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浇注头顶,雾水淋漓的帘幕,依稀可见少女娉婷袅娜的身姿,隔着微醺的薄霭,濡湿的淡金色长发垂落肩头,粘着光滑柔嫩的肌肤,楚楚可人。法莉雅闭合着眼眸,肩膀依偎着墙壁,脑袋沉重的耷拉,仍由水柱拍打着身子,细微的刺痛是那么真实。
法莉雅稍稍的苏了口气,炽热的喘息长到令人生畏,判若巨型怪物的沉吟吞吐,整间浴室的墙壁,乃至每一块瓷砖,都在恐惧的颤抖。灯光顷刻间变得忽暗忽明,黑暗与光明交织辉映,原本寂静的浴室内,除了水流哗哗作响的声音以外,倏然响起如军乐鼓点般响亮的心跳声。
睁开细长的双眼,恶魔从囚笼中苏醒,紧缩的瞳孔,赤红的诡异眼眸,霸道极致的领域重压倏然扩张,随着梳妆镜无声的开裂,浴室的一砖一瓦犹如万国朝圣般,战栗着身躯,发出暴躁的低吼。
水雾愈来愈浓,体表的温度逐渐飙升,水珠撒落皮肤的瞬间,便极速蒸发。原本虚弱的力量猛然增幅,野蛮地撬开门阀,挤破门框,倾注体内。
法莉雅默默地接受着这份力量的馈赠,同时抑制着它的外涌。满身的疤痕随着水流的冲刷,皮肤的表层凝结出薄薄的,宛如透明糖纸一般的皮膜,仅仅数秒钟,薄膜便覆盖全身上下,然后进行着恰似蛇蜕的新生过程。
半响,法莉雅关掉发出烦躁声音的花洒,浑身的薄膜一层层的剥落,肌肤如同婴儿般柔嫩,泛着白皙的光泽,使她焕然一新。
走到浴室镜前,伸手抹去附着镜面的水雾,镜中的自己不再是憔悴疲惫的模样,透着女王般威仪的气息。自己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唯一变得陌生的,是全身所散发的无形威压,强烈到令她感到惶恐不安。
这种情况,法莉雅曾研读在有关纯血妖影的文献记载里看到过。当神明们靠近力量虚弱的眷属时,彼此间相性的力量会产生共鸣,眷属们会单方面的抽取力量,填补空缺。
理清思绪后,法莉雅回到淋浴间,重新打开花洒,借助水流冲掉身上残留的薄膜,接着找到浴巾吸尽水,用酒店里配备的吹风机,稍稍烘干头发。
咔哒——
房间门忽然被钥匙打开,来者像是知道浴室内有人,进来时不忘轻扣房门。虽然他刚到走廊时,法莉雅就已经觉察到了,且相当清楚对方的身份,所以吹干头发,连淡妆都懒得画,便若无其事地推开浴室的门。
只裹着一条纯白色浴巾,法莉雅径直穿过客厅,一屁股坐在酥松的沙发最中间,习以为常似得紧挨着他,丝毫不介意对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和那双赤色眼眸。大理石制成的茶几上摆放着两个高脚杯,一瓶巴黎之花,还有一束红玫瑰。
看桌面这架势,法莉雅的目光没由得瞥向冰柜,仿佛明白了源安明的某些小心思,但此刻却被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了。
法莉雅无声的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倒满一杯酒,先饮而尽。
“听说你感冒了,还伤了膝盖,喝酒真的没问题吗?”说着,妟珣重新为她斟满。
“你的做法和你的话,很矛盾呦~哪有一边问我可不可以喝酒,一边为我倒满酒杯的呀~”眼角挂着一丝笑意,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知是酒精的影响,还是刚出浴室的缘故,颇有几分娇羞神色。
“我看你先豪爽的干了一杯,所以觉得应该没事,但出于关心,还是问一问比较好,作为一名合格的绅士而言。”
“真是虚伪呐~满身都是不合格,亏你能以“绅士”自冕,不知廉耻呢~”法莉雅侃侃而谈,与妟珣交杯共饮。
“是吗,”妟珣自嘲似得耸耸肩,把手里的酒杯放回桌面,沮丧的神情自然而然,“抱歉呐,法莉雅,我其实不想来的。”
“我知道,你的衣服其实是源安明给你准备的,来之前你专门有洗过澡,你在走廊里往返徘徊了三分五十六秒才做好觉悟,然后又花了一分二十三秒做深呼吸,最后还……”
“停停停,你怎么知道的?”看着法莉雅一本正经的思忖样子,妟珣没由得背脊发凉。
“当然是听到的——身体朝着妖影方面进化的同时,感官也逐渐变得敏锐,不如说,敏锐的有点可怕,竟然连一个人的内心想法都能听到……”
“你……全都听到了吗?”
法莉雅沉默不语,侧脸对着妟珣,赤红的眼眸波澜不惊,淡金色的长发撩至耳后,露出透明的耳朵,挂着温雅的笑容,重新倒满两杯酒,一杯递给妟珣,一杯留给自己。
妟珣无言地接过酒杯,欲言又止。
明明是带着觉悟来告诉她真相的我,此刻仍旧优柔寡断地任凭时间流逝,不知所言。
喝光杯里的酒,法莉雅放下酒杯,目光顿时冷淡起来。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妟珣,虽然很讨厌你的倨傲和狂妄,还有你那自作聪明的犯贱表情,别以为自己有点与众不同,就可以自命不凡,到头来,剥开外表的人皮,内在也不过是一坨肉球而已,你我皆是如此。”
念到此处,法莉雅缓缓站起身,扯了扯浴巾,走到松软的睡床跟前坐下,交叠着修长的双腿,乜斜着眼睛,眼角挂着讥诮的笑意,令妟珣不寒而栗。
“但这毕竟是你自私的选择,也只有你独自默默地承受。”
“我……不想你们受到牵连……”妟珣咬了咬嘴唇,声音略显颤抖的说道。
“真是天真的想法呢,妟珣,”法莉雅轻笑着摇摇头,冲妟珣张开双手,“过来坐,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有种不祥的预感。”
妟珣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很老实地坐到法莉雅身旁。
“躺下。”
话音刚落,法莉雅简单粗暴地把手绕过他的头,强行摁倒膝枕。妟珣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还来得及反应,柔软的大腿与淡淡熏香便征服了他想要挣扎的念头,将他的身心牢牢锁住。接着一边低垂着头,眼波温润的注视着妟珣的侧脸,一边伸手抚摸他蓬松的头发。
“你干嘛呀……”妟珣缩了缩脑袋,丝毫没有拒绝的打算,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我眼里,这个时候的妟珣呐,就是个小孩子,是那种明知犯了很严重的错,却固执着不肯承认的坏小孩,我以前也是这样……”
“你是指你岳母还活着的时候吗?”
“噗,谁准你叫岳母的,”闻言,法莉雅忍俊不禁地掐了掐妟珣的脸,“因为在家里我年纪最小,所以经常惹哥哥姐姐们生气,然后被追着到处乱跑,打碎花瓶,穿着粘满泥泞的小皮鞋专门去走仆佣们刚刚打扫干净的走廊和卧室。”
“我要是伊丽莎白家的仆佣,肯定朝思暮想的等着哪一天手撕了你或者打你的屁股,像这样……”说着,妟珣轻轻拍了拍法莉雅丰满的臀部,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然而,像是无意间触摸到了她的敏感地段,脸颊顿时泛起涩红,浑身一颤。
“你拍哪里啊!”
啪——
毫不留情的一记手刀,妟珣双手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着。
“咳咳,总而言之,我犯错的时候,妈妈总会把她身旁坐下,让我枕着她的大腿,一面抚摸着我的头,一面自顾自的说着温柔的训斥话语,哪怕我听的犯困,就这样睡着也没关系。”
“就像现在这样吗?”
“诶,一直以来,妈妈都是这样做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To err is human,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每当讲其我的父亲时,她总是拿这句话来告诫我,不要去怨恨父亲……你知道的,妈妈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对谁都包容,可是啊,温柔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很难生存。”
妟珣握住法莉雅的手,与她五指相扣,缓缓合上疲惫的双眼,那位温柔的母亲仿佛正伫立身前,身着洁白无瑕的长裙,挂着温和的微笑,托起妟珣的脸颊,碧色眼眸中满是期望与欣慰,无言的注视着妟珣,无声的述说着宽慰的话语。
您真是位善良和蔼的母亲呐……妟珣由衷的感慨,尽管南柯一梦如此短暂,但想要传达的东西已经切实的传达到了。
“呐,法莉雅……我真的能信任你吗?”妟珣翕微着眼睛,轻声询问道,“你真的愿意分担我所知的一切真相吗?”
“我会尽到作为一个未婚妻的职责的。”
“噗嗤,你那算什么回答?拜托同志你苏维埃一点好吧。”妟珣略感脱线的苦笑着。
“谁叫你明知故问的,”法莉雅用手指戳了戳妟珣的鼻尖,合眸微笑道,“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前几天,我收到了伦敦大学的毕业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恭喜你成功毕业,成为一名社……”
不等妟珣说完,法莉雅缓缓俯身,撇于耳后的细长发辫顺势垂落,遮挡住彼此间贴近的距离,澄澈的目光相互交织着,扑面而来的熏香夹杂着炽热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接吻,舌头自然而然地纠缠,挂着银丝,娇滴妩媚,如一朵鲜红蔷薇的少女,此刻犹如春心萌动般,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妟珣强行推倒在床。
“不是不是……法莉雅你冷静点啊!那种事情对你来说……还,还……”
“还早吗?”
法莉雅步步紧逼,如同一只高贵温雅的暹罗猫,扭动着曼妙修长的腰身,扑到妟珣的胸前。酥软的胸脯,润泽的肌肤,充满欲望的赤红眼眸此刻紧盯着妟珣。
“怎么……怎么突然做这种事情……”妟珣咽了口唾沫,视线根本无处安放。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热,力量的注入让身体变奇怪了……”纤长的双臂缠住妟珣的脖颈,微微倾身,不断与妟珣激吻,“所以……请你忘掉今晚失态的我,接受红夫人托付给你的东西,然后再做出你的决定——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永远陪伴您左右,My Mater。”
听到最后那一段话的瞬间,妟珣幡然醒悟,难以置信的盯着趴在自己身上,露出娇艳神情的法莉雅。极度陌生的异样感直冲大脑,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此刻的法莉雅俨然化作一只充盈着欲望,饥渴难耐的纯血妖影。
想通这点后,妟珣放弃抵抗地摊开手,放松身体,仍由房间里浓郁的热烈气息迷蒙了自己的思维,就像当初误打误撞和月影发生过关系时一样,放纵意识,随波逐流。
“我知道了……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我的主人。”
“今夜结束以后,请把“她”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法莉雅没有回答,只是无言的笑着,伸手扯掉包裹身体的浴巾,妟珣迎着她的动作,彼此深吻,彼此拥抱,相互依偎,莫名的记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势如破竹,冲昏妟珣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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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妟珣再次迈入这座暗无边际的深渊,手捧魔盒的赫蕾米娅早已恭候多时。乜斜着眼睛,身着一套MUYATI定制的蔚蓝色圆领晚礼裙,脚踩着银色高跟鞋,轻柔的薄纱绸缎搭配着袒露领口的细节设计,勾勒出玲珑迷人的锁骨和肩线,隐约可见。
妖娆纤细的身材,如果她的面容之上没有那一层迷蒙的氤氲,妟珣也许会忍不住去赞叹赫蕾米娅的美艳。但现在,他似乎并没有这个心情。
““钥匙”找到了吗?”
柔情似水,缠绵流淌于耳旁。虚无的黑暗空间内,妟珣双手抄着腰包,面无表情地盯着赫蕾米娅递来的潘多拉魔盒,默默地掏出包里的钥匙晃了晃,接着将它插入锁孔,轻轻扭动。
“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拿到“钥匙”……”
咔哒——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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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