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空洞A特区，中心广场上空
◆
漫天的火光迸射，满目疮痍的甲板，弹坑遍地皆是。妟珣狼狈地翻滚着，倾泻弹膛的火炮紧随其后。眼见着快要追上妟珣的刹那，红夫人晃动身影，挥刀斩出凌厉的光幕，切断炮弹进一步的逼近。
即使穿着和服，蹬着木屐，也丝毫不影响进攻的迅捷。
然而这一点，安琪显然早有预料。炮击受阻的下一秒，弧光忽闪，安琪抬手锻造出一柄长刀，划破红夫人的袖口，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接着跃起身形，一记回旋踢正中胸口，惯性带着她倒飞数米，和妟珣撞在一起。
“咳咳……虽然很感激你的帮忙，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没事吧？”
“如果你能稍稍有用点，我们也不会陷入苦战了，”说着，红夫人反手握刀，划开和服的旁侧，重新站起的同时，脱去碍事的木屐，赤脚踩在温热的甲板上，横刀向前，“安琪交给我，你去处理掉她旁边的那个女人，切断安琪锻造武器的媒介。”
“我觉得我俩换一下比较妥当……”
话音未落，妟珣踏步上前，召来百柄光刀，抢在红夫人之前，率先欺近安琪到身前，纵使结局惨目忍睹。两门突然显现的RPG火箭弹，出现在妟珣的身侧，随着安琪响指，仅凭下意识架起的绝对领域，吸收了大部分的爆炸冲击，但仍然有些力不从心。
翻卷的热浪，妟珣向后腾空，浑身散发着炙热的蒸汽，带着星星火种，脱离RPG群形成火球，暂且拉开一段距离。
来自烧伤的刺疼，是鲁莽的代价。作为天阶十二使末席的安琪，虽然不算特别强劲，但对付几个契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吧，我承认她确实有点强，交给你来对付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夫人。”
“自不量力的家伙。”红夫人吊着白眼，冷哼道。
“我只是战术性的试探……我想这样说，你应该也不会信吧~”妟珣言语轻佻的笑着，被火焰灼伤的皮肤仍旧不时的隐隐作痛，“我负责蕾娅，你负责安琪，行吗？”
然而，红夫人并不打算再继续搭理他，手提着太刀，朝着安琪划出一个寓意不明的圆圈，脚步轻盈缓慢，恰似闲庭若步般，心中波澜不惊。
“红夫人……月田雏雨的妹妹，月田樱璃……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安琪阴沉着脸，冷冷的问道。
“啊啦~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放我们走。”
“不行，放你们走的话……安琪会……安琪不能放你们走，尤其是你，红夫人！”像是触及到了内心的某种软肋，安琪骤然点亮赤红的眼眸，抬起手臂，举向天空。
“遵命，我的主人。”
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带着几分悲恸，与蕾娅平静到让人感觉遗憾的话语形成鲜明的对比。面对单膝跪地的蕾娅，凌乱的淡蓝色秀发浮动，藏于刘海之下的鬼角缓缓凸起。
像是回应安琪的召唤，蕾娅的身体顷刻间支离破碎，拆解的金属零件，汇聚手心，膨胀形成球体。浓郁的战意充斥战场，红夫人坦然自若，迈开步子，沉稳住气息，摆出拔刀斩的架势，决胜仿佛只在一念之间。
片刻的僵持，安琪手中的巨型铁球，倏然融解，如同因高温而融化掉的铸铁般流淌，待它重新凝聚之时，构起一座近似金字塔的堡垒俨然而生。
“为了蕾娅，安琪……不会输的……”
“不，你会的……”红夫人嫣然一笑，凄厉的刀光犹如撕裂空间，斩断领域，依凭其上的无名黑炎，吞噬着周遭的空气，使原本稀薄的云端，压迫与窒息感愈来愈烈，
“无痕之火？！”看到刀刃上的火焰，妟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脑海中没由得浮现出叶家兄妹的身影，那火焰，即是无数灾祸的根源，焚尽罪恶的诡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妟珣先生，”红夫人侧着脸，悲苦的笑容在他看来，显得分外释然，“我是个满手沾染鲜血，罪孽深重的女人，这火焰是对我的一种诅咒，迫使我为了挚爱之人，为了心怀的信仰，焚烧所有试图阻碍的人……哪怕违背自我意愿。”
妟珣沉默不语。红夫人的话语简直就像在狡辩，分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惨剧，却全部推卸给“无痕之火”，一面说着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词，一面干着堪比恶魔的丑恶行径，拿所谓的信仰、挚爱之人做挡箭牌，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神情，“错的不是我，而是这诅咒，这残酷无情的世界”……然后接着唆使，叫嚣，诓骗更多的人们，加入到信徒的行列中。
组织的罪状，长的足以写成一本犯罪记录了。可为什么……此时的妟珣，找不到任何反驳她的言论，默默地注视着她孤傲的背影，那份真诚的笑颜，是对自己所犯下罪责的悔悟，是身为救赎者，必须背负的罪业。
妟珣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斥责她什么……彼此同为罪人，都曾犯下过难以挽回的恶果，在这实力至上的契约者世界，与所谓的正义背道而驰，与所谓的执念粉身碎骨，辗转腾挪，倒不如迎刃而上来得疼快一些。
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一支一个人的军队。两道呼啸疾驰的劲风，两束耀眼夺目的辉光，鲜红的衣摆轻轻浮动，淡蓝色长发随风起伏，冲天的炽焰张开血盆巨口，吞噬漫天的枪林弹雨，如同千军万马般，朝着古铜色的垒壁，喷涌万丈火光。
子弹擦破红夫人的脸庞，挂着细长的血丝，缠裹刀刃的无痕烈焰，化作“御神刀使”模样，手提长刀，撕碎袭来的弹头，掀起高耸的焰墙，抵挡溅射的弹片。
“蕾娅，就这样拖下去……剩下的教给安琪就行。”
安琪冷眼凝望着不远处，受到堡垒火力压制的红夫人，火焰形成的庇护伞，仿佛无止尽的吸收着伤害，纵使弹头中混杂着秘银，也未能突破半尺。
蕾娅的设计初衷，本该是用来对抗大规模影兽入侵的，虽然事先做了微调，但对付堪比妖影级别的红夫人，难免有些吃力……可以说，连消耗都算不上。不过已经足够了。
“安琪差不多该认真点了。”脱掉披肩的舰长大氅和军帽，安琪拉了拉白手套，接着握紧双拳。
“求之不得，安琪小姐。”
红夫人撩艳一笑，旋即划动刀锋，踏步向前。像是提前预感到安琪的出现，刀刃正巧落在她的眉心，却只割断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别小瞧天阶十二使的实力……”安琪闪到红夫人身后，低声沉吟道。
“遭了！”
猛然意识到安琪故意露出破绽，令红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硬生生的抗住安琪贴脸一拳的攻击，无痕之火也随着红夫人瘫倒在地，而分崩离析。
失去屏障庇护的她形同薄纸，弹雨倾泻的同时，安琪后跳退出轰炸范围，面无表情的看着即将尸骨无存的红夫人，赤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怜悯可言。
然而，她似乎忘掉了某个家伙的存在。待硝烟散尽，妟珣一手托着昏聩的红夫人，一手撑起残破不堪的绝对领域，疲惫的喘息着。对此，安琪并没有感到意外。
“总算是勉强扛住了……”妟珣吐出一口血沫，能力剧烈消耗的副作用，悉数返回给身体，困乏与刺痛感折磨着意识，连呼吸都变得相当困难，“还以为稳操胜券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真是狼狈啊。”
“放开她，妟珣，安琪不会杀掉你的，安琪保证。”说着，安琪抬手构造出一门重型格林机炮，对准他俩。
“你觉得我会听吗？说到底，你跟红夫人无冤无仇的，干嘛非要杀掉她啊？”
“最后一次警告，玩弄安琪的仁慈，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呵~你仁慈吗？冷如机械的你，跟我谈仁慈？”妟珣嗤笑着耸耸肩，目光没由得瞥向腕表，“醒醒吧，安琪，被你亲手杀掉的蕾娅，是不可能复活的。”
“无路赛！蕾娅承诺安琪的……蕾娅会回到安琪的身边！”
“接受现实吧，安琪！我找不到你非要杀掉红夫人的理由——如果有人向你承诺，杀掉红夫人，就帮你复活蕾娅的话，那只是谎言！”
“给我闭嘴！安琪不想听你说话！”
愤怒之余，炮口已然开始旋转预热。安琪捂住耳朵，气得直跺脚，根本听不进妟珣说的半句话。在安琪的认知里，只要能复活蕾娅，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也甘愿去尝试。那个少女给了她机会，是否能够履行诺言，得看安琪自己如何把握了。
开枪？还是不开枪？双方的约定中有着一项至关重要的条例，那就是妟珣的生命安全。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杀死妟珣……可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什么呢？从来没人告诉过她。
安琪下意识地回过头，想要征求蕾娅的建议。一直以来，蕾娅总是温柔正确的，每次遇到难题，蕾娅都会替安琪解决，蕾娅……是安琪唯一信任的朋友……
然而，曾经的蕾娅早已不复存在，蓦然回首时，映入眼眸中的，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堡垒，容颜、声音、触感……一切的一切，都以荡然无存。
无声的抽噎，安琪拨动手指，拆开金属堡垒，凭借模糊的记忆，想要重新构筑蕾娅的身体，可惜，因为内部设计过于复杂老旧，且当初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重组的。
数以万计的零件和齿轮悬浮半空，安琪无力的跪倒，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记忆中，除了蕾娅很温柔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蕾娅……不要丢下安琪……说好的陪着安琪……为什么要离开安琪……骗子，蕾娅个大骗子……”
泪水滴落甲板的下一秒，漂浮的零件与旋转的机炮纷纷停滞，满目疮痍的主舰“箱庭”表面，晚风的呼号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这片寂寥的夜空。
妟珣默不作声，扶红夫人平躺下之后，缓缓挪步到安琪跟前，试探性伸出手，轻轻摁在安琪的头上。见她没有拒绝，妟珣才放心地凑近，张开臂膀，将她搂进怀中，无言地安慰。
“蕾娅……蕾娅……丢下安琪一个人……”安琪紧拽着妟珣的衣领，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脯，就像一只害怕孤独的猫，嘶声啜泣。
“已经结束了，安琪……全都结束了……”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