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少的人总有些轻狂。所以当老师问起“垄断企业”的时候,我直截了当从书架里抽出《大英百科全书》的一卷递给了他。“要我科普一下吗,秋容?”我问老师。“叫我老师。”曹秋荣说,“呐,端木,你说一个跨国垄断企业最终的结局是什么?”“解体。”我毫不犹豫地说,然后替他把书翻到“垄断企业”那一页。
垄断,或称卖者垄断,一般指唯一的卖者在一个或多个市场,通过一个或多个阶段,面对竞争性的消费者;与买方垄断(Monopsony,或译独买)相反。
……
一般认为,垄断的基本原因是进入障碍,也就是说,垄断厂商能在其市场上保持唯一卖者的地位,是因为其它企业不能进入市场并与之竞争。产生垄断的原因有三个:
自然垄断:生产成本是一个生产者比大量生产者更有效率。这是最常见的垄断形式。
资源垄断:关键资源由一家企业拥有(如:无线电视的配音业)。
行政性垄断:政府给与一家企业排他性地生产某种产品或劳务的权利。
此外也有由政府自行垄断,称为专卖。
“显而易见的结果。”我说。“这可不一定。资本主义的垄断方式,你都了解?”秋容一边看解释,一边问。“普尔、卡特尔、辛迪加、托拉斯、康采恩。”我说,“即使是康采恩——做成日本那样的财阀集团,在时间的考验下肯定会解体。”“那么,在背后操纵政府呢?”老师问。我皱了皱眉,说:“洛克菲勒?即使已经有六代了,但是总归会倒——因为家族没有……”“军队。”秋容突然抬起头说,“因此,当老罗斯福通过《反托拉斯法》,肢解美孚石油的时候,约翰·洛克菲勒只能吃瘪,还发誓不再资助共和党的候选人……”“但是之后的共和党人还是当上了总统。”我说。“嗯哼。”他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康采恩……技术垄断……”事实上,老师并非企业家——他并不热衷于财富,而是热衷于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难题。而老师是我无法超越的对象——我拼尽全力,最多只能看见百年之后模糊的未来——而他,所规划的,远远超过千年,他的视线穿过迷雾,到达我们到不了的地方……顺便一说,这是以前的他。现在,老师的儿子就在我旁边。
来吧,少年!你要问我什么?你想知道什么?真正的谎言——不是无法证伪的谎言,而是既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这是老师的把戏。——————————————————————————
“为什么不把我五花大绑捆起来?”我问端木,“坐在一辆车上说不定对你很危险。”“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端木说,“哪来什么危险?”我刚想张口,有人从车窗外对端木说:“理事,那个魔术师跑了……”“哦。”端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把那个女孩送去医院。”然后他又换上犀利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想要解释吧?”他说,“你问吧。”这么干脆?要是半推半就被我逼到极(G)点,最后不得不把真相和盘托出——这样比较能满足我的求知欲……等等,那是哪门子的求知欲啊!算了,要问的问题太多——找到一切的开头很关键。关键?永动机、ONE、Be无法理解的行为、贝莫儿接连不断的“要小心”、父亲神神叨叨的话语……关键。“魔鬼,是什么?”“哦呀,这个问题不错。”端木说,“外星人。”“哈?”“魔鬼就是某个外星文明。”“喂!”“嗯。你是想要我详细说明把。”端木抓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简单来说,有这么一种外星人:能够寄生在人体上,而且不会被发现——因为寄生之后,无法以任何的物理手段感知,并且几乎不对人类的思维、语言、行动、性能力造成妨碍——除了宿主的死亡之外,也没有杀死的方法。”这么说的话——父亲的胡言乱语也有了解释,是因为……等等!不对,这样的说法完全是鸡肋——无法以物理手段感知的外星人,对人类的行为没有影响——这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我说,“需要奥卡姆剃刀来剃一下你的头发吗?”*(意思就是:如果你有两个原理,它们都能解释观测到的事实,那么你应该使用简单的那个,直到发现更多的证据。)“我的头发可是自然卷……虽然现在已经压平了。”他说,“反正随便你相不相信——所谓物理手段,只是我们人类已知的物理手段而已。外星人拥有超高科技,被称作魔鬼,没什么奇怪的吧。”此刻,车子缓缓发动了。借着夜色的掩护,车体拥有动人心弦的流线型,却不是任何车厂生产的轿车,内部装潢则是充满了Geek味——真皮沙发上的印花是元素周期表,等等等等。的确和端木这个人蛮搭调的。“照你这么说,你我都有可能被寄生了。”我说,“那岂不是谁都不能信任?”“没错,这就是Be的想法。”端木突然加重语气说。“Be?他相信这种电波的理论?”我问。“何止相信。”端木说,“他已经沉迷到丧失自我了。因为Be相信你父亲,认为你父亲说的任何话都是深奥且充满智慧的真理。”“怎么可能?”我说,“我父亲这个样子,你们好歹也知道吧。”“知道哦。”他说。“所以很显然吧!而且刚刚那场爆炸是有人想把Be和你们一锅端吧!”“说不定是哦。”他说,“但这只是一种解释。”“那么,还有一种解释是?”我问。“一种简单、完美、优雅、自洽的解释。”他说,“Be在自演。”“自演?什么……”他突然打断我:“很简单,他把‘曹秋容是对的’这句话深深刻入自己的脑海,并且对自己进行催眠。为此,他创造了一个不是疯子的‘秋容’,并且在一定的时间,来到丁洲路上的酒店进行自演活动。”“那么,那个假的父亲在哪里?”我追问他。“既然如此,变给你看。”他说,然后从身后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件大衣。全黑、老款式——是Be的那件?端木又掏出了一个气囊。掏出一根软管,接在了大衣底部。“你玩过充气娃娃吗?”他问。“……没。”“学过拓扑几何吗?”“这个学过。”“哦。”他说。然后松开软管上的夹子。伴随着嘶嘶的声音,大衣逐渐鼓起来,然后中间的夹层逐渐膨胀,超过了外面布料的包裹能力,就像一个袜子一样,整个外翻出来。深黄色的夹层颜色。感觉上有点像是真皮。充气还在继续,压缩气囊的气压很大。夹层迅速地鼓起成了一团球——然后球体上的五个凸起出现了。其中一个迅速拔长,变鼓,凸起的顶端又有五个凸起,四长一短。无比熟悉的东西。这是……人手。“还要充气吗?”端木问,此时又一只手成形了,两手中间的那个凸起也缓缓膨胀……那是……脑袋?“还要吗?”端木问。带着稀疏头发的凸起缓缓膨胀,原来一张皮的大小处出现了详细的隆起和凹陷——五官……“还……”“停!”我大吼道。他关掉了气阀,拔出了软管。“充气娃娃。”他说。“最后问一下。”我说,“充气……这是什么材料的……”答案呼之欲出了……伊丽莎白的父亲失踪了……伊丽莎白跟我长得像……伊丽莎白的父亲……跟我的父亲……Be要创造一个——不是神经病、疯子的曹秋容……伊丽莎白的父亲失踪了……“人皮。”端木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