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第四位……不是客人。
立领的黑色制服,袖口处的银色纽扣闪闪发亮,身侧挂着皮制枪托——里面装着魔导枪——制造成本较高,且难以量产的一种武器。
我看了一眼这个中年男人胸口处的,龙舌兰图案的徽章,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实际上也不用猜,他进门没多久,便开门见山地对我说道:“你好,我叫吉里斯,是米特城安全司的治安官。”
“治安官大人,您好。”
应该是很直爽的一个人,礼貌性的问候过后就直入主题了:“凌晨的那场战斗和你们有关吧?”
说着,吉里斯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看书的伊丽莎白。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承认了会有什么后果。
会不会被判处故意伤害罪,毁坏公物罪之类的罪名?尽管我认为这样的罪名跟我或者是伊丽莎白都不沾边。
吉里斯笑了笑,说道:“不必紧张,你们和那六位教廷骑士之间的矛盾,我们安全司不会加以干涉。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找你们赔偿。”
我稍微松了口气,问道:“那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这也就是间接承认了,不去想他是否在套我话的问题,毕竟他连人数都那么清楚,我再隐瞒或是装傻都没有意义。
“解决这件事情。”
“解决?”
“那位小姐似乎是被教廷通缉的黑教廷的高层,也就是说,之后还会有教廷的人来杀她。”
“您想怎么解决,派人来保护她?”
“那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他胸口处徽章上的龙舌兰图案,语气变得有些冷淡:“那,处死她?”
吉里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我们也不是教廷的帮手。”
我说道:“抱歉,那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吗?”
“你们可以离开米特城,这样就可以避免战斗。”
说实话,这是我考虑过的事情,但是此刻这样被人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来,我会觉得有些不爽。
“就不能阻止教廷的人来米特城?”
“无法阻止。”
“为什么我们要退让?”
吉里斯靠着椅背,双手环胸,淡淡说道:“因为你们不离开,那么米特城必然再次发生战斗——谁输谁赢我不关心,但是如果有可能伤及无辜的话,我不能坐视不理。”
我听着这话,没来由地感到气愤,并且想清楚了这件事的一个细节。
我缓缓说道:“凌晨那会儿你们就知道江中桥上发生战斗了吧?安全司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迟钝呢,说不定你们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结果发现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你们就离开了——当然,也有可能在暗中观察。”
吉里斯脸色变幻着,或黑或紫,手背上有青筋显露。我很紧张,老实说我怕他拿出魔导枪崩了我。
话说回来,魔导枪使用时未必会发出什么声音。
好在他的脸色逐渐恢复平静:“我承认,你的推测,基本和事实相符。”
他这样坦率,倒使我很意外,我想了想说道:“按照您说的,安全司会保护无辜的人们,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无辜的?她可能也是无辜的?”
吉里斯神情肃然:“不骗你,我有想过,身为治安官,我遇到过无数类似的事件,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这种问题。”
“但是您什么都没做,不是吗?那么您怎么好意思事后来找我?”
治安官大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这是我的无能,我的耻辱……但这就是我的职业,我必须遵循帝国的律法。按照帝国律法,我们不得干涉教廷和黑教廷之间的争端。所以我才来找你谈话。”
“我觉得有失公正,您呢?这样子看似两不相帮,其实也还是站了边。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教廷即正义,黑教廷即邪恶,但是,因为一个人所学习的魔法,或是所处的位置,就给人打上标签,怎么看都不合理啊。”
“这样说来,您口口声声说的律法,也是不合理的。”
伊丽莎白合上了书本,不知在想什么。
吉里斯满脸怒意地站了起来,双手压在桌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隐隐有魔法气息控制不住地逸散开来。
我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了,而且自己很有可能因为这句话被送进大牢,可是……实在是不吐不快。
治安官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说道:“言先生。”
“……不要这样叫我,我还未成年。”
“言先生。”吉里斯重复了一遍,“我来之前就让手下调查过,知道你是个很特别的占卜师,这个特别不仅是指占卜方式,也是指见识和为人处世。”
“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意外。倒不如说,我也赞同你所说的,但是,这样的话以后还请你少说点。”
吉里斯背着手(还好他收手了,不然我要换张新桌子了)在屋里走动着,目光平和,声音沉稳:“不仅是因为你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更是因为,格拉帝国,这是我所深爱的国家。她确实会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关于这些,又何必宣之于口。”
“我会尽可能去改变,哪怕能力有限。”
我敛着眉眼,沉默了。尽管我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强烈的归属感,但是我想我可以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回到我的桌前,看着我说道:“然而,在此之前,为了米特城的治安,我也只能捏软柿子了——或者是说,两害相权取其轻。”
“言先生,为了你自己和那位小姐,也为了米特城的居民,还请你们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否则,别怪我和城主申请,强行查封这间占卜屋。”
我看着治安官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将嘴边的那句对不起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