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此处便是空濛之谷，过了此处便是天堂之路。”
黑潮时期，妟珣总是捧着一本名为《小丑之花》的精装书，独坐车厢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是唯一能让外面的晦暗光亮，斜射进车厢的位置，纵使它污浊不堪，转瞬即逝，妟珣也不想错过这宝贵的时间，能多看两行是两行。
撤离用的重型装甲车队伍，满载着平民和伤员，陆陆续续离开了自己的故土——北京，朝着西欧大陆转移避灾。
透过寒霜凝结，模糊不清的玻璃窗，妟珣依稀可见窗外荒芜的冰雪原野。已经进入西伯利亚地境了吗……妟珣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冻僵的双手，目光挪回放在大腿上的书本，认真反刍太宰治所写的那句，“过了此处便是空蒙之渊”，“过了此处便是悲伤之城”，始终抱有莫名的疑惑，要问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单纯的认为，这段话很不押韵，然后习惯性地推推眼镜，掏出一支中性笔，在书的开头空白处，一边创作改编着，一边自顾自地呢喃，感觉朗朗上口。
毕竟是太宰治的祈愿嘛。书里也曾说过，虽然不喜欢，还是尝试了一下，这句朴实无华的地狱之门咏叹词，放在开篇的第一行。没别的理由。所以，妟珣决定满足他的愿望，工工整整地书写了这两段改编的话。
不知道太宰治先生的在天之灵会不会夸奖我的才华呀~妟珣暗自欢喜着合上书，打算小憩一会儿，毕竟抵达斯大林格勒防线遗址，还需要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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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的天空响起阵阵哀嚎。黑色的雨混杂着纷飞雪花，铺撒满目疮痍的焦土。在势如破竹的影兽大军面前，人类的前哨防线如履薄冰。其中，由纯血妖影位列十二率领的A级影兽“集团军”最为显著，他们作为神明的先遣队，总会抢在后续军队尚未到来之前，肆掠六国，横扫八方，一次又一次瓦解人类的抵抗，吞没一座座繁华的都市。
接着，他们宛若炫耀战利品般，盘踞都市的最顶端，一面鸟瞰着这片所谓“胜利战果”的废墟，一面发出沉闷的嘶吼，响彻云霄，传遍千里，那既是愉悦的欢呼，亦是倨傲的轻蔑，**裸的讽刺宛如噩耗般，经久不息。
黑潮时期，神明降临，影兽大军出现的短短数个月之内，人类所拥有的城市宛如沙漏，每时每刻都在流逝，北美首当其冲，大片土地沦陷，经由美国政府总统决定，潜藏大西洋深海中的战略性潜艇浮出水面，随着两把启动钥匙的同时插入，核弹升空，拖着赤色的尾焰，坠至圣地亚哥。
当巨大的蘑菇云缓缓腾起，滔天的热浪摧枯拉朽，本以为一切就此落定，然而，敌人的强大早已超越理解范畴。一只介于天使与恶魔之间，扑动一黑一白羽翼的诡异怪物，轻轻打了个响指，无形的领域护盾随之撑起，隔绝核爆的同时，具现指尖的小型黑洞，顷刻间吞噬殆尽，彻底终结了人类，冥顽不化的思想。
没有自觉的笨蛋比自觉的笨蛋，更难缠。后期耗费巨额资金的“天空亭苑”计划，充分诠释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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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颇似火车接轨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妟珣，一脸茫然的环视四周，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快要掉的眼镜。紧接着，沉重的金属门轰然洞开，冷风倒灌车厢内，无情的夺走辛苦积攒起来的温暖。
待风雪稍稍减弱，两名手持HK14突击步枪的士兵围聚着一群双眼赤红，只披着一件单薄褴褛衣衫的小女孩们，厉声驱赶她们上车，甚至不惜拳打脚踢，厚实的军靴落在女孩们柔弱的身体上，痛苦的神情令人怜悯。
如果是普通女孩，或许车厢内会有人挺身而出，斥责士兵的暴行，而不是带着厌恶摒弃的神情，漠视这残忍的一幕。只是因为这些小女孩是影子而已。尽管她们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惊恐，也不会有谁愿意出手帮助她们。
若不是它们的到来，没人会背井离乡，没人会逃亡异土，它们就是战争与灾祸的源泉。大家都是这样理所当然的想着。妟珣也不例外。影兽大军不来的话，他也不会和姐姐分开，一路上变得孤苦伶仃。
念到此处，金属门缓缓关闭，装甲车再次开始运作。车厢内回归一如既往的清冷，小女孩们瑟缩着在一起，借助彼此微弱的体温抱团取暖。她们把头埋得很低，紧紧凑拢其中年龄看起来最大的银色短发女孩。
妟珣只能用余光悄悄的盯着她们，避开那些发自让人背脊发凉的嗔视，以免被当做异类来对待。在观察、融入氛围方面，妟珣自诩颇有建树。
忽然，车身猛然颤动，车厢内颠簸起伏，妟珣抓着靠椅的扶手。猜测大概是途径乱石区的缘故。黑潮时期初，俄方紧密锣鼓的制造处超远程导弹群，用作抵御即将横跨太平洋，直逼东亚大陆的影兽大军。
谁料，耗费高额巨资，以一座城市为掩体的导弹发射井，仅在建成的第二天，便遭受了来自于地球另一边，纯血妖影的高能聚变打击，庞大工程的倏然化为泡影。
这片狼藉的军事墓地，除了砖块和瓦砾日复一日的堆积，别无其他。
“姐姐……我好怕。”年龄较小的小女孩拽住银色短发少女的衣摆，眼里含着泪水，低声抽噎着。
“没事的，没事的，有姐姐在呢，乖，别怕。”
银色短发少女轻轻抚摸着小女孩们的头，柔弱的臂膀尽可能地抱住她们，青瘦的脸颊略感痛楚的抽搐着。很快，妟珣注意到了一些足以让他心生怜悯的细节。
譬如银色短发少女双脚的冻伤，要比其他人还要严重，眉宇间透着满满的疲惫感，仿佛只要给她一点点依靠，就会顺势昏倒。一路上，她都在交替轮番着抱她们吧……竭尽所能的保护妹妹们柔嫩的双脚，不被冰凉的雪地冻疼。
“姐姐……我好饿……”
“姐姐知道的，很快了，再忍忍，等车停了，姐姐就给你们找吃的来。”银色短发少女僵硬的笑着。她能说的，能做的，仅此而已。
“谁……谁会让你等到停啊！”像是听到女孩们的低声呢喃，一位双眼充血，脸色枯黄的中年男人忽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她们跟前，“放你们放车……那不等于放动物园里的狮子出笼子么？然后杀人……杀更多的人……”
中年男人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们，声音逐渐颤抖起来，分贝随之提高。银色短发少女警觉地将妹妹们护到身后，点亮猩红的眼眸，以示警告。
“你们这些吃人血肉，吃人灵魂的怪物……还嫌不够吗？黑潮时期死了那么多人还嫌不够吗？！混蛋！！！”
话音刚落，中年男人吼叫着从身后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朝着毫无缚鸡之力的银色短发少女刺去的瞬间，妟珣猛然意识到了异样，当看到男人亮出匕首的下一秒，身影已然闪动。
手起刀落，妟珣宛如一只潜伏阴影中的暗杀者，反手掐住中年男人的手腕，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接着向银色短发少女露出藏在纯白风衣下，黑洞洞的枪口。妟珣和中年男人贴的很近，枪口只有她能看到。
妟珣不凡的举动引起车厢内一阵骚动，银色短发少女知趣地缩了缩头，收敛起外漏的力量，转身安抚受惊的妹妹们。
“别反抗，我是警察。”妟珣淡淡的说道。当然，准确来说，他还只是个警校未毕业生。
“好好，警察先生您别激动，我没想干什么，”中年男人干笑着，自觉扔掉手里的匕首，“我看她们怪可怜的，所以想逗逗她们玩，没恶意的——她们刚不说饿了吗，我来送吃得。”
闻言，妟珣也不想继续纠缠，一脚踩弯匕首后，索性松开他的手。
“要给赶紧给，别说那么多难听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警察先生您歇着~”
看着中年男人一副趋炎附势的模样，妟珣不禁打了个哆嗦，心生厌恶。只见他的同伴怯生生地递来一盒饼干，妟珣确认没问题，无言地转交给银色短发少女，自己则回到不起眼的车厢角落，翻看《小丑之书》。
“那个……谢谢您。”片刻，银色短发少女带着小女孩们来到妟珣身旁，弱弱的说道。
妟珣没有着急回应，合上书本，抽出纸巾擦掉女孩们嘴角残留的饼干碎屑，脱掉宽松厚实的御寒风衣为她们披好。
“这是我老姐送我的入学礼物，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想弄脏。”妟珣有意没意的说着，示意女孩们围聚到自热火炉前取暖。
“好暖和……”
看着女孩们的脸颊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妟珣感到由衷的欣慰，纵使恶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坐到这里来，”近似命令的口吻，银色短发少女羞赧着脸，坐到妟珣的旁侧，“你的脚冻伤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会变得很难看的。”
说着，妟珣一面用热水袋敷住她的双脚，一面拿出行李箱里的旅行医疗盒，细致的纱布包裹，然后分给女孩们每人一个纸杯，倒满红茶。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银色短发少女手捧着热乎乎的红茶，抽了抽泛红的鼻子，低垂着眼帘，颇具几分闭月羞花的姿色。
“以前我的选，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无间道？”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妟珣为掩饰尴尬的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
“梦诗……”
“没有姓吗？”
银色短发少女摇摇头，轻吮着杯里的红茶，温柔的暖流传遍全身。
“那就姓妟吧，妟梦诗，从现在开始，你将以我妹妹的身份，待在我身边，以此作为交易条件，我向你保证，妥善安置你的妹妹们。”妟珣冷不防的说道，“我叫妟珣，你的哥哥。”
“您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