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电梯内部，晦暗的灯光忽闪忽灭，生锈的齿轮相互磨合着，发出刺耳咔嚓声响，营造出一种仿佛置身于恐怖游戏中的必然Event triggering（事件触发）点，下一秒整个锈迹斑斑的老式电梯，便会因为滑索的断裂，而坠入下方的无尽黑暗。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妟梦诗所制造的动荡，波及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深藏白色断峡底端的骸骨武器研发基地，也难逃神坻光辉的无孔不入。
狭窄的电梯内，墙壁上的满是影兽利爪撕扯留下的痕迹，夹杂着早已凝固的血迹，污浊的空气中除了铁锈和鲜血的味道以外，还残存着浓烈的燃油味道。大概是未被神坻光辉感染的契约者，在遭遇由普通人类堕化成的影兽袭击后，情急之下，点燃泼洒的大桶燃油，想把那些暴怒的影兽，永远的钉死在这地下。
可惜，这执行这个计划的中途出了些意外，导致封锁无法彻底实现，幸存的契约者们不仅没有逃出去，还成为了这座研究基地的陪葬品。不然，妟珣等人也不会在这里。
随着哐当一声，滑索猛然收紧，拽住极速下降的电梯，老旧的大门轰然洞开。研究基地内部的也如妟珣所料，焦黑的不明物体与人形尸体鱼龙混杂，遍地皆是。火焰无情的焚烧掉了这座基地内的一切生灵，化作遇风即散的木炭，同时，也给这里的所有东西的表面，漆上一层诡异的压抑纯黑。
虽然不是唯一的选择，但这座秘研究密基地，是目前唯一能够隐藏行踪的地方。起码比在伦敦城废墟里过夜要好得多……当然，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惨状也不废墟好多少。
扣好临时找到的防毒面罩，汐子帮着妟珣，把杂乱无章的残碎物品堆积到一旁，利用消防喷枪冲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木炭尸体，灯影扇动羽翼，掀起狂风，起到了烘干机的作用。片刻的整理，总算是勉强清理出一间可居住的主控室。
“诶咻——电源接通了。”赫蕾米娅一脸脏兮兮的从主控器面板爬出来，抖着身上的灰尘。
“嗯，通风管道已经开始运作，辛苦你了，赫蕾米娅~”妟珣合眸微笑着说道。
“哼，真亏你敢让吾等高贵的纯血妖影来帮你收拾房间，你是不是活腻了——”
话还没说完，灯影一把拽住赫蕾米娅的衣襟，迫使她把脸凑近自己，接着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细致的为她擦拭，弄完后还不忘踮起脚尖抚摸她的头。
“别生气啦，赫蕾米娅，难为你啦~”
“唔姆……”面对灯影热切的目光，赫蕾米娅娇羞的像个懵懂不知的少女，心甘情愿地低垂着脑袋，迁就灯影矮小的身高。原有的成熟气质顷刻间荡然无存。
不愧是位列二啊，即使心里会有抵触，也不能轻易拒绝高位者的意图，这种阶层关系，真是蛮不讲理啊。妟珣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呐，灯影，他们的伤势怎么样了？”虽然不忍心打断这美好的治愈一幕，但眼前的事情刻不容缓，妟珣自个也必须尽快想出对策。
“嗯，大部分人还处在昏迷状态，催眠瓦斯的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力——赫蕾米娅也来帮忙。”
“为什么吾等同为高贵的纯血妖影，非要救助人类不可……”
当然，赫蕾米娅的话也仅仅局限于低声抱怨，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在动。毕竟在赫蕾米娅眼里，身为位列二的灯影，拥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和命令权。
“拜托了，先试着让法莉雅、源安明他们恢复意识。”说完，妟珣将目光挪向主控室内的角落，那些被灯影救下来的专员们静静地躺在担架上，汐子正耐心的照顾着其中的伤员。从研究基地的医务室找来的紧急医疗箱起到了很大作用。
“如果只是恢复意识的话，应该不难，只是需要点时间。”
“别着急，距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念到此处，妟珣如释重负的苏了口气，紧盯着投影屏中恍若白昼的夜空，那轮火红的太晚正兀自高悬，遗憾监控时刻的角度，捕捉不到神坻的踪影，整个英国空洞硝烟四起，纷飞的战火势如破竹，横跨过泰晤士运河，已然蔓延至各个角落。
面对A级评定以上的影兽，普通的契约者根本束手无策，他们手中的钢刀，甚至连它们的鳞甲都穿透不了，一时间，恐惧化作阴霾，笼罩幸存契约者们的内心，促使他们拜倒在丧失希望的绝望面前，自暴自弃。
“现如今，神坻的光辉已经将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类，堕化成契约者，且数值仍在不断攀升，照这个趋势下去，还剩不到……”
“我知道……不用说了，汐子，我知道还剩多少时间。”妟珣摇摇头，嘴角挂着疲惫的笑意，抬起戴在手腕上的电子腕表，时间与伦敦城上空的倒计时同步。
荧幕上的画面随之切换成世界地图，深红色的墨迹洇染，以英国空洞为起点，朝着莫斯科空洞，直至北京空洞，纽约空洞，适宜人类生存的空洞城市，一座座沦陷。
恐惧是混沌的根源。妟梦诗播下混沌的种子，只为将全世界推向混沌的顶端，就像潮起潮退，滔天的巨浪会带走一些东西，也势必会带来另一些东西——秩序的诞生。
这一次，命运掌握在妟梦诗手中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汐子手捧着用光的医疗箱，似乎是打算再去一趟医务室弄点药品。神情黯淡的低垂着头，轻咬唇瓣的小细节，妟珣能明白她心中有着同自己一样的苦闷与不甘。
“如果有的话，我们的第一选择，肯定会是去阻止，而不是退而其次，躲在这里饱受煎熬了。”
“人类就这样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吗……”
“没有，人类没有消失，永远都不可能消失，”妟珣斩钉截铁的话语，令汐子眼前一亮，同时，也吸引了赫蕾米娅和灯影的注意，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妟珣，不知是因为倦怠而显得漠然的侧脸，镜片反射着幽光，影影绰绰，“他们即是人类，我们即是他们……不是么？”
话音刚落，妟珣敲下回车键，原本深红色铺满的世界地图，一缕犹如漆黑中夜空，拨云见雾的星光，从北京空洞缓缓亮起，璀璨且孤独，却象征着最后一丝绝境中的希望。
“那是……”汐子难以置信的咽了口吐沫。
紧接着，莫斯科空洞，纽约空洞，像是回应着北京空洞的呼唤，不止一缕，而是千千万万缕耀眼的星光，组成的漫长星河陆续点亮，即使在铺天盖地的深红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也足以给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带来前所未有的慨叹。
“人类可是相当顽强的生物，别太小看了。”
“全世界的契约者和影子……”赫蕾米娅呢喃自语着，旋即，自愧不如的莞尔一笑，“原来如此，这就是妟梦诗大人计划的漏洞吗——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追随您的意志，您所选的修罗之路，也并非所有人能接受的……”
“她成为了全世界的敌人。”灯影不温不火的揭露这一实现。
“不过这似乎也是妟梦诗大人计划的一环。”
“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好，他们三个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着惊人的相似呢。”
“前世纪有一句古话，好像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前世纪的人类还真是未卜先知，不论时代更替，有些话依旧适用。”
“这不正是人类的魅力所在吗？身为弱者的智慧，以及信仰——嘛，这些事情都无可厚非，要知道，千百年来，拥有自我情感的纯血妖影们，早已厌倦了纯粹的暴力，还是好好享受变革的乐趣吧~”
“您所言极是。”
赫蕾米娅毕恭毕敬的微微颔首。她的确如灯影所说，心中早已丧失了绝对暴力的追求，反而变得尤为喜欢观察人类，他们的所感所思，对从未经历的赫蕾米娅来说，都相当不可思议。
“安雅？能听到吗？”一旁的妟珣不暇顾及她俩的窃窃私语，倦怠的双眼紧盯着荧幕，期望乔安雅能够察觉到自己发出的电波信号，轻松找到他们的方位，并联线进来。
没有任何反应。位列九散发的强烈磁场几乎无死角的封锁了整个英国空洞，本以为身处边缘地段的白色断崖，应该可以绕过干扰，将电波信号传输到海外，让操纵间谍卫星24小时全天候监视的乔安雅察觉，反向追踪到这里。
“哈……到底是白忙活一场，这样下去，外面的具体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仅凭几个监控视角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虽然有总比没有好来着……”妟珣心急火燎地抓着略显蓬松油腻的鸡窝头。在视界和手脚同时受缚的境况下，做不了任何事情。
“要不让我去侦查一下外面的情况？”
忙完手头的工作，当然，实则是把所有剩下的工作统统扔给赫蕾米娅，灯影拽住妟珣的衣角，如小鹿般湿漉漉的淡金色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像是害怕被妟珣拒绝。
“不行。”结果显而易见。
温和的语调，妟珣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摸了摸灯影的头，柔顺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或许是这槽糕境况中，为数不多的满足了吧。
“灯影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战力，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出什么事了……放心，时间还很充裕，总能想到办法的。”
“滋啦——”
正当妟珣快要彻底放弃联线时，电流噼里啪啦的声响倏然响起，伴随着投影仪的光束，一位身穿执勤者制服，留着猫系少女特有的浅发，发梢微卷，衬托着她精致小巧的脸庞，黑色眼眸却空洞无神，颇似圣诞节时会摆在橱窗里的陶瓷玩偶。
“十分抱歉，妟珣组长，由于您身处地下的50米左右的位置，电波信号受到磁场干扰，侦测到的电波信号极其微缩，稍稍用了点时间才锁定，还请原谅。”乔安雅微微欠身，冰冷的机械音听不出半点的道歉意味。
“没事，你能找到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妟珣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框，“安雅，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好的，如您所见，神邸造成的影响直接导致了人类的覆灭，尽管幸存的仅有3至4万人发现了花岗岩构成的地下空洞可以抵挡光辉的渗透，但濒临灭绝的事实仍旧无法改变。”
“嗯，还有别的吗？”
“世界地图上类似星辰的发光点，是由契约者和影子组成的临时抵抗军，正同当前城市内的影兽做着殊死搏斗，损失人数目前已高达百分之三十，照目前进度下去，伤亡率将以每小时两个百分点持续增加。”乔安雅面无表情地指着身后的世界地图，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局势刻不容缓了吗……”妟珣沉吟道。
“是的，神明妟梦诗的做法相当极端，系统认为该做法有意连同契约者和影子，一起毁灭。”
“她只是想给契约者和影子一个服服帖帖的教训，并不是想毁灭。”灯影轻声纠正道。
“灯影小姐的说法很有帮助性，感谢您的指正。”
“嗯……”灯影缩了缩脖子，用略高的衣领遮住她的双颊。
“妟珣组长，系统根据当前状况，已确认“清理门户”企划第二阶段所需条件齐全。”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呢。”妟珣合上眼眸，长长的，长长的，不知深呼吸了多少次，亦或许只是一次，就像是下定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眼神顿时变得尖锐许多，骤变的氛围令灯影有些望而生畏。
欸？这份突如其来的异样感究竟是什么？和以往的妟珣完全不一样……感觉好陌生的样子，几乎是一瞬间，妟珣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一股莫名的敬畏油然而生。灯影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呆呆地望着妟珣逐渐远去的背影。难道我做错了什么？要被……抛弃了吗……
“等，等一下啊！妟珣……你怎么了？什么是清理门户计划？你要去哪里啊？”灯影快步追上妟珣，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他，眼泪快要夺眶而出，“别丢下灯影一个人在这里，明明说好的不离开了！”
妟珣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在灯影看来，恐怖如斯。
“安雅，待会由你向他们解释全部，有些事情，我必须去亲自解决。”
扔下一句寓意不明的话语后，妟珣轻轻握住灯影的小手，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畔，低语道。
“别跟着我。”
说完，妟珣挣脱掉神情木讷的灯影，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空留灯影呆呆地鸭坐在地，双眼呆滞，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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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