,说道:“请坐。”
她就站在对面一张椅子的旁边,却没有丝毫要坐下的意思,只是看着我手中的塔罗牌,问道:“这就是你的占卜道具?”
我点头。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有疑问,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占卜师大多是用一种名为水晶球的礼装进行占卜,使用塔罗牌的占卜师……可能仅有我一个。
少女却没有因此而质疑我的占卜师身份。
莫名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问道:“你要占卜什么问题?”
“未来。”
“未来?可否具体一些,是有关什么的未来?如果能具体到某件事是最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我想知道未来是怎么样。”
她清澈的双眼直视着我,声音动听却有些飘忽不定:“怎么?不能占卜吗?”
说实话,我确实想要拒绝这次占卜,因为未来这个词太大,也太空洞了,为此进行的占卜很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那样的眼神,却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我挑出来二十二张大阿卡那牌,叠在一起放到了她面前。
“请洗牌。”
“洗牌?”
经过我的一番解释,她终于坐了下来,放下黑伞,进行洗牌和切牌的流程,只是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我注意到黑伞的伞柄是白玉一般的颜色与质地,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制作的,想来应该有过相当精心的打磨。而在黑色方桌的衬托下,少女白皙的手臂,似乎是比伞柄还要漂亮的存在。
我摊开了重新叠在一起的牌,让她在其中先后抽出三张,而其余的牌和五十六张小阿卡那牌一起,被我放置一边。
三张牌平行排列,组成了我所选择的【时间之流】牌阵。我没有让她抽取切牌,又或是挑选一张宫廷牌作为指示牌,因为我感觉似乎没有哪张牌能很好地代表她。
依照次序开牌,第一张牌是逆位的【死神】。
这张塔罗牌上的画面内容很丰富,但是我并没有对牌面的内容进行很细致的解读,因为问卜者的问题太过宽泛,这种情况下倒是没什么必要去研究牌面了。
因此我思考了一会儿,看着牌面说道:“这张牌名为死神,代表着失败,毁灭,死亡……但这是逆位的死神,意味着你在较近的未来会获得新生,或许你在此之前经历过许多挫折,就像是这上面所描绘的,被死神所摧毁的世界,但是,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看着黑衣少女,等待着她可能会提出的疑问。
她只是示意我继续。
于是我打开第二张牌,逆位的【命运之轮】。
“这张牌名为命运之轮,代表着神秘的命运与自然规律。逆位的命运之轮寓意偏向于不好的方面,在稍远的未来,你可能仍会遭遇厄运,但那并非不可破解,具体如何,取决于你自己的态度。”
“这张牌是正位……是编号二十一的【世界】,也是二十二张大阿卡那牌的最后一张,是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在最后的未来,你会获得自由,你的旅程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三张牌的奥秘不止于此,我只是尽可能地给出自认为准确的分析。我斟酌着措辞对她说:“总的来说,占卜结果还不错。不过,由于这不是针对某件事的占卜,我无法给你实在的建议,但我想对你说,希望与你同在。”
“谢谢。”若有所思的她,似乎纯粹是出于礼貌对我说了这句话,随后拿着黑伞站了起来,“占卜费是多少?”
“一个银币。”
她将一个银币放在了桌面一角,转身离去,我目送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这位特别的问卜者,看起来是个很迷茫的姑娘呢,也不知道她要去哪。
……似乎不太对劲。
我收回视线,发现桌子上的那枚银币是假的。
哪有银币会发出金光的?
这分明是一枚金币!
并没有发财了之类的想法,我拿着金币追了出去,却发现黑衣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这么晚了,从她离开的方向来看,应该是要出城,当然,也有可能会找一间旅馆住宿,但我还是偏向于前者,依据是……占卜师的直觉。
思考着这个问题,我快步穿行在黑暗的街巷之中,去往城东。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走在街边的树下,终于看见了前方不远处黑衣少女的身影。
淡淡的月色清辉洒在一座白石长桥,像是铺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桥下的江水平静,江边的树木被夜风吹过,发出漱漱的声音。
黑衣少女站在桥上,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随风飘舞着,她撑开了手中的黑伞,那是一片深沉的黑色,像是在人间铺开了夜幕。
数道炽烈的白色流光倾泻在宽大的伞面上,像是巨石撞击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我这才注意到,有三个身披轻甲的男子拦在了她的对面,手里的长剑闪烁着寒芒。
这是……拦路抢劫?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却又很快否定了,看那三人的轻甲银闪闪的,跟他们的光魔法一样引人注目,更别提他们身后的纯白色披风了——这要真是强盗,也未免太放肆了。
我走近了一些,看见了他们胸口处的银甲刻画出的,左右对称的翅膀图案。
应该是教廷的骑士,只不过这几位骑士都没有骑马。
……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为什么会被教廷的骑士拦住了去路,是犯了什么错吗?然而,根据占卜师的直觉,我认为她不是坏人。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却不能出手,一方面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而且教廷通常代表着正义,另一方面,我只是个普通的占卜师,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得罪教廷的人比较好。
耀眼的光魔法被黑伞尽数挡下,却没有在伞面上留下任何痕迹。黑伞就像是真正的黑夜,拒绝了一切光亮。
黑夜依旧宁静,黑衣少女紧握伞柄的手却在颤抖。
三位骑士面露异色,却未因此停下脚步,他们挥舞着长剑冲向黑衣少女。
大片的剑光笼罩了黑衣少女身周,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三位骑士训练有素,配合良好,看起来是势在必得。
陷入围攻的她却似乎没有丝毫的畏惧,迅速地收起伞,以伞为剑,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招架住了同时袭至身前的两把长剑,而后借着这份冲击力向后一跃,避开了来势凶猛的第三剑。
大约是被黑衣少女的从容不迫所激怒,三位骑士的攻势骤然凌厉起来,如雨的寒光落下,每一剑都带着杀意斩向她,而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攻势相辅相成,丝毫没有互相冲突的地方。
黑衣少女急速后退,却始终无法脱离对方的剑,身影就像风雨飘摇之中的小船一样,眼看着就要被剑光所淹没。
不行,这样真的会死人的……如果她真的犯了死罪,那也应该由安全司来处理。
【冲击之潮】
我伸出手,无数的海蓝色的水元素在我身前凝聚,最后化作一道巨浪向着三位骑士席卷而去。
这个水系魔法攻击性不强,但是威力却不弱,巨大的冲击力应该足够阻挡三人的攻势。
之后的话,就带着她去警察局,哦不,是安全司。
我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却看见黑衣少女的身形一滞,竟然停在了原地。
心跳陡然加速。
怎么会,再支撑一秒就够了啊……
【光之破】
三位骑士长剑所指,白光化作锐不可当的利刃飞向黑衣少女,这一次,她已经招架不住,也来不及张开伞了。
完了,都怪我不够果断!此刻的我仿佛感受到了黑衣少女的绝望,万念俱灰。
我咬着牙,看见她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神情,看见她的手仍然紧握黑伞,看见了……
刹那间形成的,刺眼的灰色光幕。
没错,就是刺眼,而且那是浅灰色的光幕,非是亮灰色,也就是说,如果这道光幕换成白光,很可能会让人无法直视。
其中蕴藏着怎样的魔法能量,不言而喻。
【死亡抗拒】
灰色的光幕挡下了白光所形成的利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后一片死寂的气息弥漫开来。
灰色的光幕膨胀着,彻底爆发开来,三位骑士首当其冲,被浩荡的魔法能量掀上半空,最后像是银色的流星一样落下,重重地摔在十多米外的石板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
四散的灰光中,我施放的【冲击之潮】在冲过一堆空气之后,狠狠地拍打在了围栏上,最后哗啦啦地冲下桥面,融入一江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