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北京空洞A特区
◆
礼炮的轰鸣混杂着人群的欢呼雀跃,不绝于耳,源安明双手抄在包中,一身难得可贵的便服,悠然漫步在这条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时隔CGC盛典多年未有的繁华光景,纵使放眼望去,仍有不少被摧毁的高楼大厦,处在重建工程中,但看样子,大概也要不了多久便能彻底竣工吧。
新生世界的秩序正陆陆续续的步入正轨,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两周年纪念日了。源安明享受着其乐融融的氛围,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神情。不论是契约者,还是影子,人类,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这片久违的欢愉中,渐渐淡忘那些琐碎的烦心事。
念到此处,源安明没由得扯了扯穿在外面的灰色大衣,挡住不小心露出的“羽翼之剑”盾徽,自嘲似得笑着摇摇头。呵呵,像我这种人,再继续待下去岂不是煞风景了。趁着觉察他身份的人还不多,悄无声息地迈进街角一家刚开张营业的咖啡馆,某个老朋友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落座。
“我来晚了,没让你久等吧?”说着,源安明一边拉开座椅,一边打了个响指,示意那边穿着店员服饰,眼眸赤红的影子少女点餐。
“还好,我也没等多久。”罗斯特叠起手中的报纸,放进刊物架,漫不经心的说道,“约你见个面真不容易,听说你近期的日程都排满了。”
“没办法的事情,原罪机关总长的位置看似牛笔哄哄的,实际上日理万机,为了能空出这半天时间,我可是提前做了整整两周的工作——麻烦给我一杯你们店里的招牌咖啡,谢谢~”
影子少女微微颔首,接着掏出小本子,记录着。
“好的,请问您还要点别的吗?我们店里提供甜品。”
“唔,不用,能你个问题吗?”源安明合眸微笑着,温柔的笑容令人不忍拒绝。
“您请问。”
“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开心。这样的答案您满意吗?”影子少女莞尔一笑,真切的笑容包含着她的心意和热忱。
“嗯,谢谢,这是给你的小费。”源安明满意的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红钞,递给她时,却被礼貌的回绝了。只抽出了其中咖啡的费用,连着找出的零钱,一同还给了源安明。
“我能理解成示爱失败,还是机关总长亲自体察民情呢?”罗斯特淡淡的调侃道。
“前者肯定不是,后者有那么一点,至少让我确信了“影子少女育成法”很好的实行——同样的特权,平等的地位,以及正经的工作,可选择的人生,可喜可贺。”
“我听说“影子少女育成法”的投票通过,反对仍旧持多数。”
“还不是因为某些侥幸活着的家伙们,整天危言耸听,把峰会闹得乌烟瘴气的,加上危机过后,很多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经历了几番周折,才总算敲定。”一想起当时混乱的现场,源安明就倍感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也是难为你了,为实行“影子少女育成法”,你和那群家伙据理力争,整整吵了一周,闹得这事儿,全世界皆知。”罗斯特轻笑着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你知道的只是片面的,而且是经过了筛选后放出来的官方消息——不妨跟你说实话吧,召开面向世界的投票,完全是给那些家伙面子了。那场危机结束以后,世界已经变样了。现如今,真正拥有说话实权的,就只有原罪机关和“世纪”公司了。”
“那放出来的通过票数是假的吗?”
“差不多吧,“世纪”公司的董事长似乎也厌倦了,所以就只好让那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不懂局势的蠢货,永远的闭上嘴而已。”源安明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样做真的好吗?”
“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僵持下去的话,那个混蛋的死不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吗。”
“大家都有着自己的苦衷,如今世界一如既往地不容易呐。”罗斯特依靠着座椅,戴着白手套地双手抱怀。比起以往总是绷着脸,摆出一副苦大仇深表情的他来说,现在这张挂着温和微笑的面容,更加令人感到亲切。
那个少女的事情,让他改变了不少呢。源安明由衷的感激。
“话说起来,今天好像是“她”的忌日来着,一直忙着没有时间去,总觉得蛮对不起“她”的。”
源安明端起咖啡杯,看着映照在杯中,神情暗淡的自己,心中难免多了几分难言的苦涩。
“没关系,法莉雅有记得带着你的那份,前去祭祀了——“她”把自己的命托付了给我们,所以,我们得好好活下去才行。”
“呵呵呵,也是呢。不过说起法莉雅,你知道吗?自从她继承了伊丽莎白家的家主地位,真是变得愈发高不可攀了,连我都觉得遥不可及。”
源安明不加掩饰的苦笑着。脑海中不禁浮想起,一年前,在伦敦重建周年庆宴会上看到的,那位身着纯白晚礼服,永远都处在宴会正中央,气宇非凡的金发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无暇剔透的酒杯,不论是举手投足,还是一颦一笑,都透着高雅贵族的矜持与高贵。
远远的眺望,却不能靠近半步,作为原罪机关的总长,在她的面前,源安明第一次觉得,竟是如此的渺小。
“毕竟全世界都听说过“法莉雅·Vi·伊丽莎白”的名字,仅用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完全恢复主战场伦敦的往日光景,除了她,试问还有谁能做到?”罗斯特抬手招呼服务员,点了一份甜品。
“是啊,那场战斗结束之后,法莉雅继承伊丽莎白家主的位置,雄厚的财力和自身的实力,几乎折服了所有反对者,明面是协助伦敦政府重建,实际上,她才是英国空洞,真正拥有发言权和执行权的女王,现阶段,整个欧洲范围,都是由伊丽莎白家接管的。”
“三足鼎立?我能这样理解吗?”罗斯特一面笑着调侃道,一面执起叉子,切开松软的黑森林蛋糕。
“你这样说基本也没错吧,世界已经变样了,但姑且还算维持着和平,毕竟彼此利益不相冲突,原罪机关虽然属于最强势的那一鼎,实则内部的分化很明显,我主管的地方也仅此于纽约空洞,北京空洞的真正管理者是妟轩颖才对。官复原职之后,主动提出调职,让千叶美汐子和陆妍桐接替首席执行官的位置,自己则主管北京空洞的秩序维护,理由更是奇葩的离谱——想呆在充满回忆的城市。”
“的确像她会说出的话。”
“是啊,还有莫斯科空洞,作为与原罪机关的友好证明,以及后续长期协助的见证,莫斯科空洞的管辖权,基本是交到了“世纪”公司的手里,接着再由董事长月田雏雨移交给她的妹妹月田樱璃和天阶十二使之一的米可儿,以及月影,并重建为一座堪称学院的都市,接纳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影子。夸张的是,里面的教导主任居然是慕瑶,校长是源天佑那个糟老头子!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嘛。”
源安明无奈地叹息着,似乎有点不能接受这一事实。而今的莫斯科空洞简直就是个怪物聚集地。罗斯特则笑而不语,默默品尝着盘中的蛋糕。
“那些位列级纯血妖影还没找到吗?”罗斯特冷不防的询问道。
“没指望找到,不如说千万别找到,否则又是一堆麻烦事,想必她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总不能告诉罗斯特,灯影其实就在莫斯科空洞学院都市内,和那群幸存的位列级纯血妖影一同任教吧。
“不说这个不说了,”源安明略感烦躁地摆摆手,从包里掏出两张喜帖,推到罗斯特跟前,“双重婚礼,一张是妍桐和千叶美汐子的,一张是月田雏雨的儿子,月田有马和千田一草的。”
“前者我知道,时代不同了,即使两个女孩相爱,结婚,也不会感到奇怪,只是后者稍稍有些悲哀。”罗斯特摸了摸桌面上的两张请帖,淡淡的说道。
“雪祈现在是原罪机关最为得力的执勤专员,我问过她的想法,你猜她怎么说,不但没哭,没闹,反而笑的很开心,恭喜有马找到了新的爱人。”
“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也许吧,雪祈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她说自己愿意做有马一辈子的守护者,只是站在他的身后,无声的祝福,远远的眺望就已经很满足了。”
叮铃——
这时,源安明的手机忽然响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喂,是我,你安排一下就行,嗯,不用等我,好,挂了我。”
“怎么了?”
“汉尼拔专员传来的讯息,刚刚我的秘书,程流月给我打来的电话,说是那三只小萝莉正策划着从学院都市偷溜出去玩,这事儿月田樱璃还不知道,姑且是让我们设法派人去暗中保护一下。”
“感觉那之后,大家都变得挺忙得。”罗斯特咀嚼着盘中最后一块蛋糕,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黏在唇边上得残渣。
“还不是因为某个混蛋的擅作主张的结果。”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确实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后半句,源安明没有说出口,罗斯特也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世界按照着早已撰写好的剧本,经由乔安雅的篡改散布,酿成这一系列惨剧和袭击的罪魁祸首,由妟梦诗转变成了妟珣本人,应当承担大部分责任的妟轩颖,被莫名美化成了拯救世界,杀死魔鬼的英雄,而天阶十二使们,更是加冕了“守护者”的新光环,所有的仇恨与怨念,不约而同的汇聚到妟珣的身上,所有的秘密和真相,也随着妟珣的死,乔安雅的系统数据格式化,而彻底消失,无从查起。
人们总是在最危难的关头,甘愿去相信那些拯救他们的存在,不去在意事实究竟如何。当黎明升起的那一刻,原罪机关的执勤者抵达战场,一举歼灭了所有的影兽。
每个人都在欢呼着胜利的到来,欢呼着崭新世界的到来,欢呼着救世主的诞生,上帝最终还是眷顾这个荒谬的世界,殊不知那位他们所赞誉的英雄,正泪流满面的,独自跪倒在黑门之巅,凝望着白光消逝,反射着黎明的光辉,波光粼粼的海面。
法莉雅把手搭在妟轩颖的肩膀上,回首望着身后那群幸存的人们庆祝着英雄的降临,激动的彼此相拥,唯有知晓真相的她一个人,在为真正的英雄的逝去,而默默地祷告,到底还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呜咽着轻声说道。
“妟珣,你个大骗子......”
世界,如妟珣所预料的,恢复了原有的秩序,自己带着所有的仇恨与哀怨,躺进了坟墓。弥留之际,他也不忘回到梦境之中,走到那盘尚有一步将军,未下完的棋盘面前,那把白的发亮得发亮的藤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个自己,无言地注视着,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妟珣下完最后的那将死一步。
◆
回到现实,伦敦空洞的原罪机关支部内
蹬——蹬——
高跟鞋有节奏的敲击地面,妟轩颖迈着轻快地步伐,径直闯入一间只有S级权限以上专员方可进入的,大规模服务器机房。晃眼的红色警报映照着她凛然的侧脸,一个少女的全息投影随之显现身前。
“妟轩颖支部长,您以违反原罪机关保密协议,权限条例,您无权进入该区域,该行为属于非法闯入,系统已自行通知法莉雅·Vi·伊丽莎白小姐——”
“这种事情,不应该优先通知伦敦空洞的支部长么?况且,我只是闯入的话,危险级别并不高,貌似没必要去惊动法莉雅的吧~我说的对吗?乔安雅。”
说完,警报声戛然而止,机房内顿时陷入一片宁静的死寂。
“这里不欢迎你来,妟轩颖支部长。”夹杂着露骨的敌意,乔安雅冷冷的说道。
“愚弟给你设置的程序吧?一旦我闯入到这里,立马通知法莉雅。”
乔安雅缄口不言。在她的视界中,能清楚的看到张开羽翼,急速朝着这里赶来的法莉雅。
“这种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告诉我,乔安雅,愚弟还有可能活着吗?”妟轩颖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着乔安雅,犹如一柄锋利的利刃,封住她的咽喉,即使没有肉体,也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紧迫感。
“妟珣组长已经死了,百分之百,无疑,相关讯息已全数格式化。”乔安雅一丝不苟的否决道。
“我不是问你,愚弟还活着没有——我是你,愚弟,还有没有复活的可能性?”
乔安雅语塞了。见状,妟轩颖不禁莞尔一笑,接着说道。
“好了,这不也是你的意愿吗?只有我能实现,趁法莉雅还没来,把我想要的东西调出来吧——那份当年的莫斯科空洞事件,拷贝在愚弟记忆中的复活文献。”
◆
《影子少女育成法》 全卷终 END
感谢您的支持和阅读,由衷的致谢。